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竹峰練武場。
田不易負手而立,目光如鷹隼般落在林燁身上。蘇茹站在一旁,神色溫和,田靈兒則抱著琥珀朱綾,好奇地探著腦袋,想看看這個新師弟到底有幾分能耐。
“基礎心法的吐納之法,記住了多少?”田不易的聲音沒有起伏,聽不出是考較還是單純詢問。
林燁躬身答道:“弟子已將心法熟記于心,也嘗試運轉了幾日。”
“運轉給我看看。”
林燁依言盤膝坐下,雙目微閉。他沒有刻意催動修羅魔劍的力量,只是按照基礎心法的軌跡,緩緩引導靈氣入體。天地間的靈氣如同溫順的溪流,順著他的經脈緩緩流淌,速度雖不及那日獨自修煉時的十分之一,卻勝在平穩柔和,完全符合青云門“中正平和”的要旨。
田不易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舒展了一絲。他最忌弟子急功近利,林燁這份收放自如的控制力,比那七彩靈根的天賦更讓他看重。
半個時辰后,林燁收功起身,氣息均勻,臉色紅潤,顯然已將基礎心法掌握得爐火純青。
“尚可。”田不易吐出兩個字,算是認可,“從今日起,你便隨師兄師姐們一同修習大竹峰的基礎劍法。”說罷,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柄普通的鐵劍,扔給林燁,“劍乃道之器,先學會與劍相融。”
林燁接住鐵劍,入手微沉,劍身樸實無華。他拱手道:“謝師父。”
蘇茹笑著走上前,遞過一個小小的丹瓶:“這里面是三枚凝神丹,修煉時若遇心魔躁動,可服下一枚靜心。”
“多謝師娘。”林燁接過丹瓶,指尖觸到瓷瓶溫潤的觸感,心中微動。這幾日他刻意壓制修羅魔劍的戾氣,偶爾會有心神不寧之感,蘇茹這舉動可謂恰逢其時。
田靈兒蹦蹦跳跳地湊過來,晃了晃手腕上的琥珀朱綾:“林師弟,我帶你去練武場東邊吧,那里的竹子最適合練劍了!”
她的聲音清脆如鈴,帶著少女特有的活力,林燁看著她眼中閃爍的笑意,點頭道:“有勞師姐。”
跟著田靈兒穿過茂密的竹林,練武場東邊果然別有洞天。幾株百年老竹蒼勁挺拔,地面鋪著光滑的青石,顯然是常年練劍的地方。幾位大竹峰的弟子正在此處練習劍法,為首的正是大師兄宋大仁,他看到田靈兒帶著林燁過來,停下動作拱手道:“師父師娘讓師弟來學劍了?”
田靈兒點頭:“是啊,大師兄,你多指點指點他。”
宋大仁憨厚一笑,對林燁道:“師弟不必拘謹,大竹峰的劍法雖不如龍首峰剛猛,卻也有獨到之處,你且先看我演練一遍基礎劍式。”
說罷,他手持長劍,一招一式地演練起來。大竹峰的劍法果然如其名,帶著幾分竹韻的柔韌,劍招之間銜接流暢,看似平平無奇,卻暗藏守中帶攻的玄機。
林燁看得認真,目光落在宋大仁的手腕處——他發現,大竹峰劍法的發力點并非只在手臂,更需腰身與步法配合,尤其是收勢時,需以靈力牽引,而非蠻力硬收。這個發現讓他瞬間想到了田靈兒朱綾招式中的凝滯之處。
宋大仁演練完畢,額上微見汗漬,問道:“師弟看明白了?”
林燁拱手道:“大師兄劍法精妙,弟子略有心得。”
“那你試試?”
林燁深吸一口氣,握住手中的鐵劍,回憶著宋大仁的招式,緩緩刺出第一劍。他的動作不算快,卻異常標準,仿佛已經練了千百遍一般。更讓人驚訝的是,他的劍招中雖帶著初學者的生澀,卻隱隱透著一股直擊本質的簡潔,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
田靈兒看得眼睛發亮:“哇,林師弟,你第一次練劍就這么厲害?”
宋大仁也暗自點頭,這等領悟力,確實罕見。
林燁沒有停手,一式接一式地練下去。他的身體仿佛天生就適合練劍,每一次揮劍都在不斷修正細微的偏差,進步之快,讓在場的幾位弟子都嘖嘖稱奇。
練到第七遍時,他的劍招突然一頓,手腕微轉,竟在收勢時融入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柔勁”——正是他琢磨著能幫田靈兒修正朱綾凝滯的法子。
“咦?”田靈兒忽然輕呼一聲,眼睛死死盯著林燁的手腕,“這個收勢……”
她猛地轉身,從儲物袋中取出自己的佩劍,學著林燁剛才的姿勢揮出一劍,收勢時刻意放松手腕,以靈力牽引劍勢緩緩落下。那一直困擾她的凝滯感竟消失了大半,劍招收尾時多了幾分圓潤流暢!
“真的有用!”田靈兒又驚又喜,看向林燁的目光充滿了感激,“林師弟,你剛才那個收勢……是特意那么練的嗎?”
林燁收劍而立,語氣平淡:“弟子只是覺得那樣收勢更省力些,或許是碰巧了。”他不想顯得太過刻意,畢竟剛入師門就指點師姐,難免落人口實。
田靈兒卻不這么想,她蹦到林燁面前,杏眼亮晶晶的:“肯定不是碰巧!你一定是看出我練朱綾時的毛病了對不對?快教教我,我的朱綾總是在最后一下卡住……”
她的湊近讓林燁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竹香,那是屬于田靈兒的氣息。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避開她過于熱切的目光,說道:“朱綾屬柔,劍屬剛,但發力之理相通。收勢時不必急于撤回靈力,可順著勢道再送半分,以柔勁引之,或許能順暢些。”
他一邊說,一邊拿起鐵劍,放慢速度演示了一遍收勢的細節,特意突出了靈力在經脈中流轉的軌跡。
田靈兒看得專注,小手無意識地捻著衣角,等林燁演示完,她立刻祭出琥珀朱綾。朱綾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紅光,隨著她的手勢舞動起來。這一次,她刻意模仿林燁說的“送半分柔勁”,只見朱綾在最后收勢時,如同流水般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地回到她手中,再無半分凝滯!
“成了!”田靈兒歡呼一聲,轉身抱住旁邊的一棵竹子,興奮地晃了晃,竹葉片片飄落,落在她鵝黃色的衣裙上,襯得她笑容愈發燦爛。
林燁看著她雀躍的身影,心中那根“執念”的弦再次被撥動,這一次,卻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暖意。
接下來的日子,林燁每日跟著師兄師姐們練習劍法,閑暇時便獨自揣摩大竹峰的道法。他發現大竹峰的劍法看似樸實,實則暗藏“以柔克剛”的至理,與修羅魔劍“一往無前”的殺戮之道截然不同。
他開始嘗試將兩種截然不同的“道”融合。白天練大竹峰的柔勁劍法,夜晚則運轉修羅魔劍的力量,以“破界”之力解析劍法中的破綻,再以“凝練”之力將其補全。如此一來,他的劍法進步一日千里,既保留了大竹峰的柔韌,又多了幾分直指要害的鋒銳。
這日傍晚,林燁練完劍,正準備回竹舍,卻被田靈兒攔住了去路。
少女手里拿著一個食盒,臉上帶著幾分不好意思:“林師弟,這是我娘讓我給你送來的蓮子羹,說是給你補補身子。”
林燁接過食盒,入手溫熱。打開一看,里面的蓮子羹色澤清亮,散發著淡淡的甜香。
“替我謝過師娘。”
“不用謝我娘,要謝就謝我!”田靈兒揚起下巴,帶著點小得意,“這蓮子是我今天一大早去后山蓮池摘的,可新鮮了!”
林燁看著她鼻尖沾著的一點泥漬,忍不住道:“師姐的鼻尖……”
田靈兒一愣,連忙抬手去擦,卻越擦越花,反倒把臉頰也蹭上了灰,活像只小花貓。
林燁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笑什么!”田靈兒又羞又氣,跺了跺腳,轉身就跑,跑了幾步又回過頭,朝他做了個鬼臉,“蓮子羹要是不好喝,我下次就不給你送了!”
看著她跑遠的背影,林燁低頭看向手中的食盒,嘴角的笑意尚未褪去。他舀起一勺蓮子羹,入口清甜,暖意順著喉嚨一直流到心底。
回到竹舍,林燁將食盒放在桌上,拿出修羅魔劍。漆黑的劍身依舊沉靜,但林燁能感覺到,劍中那股暴戾的殺戮之氣,似乎比來時淡了些許。
他握住劍柄,輕聲道:“你看,并非只有殺戮才能變強。”
修羅魔劍微微震顫,像是在回應,又像是在質疑。
林燁沒有再多說,只是拿起田不易新傳的《大竹峰劍譜》,借著月光研讀起來。窗外的竹林沙沙作響,偶爾傳來田靈兒練習朱綾的破空聲,一切都顯得寧靜而祥和。
但林燁知道,這份寧靜只是暫時的。他體內的修羅魔劍是定時炸彈,青云門隱藏的秘密,以及他對田靈兒那份日益加深的羈絆,終將把他卷入一場無法預料的風波之中。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在竹舍中顯得格外挺拔,他的眼中既有對大道的執著,也有對某人的牽掛,更有對未來的警惕。而那柄靜靜躺在一旁的修羅魔劍,似乎也在這復雜的目光中,悄然等待著破鞘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