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譯在自家小區附近的超市找了份理貨員的兼職，每天下午兩點到晚上九點。第一天上班前，他特意跟林溪打了視頻，把白T恤領口拽得筆挺：“你看，像不像那么回事？”

屏幕里，林溪正趴在書桌前趕暑假作業，聞言抬頭笑：“像！就是別太累，搬箱子小心點?！?

超市里空調開得足，江譯推著購物車在貨架間穿梭，把歪掉的薯片擺齊，給酸奶柜補貨。有個老奶奶找不到醬油，他領著走了半條通道，還順手幫她把購物袋提到收銀臺。休息時看手機，林溪發了張她畫的小像——Q版的他推著堆滿零食的車，頭頂冒著個“加油”的氣泡。

他對著屏幕笑了半天，手指在圖片上摩挲，突然覺得理貨時彎腰的酸脹都輕了。

林溪則應了老師的推薦，在本地的美術館做志愿者，負責引導參觀者和整理畫冊。第一天穿志愿者馬甲時，她對著鏡子拍了張照發給他，配文：“今天也是認真工作的小林?！?

江譯秒回了個“真棒”的表情包，后面跟著句：“下班早的話，視頻給我講講那些畫？”

美術館里很安靜，陽光透過高大的玻璃窗落在地板上，林溪輕聲給參觀者介紹畫作，偶爾低頭記筆記。遇到不懂的問題，就記在本子上，想著晚上問江譯——他以前陪她去看畫展時，總能說出些她沒注意到的細節。

傍晚換班時，負責人笑著夸她：“小姑娘很細心，剛才有幅畫的說明牌歪了，你悄悄扶正了好幾次?！绷窒嗣l燙的耳朵，突然想起江譯幫她整理衣領的樣子，心里軟了軟。

兩人的下班時間總湊不到一起，常常是江譯剛從超市出來，林溪已經在家吃晚飯；或是她結束志愿工作時，他還在倉庫盤點貨物。但每天睡前，總有一段專屬的視頻時間。

江譯會坐在自家陽臺，背景是昏黃的路燈，跟她講今天遇到的趣事：“有個小朋友非要買最大桶的冰淇淋，她媽媽說吃不完，他就指著我說‘哥哥長得好看，肯定會幫我吃’。”

林溪就窩在沙發里，抱著抱枕聽他講，時不時插一句：“那你幫他吃了嗎？”

“當然沒有，”他笑，“我跟他說‘要聽媽媽的話’，他還塞給我顆糖?！?

而林溪講美術館的事時，江譯總是聽得很認真，會問“那幅《睡蓮》是不是真跡”“有沒有遇到像上次那樣拿手機閃光燈拍照的人”。聽到她被夸獎，他比自己被店長表揚還開心：“我就知道你肯定做得好?！?

發第一筆兼職工資那天，江譯給她買了支鋼筆，筆帽上刻著個小小的“溪”字，寄到了她家里。附了張紙條：“聽說志愿者要記很多東西，用這個寫，順手?！?

林溪收到時，正在美術館整理新到的畫冊，拆開包裹的瞬間，眼眶突然有點熱。她摸出手機給他發消息：“等我發工資，給你買雙舒服的鞋，理貨走路肯定費鞋?！?

窗外的夕陽剛好落在鋼筆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原來一起打工的意義，不是賺了多少錢，而是哪怕隔著城市，也能在彼此的生活里留下痕跡——是他記得她喜歡記錄，是她牽掛他走路辛苦，是知道對方在為了小目標努力時，自己也更有動力往前跑。

晚上視頻時，林溪舉著鋼筆給他看：“以后記筆記都用它?！?

江譯笑得眉眼彎彎：“好，等開學，我用你買的鞋，陪你去圖書館。”

美術館的午后總是格外安靜，林溪正低頭整理畫冊，忽然聽到身后傳來輕緩的腳步聲。她轉過身，看見一位穿著墨綠色旗袍的婦人站在畢加索的《夢》前，手里捏著串溫潤的玉珠，目光落在畫上，帶著種難以言喻的沉靜。

婦人看起來約莫四十多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鬢角別著支珍珠發卡，旗袍的盤扣是精致的海棠花樣式。林溪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涂著淡淡的豆沙紅，和她手腕上的玉珠一樣，透著股歲月沉淀的溫婉。

“這幅畫的光影處理很特別，”婦人忽然開口，聲音像浸過溫水，“你看這里——”她抬手，指尖虛虛點在畫中女子的肩線處，“陰影里藏著的弧度，像不像顆半開的花苞？”

林溪愣了愣，湊近細看，果然發現那處不易察覺的筆觸。她之前看了無數次，竟從沒留意過。“您看得真仔細，”她由衷贊嘆，“很多參觀者都只注意整體的色彩。”

婦人笑了，眼角的細紋彎成溫柔的弧度：“年輕時跟先生學過兩筆，總愛琢磨這些細節?！彼D頭看向林溪，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志愿者牌上，“小姑娘叫林溪？名字真好聽，像山澗的水。”

那天下午，婦人沒再看其他畫，就站在《夢》前和林溪閑聊。她說自己住在附近，每天下午都來美術館坐坐，有時看畫，有時只是坐著發呆?！斑@里的安靜，比家里舒服?！彼f這話時，玉珠在指間輕輕轉動，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之后幾天，婦人都準時出現，總在同一時間，站在同一幅畫前。她從不問林溪的私事，只聊畫里的光影、筆觸，偶爾說起某個畫家的趣聞，比如莫奈晚年眼睛不好，卻能憑感覺調出最準的藍。

林溪漸漸覺得，這位神秘的婦人像本讀不完的書，看似平淡，卻藏著許多故事。她注意到婦人每天拎著的藤編包里，總裝著塊折疊整齊的素色手帕，和一本封面磨得發亮的舊畫冊。

直到林溪志愿服務的最后一天，婦人遞給她一個小小的牛皮紙包：“看你總在本子上畫速寫，這個送你?！?

林溪打開一看，是支銀桿鋼筆，筆尖銥粒閃著微光，筆帽內側刻著個模糊的“硯”字?！笆窍壬贻p時送我的，”婦人的眼神柔和下來，“他說，好筆能幫人留住想記的東西?！?

林溪想推辭，卻被她按住手：“拿著吧，我留著也是蒙塵。你看畫時眼里有光，配得上它?！?

離開美術館時，林溪回頭望了一眼，婦人仍站在《夢》前，背影融進午后的陽光里，像幅沉靜的油畫。她突然想起婦人說過的話：“有些東西看著神秘，其實不過是藏了點不愿說的心事。就像畫里的陰影，看著深，其實都是光給的形狀?！?

晚上跟江譯視頻時，林溪舉著那支鋼筆給他看?！安恢浪惺裁矗膊恢浪壬钦l，”她摩挲著筆帽上的刻字，“但總覺得，她是個有很多故事的人?！?

江譯的臉在屏幕里笑成彎彎的月牙：“說不定是位隱世的藝術家呢。不過這支筆真好看，下次你用它給我畫速寫，好不好？”

林溪笑著點頭，窗外的月光落在鋼筆上，映出細碎的光。原來生活里總有些不期而遇的溫柔，像這位神秘婦人，像這支帶著故事的鋼筆，悄悄來，又悄悄走，卻在心里留下片暖暖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