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袖里乾坤
- 從樵夫開始的修仙者
- NNEE
- 4024字
- 2025-08-26 06:25:52
夜晚,油燈的光芒在陋室墻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晏青鋪開黃符紙,竹筆飽蘸墨汁。白日的觀察與感悟在心湖中沉淀、翻涌。
他嘗試書寫新的感悟:
“木有疊紋。”
“水藏光影。”
“石納微隙。”
字跡依舊帶著樵夫的拙樸,但落筆時,心神凝聚,仿佛要將那觀察所得都封印在這方寸墨痕之中。每一次書寫,都是對空間“非絕對平整”這一認知的加深與固化。
識海中,《游仙錄》的光芒流轉不定。晏青反復咀嚼著那篇關于“腹里乾坤”的記載,目光尤其停留在對空間壁障的描述上:“……以妖元淬煉,化腑臟精華為界膜,堅韌如異獸之皮,隔絕內外……”
“界膜……堅韌……隔絕內外……”他喃喃自語。人身無法像妖族那樣以血肉臟腑為基,淬煉空間。那“界膜”該從何而來?以何為基?又如何使之“堅韌”?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自己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粗布外袍上。袖口磨損,布紋清晰可見。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袖袍上自然形成的幾道褶皺。這些褶皺,在光影下形成深淺不一的陰影區域。
“袖……褶皺……陰影……”晏青的眼神驟然亮起,如同撥云見月。
妖族的空間在腹中腑臟,依托血肉。那人的空間,為何不能依托于……外物?依托于這衣袍之上,依托于這些因折疊、彎曲而自然形成的褶皺陰影?這些陰影之處,光線扭曲,是否意味著空間本身也存在著某種天然可供利用的“薄弱點”或“凹陷”?
一個前所未有大膽而清晰的方向,在他心中豁然開朗。
他不再猶豫,盤膝坐于床鋪之上。這一次,他將全部心神凝聚,緩緩投向自己右臂的袖袍——特別是袖口內側一處因常年磨損而顯得格外柔軟,褶皺也相對深一些的陰影區域。
神念無形無質,卻帶著他全部的意志與對空間的認知,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布料的陰影褶皺之中。
最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神念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只能感受到粗糙的棉布纖維紋理,以及纖維之間微小的空隙。
晏青并不急躁,他回憶著觀察露珠折射時對光線扭曲的感知,回憶著劈開木瘤時對空間褶皺的觸感。
他調整著神念的頻率與“觸感”,不再是強硬的穿透,而是一種極其輕柔的“撫觸”與“共鳴”,試圖去“傾聽”這片布紋褶皺深處,空間本身的“呼吸”。
時間一點點流逝,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眉心傳來熟悉的、因神念高度集中消耗而產生的輕微刺痛感。
就在那刺痛感即將讓他放棄的邊緣,神念感知的“視野”陡然一變。
那片原本混沌的布料陰影深處,無數細微到難以想象的“點”與“線”的波動驟然顯現。
它們在極微觀的尺度上瘋狂地生滅,扭曲,相互干擾,整個空間基底,在神念的極致聚焦下,顯露出其躁動不安的本真面目——那是一片由無數空間基本單元構成的、時刻處于漲落狀態的“海洋”。
“這……就是空間的‘微塵’?”晏青心神劇震,幾乎要維持不住神念的凝聚。眼前這幅景象,遠超他此前任何觀察的極限。
《游仙錄》中關于空間構成的基礎理論描述,此刻以如此狂暴直觀的方式沖擊著他的認知,原來空間的“平整”只是宏觀的假象,在微觀層面,它從未停止過沸騰與扭曲!
他強壓下心神的激蕩,死死守住那縷探入袖袍褶皺陰影的神念。
就在這片沸騰的空間微塵海洋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在幾道布紋褶皺最深,陰影最濃重的交匯之處,空間的漲落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短暫的“遲滯”。
那里的空間微塵,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短暫地“按壓”了一下,波動變得相對平緩,形成了一小片比其他區域更“凹陷”的、更“穩定”的洼地。
就是它!
晏青心中低喝,神念瞬間鎖定那處空間“洼地”。真氣以前所未有的精微方式運轉起來,化作一縷縷比蠶絲更細更柔韌的“線”這些真氣之線,帶著他對空間“折疊”“包容”的意志烙印,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沸騰的空間微塵海洋,精準地纏繞向那個剛剛發現的,稍縱即逝的穩定“洼地”。
真氣之線試圖包裹固定那片洼地。
然而——
噗!
一聲輕微得只有晏青自己能感知到的悶響在他袖中震蕩。
神念視野中,那片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空間“洼地”在真氣之線觸及的瞬間,被周圍狂暴的空間微塵漲落輕易撕碎,湮滅。
一股微弱的反震之力順著神念和真氣之線逆沖而上。
“哼!”晏青悶哼一聲,身體微不可察地一晃,臉色瞬間白了一分。
眉心刺痛加劇,袖口內側那片布料,毫無異狀,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第一次嘗試,失敗。代價是神念的劇烈消耗和一絲空間反噬帶來的不適。
晏青緩緩收回神念,閉目調息,平復著翻騰的氣血和識海的刺痛。臉上沒有沮喪,反而那雙沉靜的眸子深處,燃起了一簇前所未有的執著而興奮的火焰。
他看到了,那沸騰的空間微塵,那短暫存在的穩定洼地。
這證明他的方向沒有錯!袖袍的褶皺陰影,確實能影響空間的局部狀態,使之更容易被捕捉和利用,雖然第一次嘗試便遭反噬,但這反噬本身,也印證了空間壁障的存在與脆弱。
路,就在腳下。縱然布滿荊棘,亦要前行。
……
時光荏苒,秋去冬來,冬盡春至。
棲霞鎮外的山林,從層林盡染到銀裝素裹,再到新綠初綻。晏青依舊每日踏著晨露進山,背著夕陽歸來。柴刀揮舞的破風聲,砍斷木柴的脆響,成了山林中不變的韻律。
只是,這韻律之中,悄然融入了更多外人無法察覺的東西。
噗!噗!噗!
失敗,失敗,再失敗。
真氣要么注入時機稍晚,縫隙已然閉合;要么注入力量稍大,瞬間引發石粒微小的崩裂,空間點還未成型便告湮滅;要么注入后無法維持形態,瞬息潰散。
反噬之力不斷刺扎著他的神念與指尖經絡,帶來陣陣酸麻刺痛。
夜晚,油燈的光芒映照著他沉靜而專注的側臉。黃符紙上,墨跡記錄著探索的軌跡:
“刃分虛隙。”
“葉卷微宇。”
“石隙難駐。”
字跡透著一股沉凝的力道,筆畫轉折間,蘊含著一次次失敗后對空間本質更深的認知。每一次書寫,都是對白天挫敗的梳理,對空間那桀驁不馴特性的又一次銘刻。
而最主要的戰場,依舊在那方寸袖袍的褶皺陰影之中。
晏青盤坐的身影,在陋室中凝固如石。所有心神,盡數沉入右臂袖口那片特定的陰影區域。
神念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在沸騰狂暴的空間微塵海洋中逡巡,等待著,捕捉著那稍縱即逝的“穩定洼地”閃現的瞬間。
捕捉到了!
神念瞬間鎖定,凝練如絲的真氣,帶著無數次失敗磨礪出的精微控制力,纏繞而上。這一次,真氣的“纏繞”不再試圖強行包裹固定,而是模擬著露珠表面張力的形態,小心翼翼地覆蓋在那片“洼地”的邊緣,形成一個極其微弱、極其柔韌的“膜”,試圖將其與周圍狂暴的空間漲落“隔離”開來。
噗!
氣泡破裂般的悶響再次震蕩,這一次,“膜”只維持了不到一個呼吸,便告破碎,空間洼地湮滅,反噬之力沖擊而來,比上一次稍弱,卻依舊讓晏青眉頭緊蹙。
但他嘴角卻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一個呼吸,比第一次瞬間破滅,已是巨大的進步,那“膜”的形態,似乎有效。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小院中,那袖袍褶皺陰影處的空間漣漪,一次次被神念捕捉,一次次被真氣之膜嘗試覆蓋,隔離,穩定。
失敗是主旋律。
氣泡破裂的悶響,成了深夜最常回蕩的聲音。
神念的劇烈消耗,眉心刺痛的加劇,甚至偶爾因反噬導致指尖經絡的短暫麻痹,都成了家常便飯。
晏青的臉色時常帶著一絲因神念透支而產生的蒼白,眼神卻愈發銳利沉靜。
每一次失敗,都讓他的神念操控更精微一分,讓他的真氣塑形更凝練一分,讓他對空間微塵漲落的規律把握更清晰一分。
春深,山林間新綠如潮,野花爛漫。
這一夜,油燈的光芒似乎也因主人的專注而顯得格外凝定。
晏青盤坐,呼吸綿長,右臂衣袖自然垂落,袖口內側那處被意念無數次光顧的褶皺陰影,在昏暗光線下顯得幽深。
神念之網早已撒開,掃描著那片沸騰的空間微塵海洋。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千百次的等待后,那熟悉的,稍縱即逝的“穩定洼地”再次閃現。
位置,大小,波動的平緩程度,都與過往無數次捕捉到的極其相似。
晏青的心神古井無波,神念瞬間鎖定,凝練如絲的真氣,帶著無數次失敗磨礪出的近乎本能的精微操控,無聲無息地流淌而出。
這一次,真氣的形態不再是簡單的覆蓋之“膜”,而是化作了無數道比蛛絲更細密,更柔韌的“經緯線”。
這些真氣經緯線,以那空間洼地為核心,瞬間編織,它們巧妙地順應著空間微塵波動的某種潛在韻律,在洼地周圍交織成一個極其復雜帶著天然玄奧紋路的立體“網兜”。
這“網兜”形成的剎那,奇跡發生了。
那片原本隨時會湮滅的空間洼地,被這順應空間韻律的真氣網兜溫柔地包裹,承托。
狂暴的空間微塵漲落撞擊在網上,大部分力量被那玄奧的紋路引導、分散、化解,網兜內部,那片小小的空間洼地,驟然變得前所未有的穩定。
它不再是一個隨時會破滅的點,而是一個……獨立存在近乎完美的——空間氣泡。
成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瞬間竄遍晏青全身,但他強大的意志力死死壓制著情緒的波動,心神不敢有絲毫松懈,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那個由神念鎖定,真氣網兜包裹的微小空間氣泡。
它太小了,但它真實存在著,在衣袖褶皺的陰影里,在沸騰的空間微塵海洋中,開辟出了一個絕對屬于他的、獨立而穩定的方寸之地。
晏青緩緩抬起左手,從床邊窗臺上,捻起一根昨夜被風吹進來的松針。
他將松針的尖端,極其緩慢精準地,探向袖口內側那片被神念和真氣網兜共同維持的空間氣泡。
沒有阻礙,沒有排斥。松針的尖端,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那肉眼絕對無法看見的袖口陰影之中,它被完整地容納進了那個比它本身還要微小的空間氣泡之內。
成了!真的成了!
晏青的心神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幾乎要維持不住那真氣網兜的穩定。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穩住,神念清晰地“看”到,那根松針,正安然懸浮在那袖中空間氣泡的正中央,如同被凝固在琥珀中的遠古飛蟲。
他嘗試著,極其緩慢地收回神念對氣泡的鎖定,同時小心翼翼地減弱維持真氣網兜的力量。
氣泡微微蕩漾,卻并未破滅,那由順應空間韻律的真氣編織而成的立體網兜,貌似擁有了某種自我維持的韌性,即使晏青撤回了大部分主動維持的力量,它依舊頑強地存在著,穩定地包裹著那微小的空間氣泡。
晏青緩緩地徹底收回了神念和真氣。
一片寂靜,油燈的光芒跳躍著。他靜靜地坐著,右臂衣袖自然垂落。
袖里乾坤,雛形初現。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粗糙布滿老繭的掌心,又低頭看了看那毫無異狀的袖口。一絲難以言喻的笑意,終于從他沉靜的眼眸深處,緩緩流淌出來,浸潤了嘴角。
一年零三個月,從聽聞“腹里乾坤”的傳說,到此刻袖中藏下松針一枚。道阻且長,他終是踏出了這開辟性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