清晨七點，第一縷陽光像被精心裁剪過的金紗，透過天鵝絨窗簾的縫隙斜切進來，正好落在羅森的眼睫上。

他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真皮床墊陷出一道淺窩。生物鐘比鬧鐘還準，課題組例會的時間像根無形的弦，準時繃緊了神經。他坐起身，浴袍滑落肩頭，露出線條流暢的背肌——昨晚那場離奇的“幻覺”還殘留在腦海里，諸葛的法球特效、冰涼的電子音、還有指尖那抹轉瞬即逝的藍光……

“荒唐。”羅森嗤笑一聲，赤腳踩進拖鞋。走到浴室，他擰開鎏金水龍頭，冷水撲在臉上時，鏡子里的人依舊是那副熟悉的模樣：劍眉星目，皮膚是精心保養過的白皙，連晨起的倦意都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矜貴。他擠了坨進口牙膏，泡沫在嘴里泛起薄荷味的清涼，指尖劃過臉頰，觸感真實得無可挑剔。

“不過是游戲打太晚了。”他對著鏡子挑眉，唇角勾起慣有的自信弧度。完美人設可不能被這種虛無縹緲的夢影響，今天例會上還要匯報新課題的進展，得讓那幫老家伙看看，他羅森不僅會玩，專業能力照樣碾壓全場。

半小時后，黑色保時捷卡宴平穩地滑進校園。引擎的低鳴在靜謐的林蔭道上格外清晰，果然，路過的學生紛紛側目，幾個眼熟的女生還紅著臉低下頭——這種被注視的感覺，羅森早已習以為常。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無名指上的戒指反射著陽光，慢悠悠地找著停車位。

就在他準備推門下車時，一道視線像針一樣扎了過來。

羅森下意識抬眼，目光穿過擋風玻璃，落在不遠處的自行車棚旁。

寸頭，小麥色皮膚，五官算不上差但帶著股揮之不去的粗糙感。一米八幾的個頭站在人群里很扎眼，可那雙眼……羅森皺了皺眉，剛才那瞬間，他好像看到對方瞳孔里閃過一絲極淡的紫色幽光，像淬了毒的冰。

是郭豪。

同專業同屆，都是徽城來的。羅森對他有印象，畢竟整個系里，敢用那種“你算個什么東西”的眼神偷偷剜他的，也就這一個。家境普通，常年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每次組里聚餐他都坐在角落，羅森隨手給大家發的限量版鋼筆，到他手里也只換來一句硬邦邦的“謝謝”。

此刻，郭豪正靠在自行車上，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車，臉上沒什么表情，可那眼神里的陰冷，像蛇吐著信子，纏得人心里發毛。

羅森勾了勾唇角，推開車門。他就是要這種效果，有些人，生來就該被踩在腳下。

他關車門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聲信號。郭豪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極淡的、帶著點邪氣的笑。那笑容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羅森沒再理會，拎著公文包徑直走向教學樓，背影依舊挺拔得像株驕傲的白楊。

自行車棚旁，郭豪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緩緩收回目光。他抬起左手，袖子往下滑了滑，露出小臂上那個若隱若現的印記——一柄小小的鐮刀，邊緣泛著暗青色的光，像剛飲過血。

“顯擺？”他低聲嗤笑，聲音里帶著種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陰鷙，“很快……你就笑不出來了。”

指尖輕輕拂過那個印記，一絲極淡的黑霧從皮膚下滲出來，又迅速隱去。他騎上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手自行車，車鏈發出“咔噠”的摩擦聲，朝著與教學樓相反的方向騎去。

陽光正好，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點，可郭豪經過的地方，空氣似乎都冷了幾分。

而羅森，正步履輕快地走進電梯，對這一切毫無察覺。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屏幕暗著，卻不知道，昨晚那個被他歸為“幻覺”的選擇，已經在悄然改變著他的人生軌跡，也將他和那個陰鷙的同鄉，牢牢綁在了一起。

“喲，森哥今天又帥出新高度了啊。”程曉曉的聲音帶著點嬌俏的甜，人已經笑盈盈地迎了上來。她今天穿了條杏色連衣裙，長發松松挽在腦后，露出白皙的脖頸——典型的帝都姑娘，家境殷實，活得舒展又明媚。

羅森挑眉笑笑，算是回應：“嘴這么甜，等會兒請你喝星冰樂。”

“那敢情好。”程曉曉順勢坐到他旁邊的空位，帆布包往桌下一塞，胳膊肘有意無意地蹭過他的袖子。周圍幾個男生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羅森只當沒看見，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劃著，昨晚那抹藍光總像根細刺，扎在記憶里。

“哎，你們看新聞了嗎？北蒙省那片原始森林，出事了。”后排突然有人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驚惶。

“怎么沒看？熱搜都爆了！說是死了好多人，還有個鎮子直接被推平了一半。”

“官方說是偷獵者火拼？我看懸。偷獵者有這本事？坦克都未必能把鎮子碾成那樣吧？”

議論聲像潮水似的漫過來，羅森的指尖頓住了。他點開新聞推送，標題一個個觸目驚心——《北蒙林區突發異變，百余居民失聯》《現場畫面曝光：樹木成片倒伏，地面留有巨大爪痕》。點開實拍照片，屏幕上的景象讓他瞳孔微縮：原本茂密的森林像被一只巨手強行掀開，斷木殘枝堆成小山，地面裂開數米寬的溝壑，邊緣光滑得不像自然形成。

這破壞力……絕不是普通熱武器能做到的。

“同學們，安靜一下。”清冷的女聲打斷了議論，彭文盈抱著文件夾走過來，黑框眼鏡后的眼睛掃過全場。她今天穿了件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頭發簡單束成馬尾，臉上連點淡妝都沒有，卻自帶著一股沉靜的氣場。

羅森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兩秒。識女無數如他，早就看出這姑娘是塊未經雕琢的璞玉——眉骨清秀，眼尾微微上挑，只是常年埋首實驗室，皮膚透著點寡淡的白。更難得的是那份韌勁，來自西南州省的偏遠山區，靠著獎學金一路讀到帝都大學，課題組里數她最拼。

程曉曉在旁邊輕輕“哼”了一聲，羅森收回目光，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組會開了兩個小時，討論的課題進展枯燥又冗長，但羅森總有辦法在彭文盈講解時拋出幾個精準的問題，引得她頻頻抬頭看他，眼神里帶著幾分訝異的贊賞。

散會時，有人提議聚餐，羅森習慣性地揚手：“我請，地方你們定。”

一片歡呼里，彭文盈卻收拾著筆記本站起來：“我就不去了，家里剛發消息，說老家那邊的林子也不太對勁，得打個電話問問。”她的語氣有些凝重，指尖捏著手機殼，指節微微泛白。

羅森挑眉：“你家那邊也有森林？”

“嗯，靠山吃山的地方，”彭文盈笑了笑，眼底卻沒什么暖意，“希望別出什么事。”

羅森沒再多問。看著她快步走出會議室的背影，他忽然想起北蒙新聞里那些詭異的爪痕，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昨晚那股冰涼的觸感，仿佛又順著血管爬了上來。

程曉曉已經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啦森哥，去吃那家新開的日料？”

“行。”羅森應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陽光正好，校園里的梧桐葉綠得發亮，可北蒙森林的照片像塊陰云，突然罩在了心頭。

他掏出手機，點開微信置頂的家庭群，爸媽正在討論周末去哪個酒莊度假。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退出了界面，轉而搜索起彭文盈老家那個州省的地名。

屏幕上跳出的詞條大多是“生態保護區”“原始森林覆蓋率全國第一”，看起來平和又寧靜。

羅森皺了皺眉，把手機揣回兜里。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可那片被碾碎的森林，和昨晚那個關于“能力繼承”的聲音，怎么想都像是一根線的兩頭，隱隱牽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