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穿過喧囂的廣場,路過飄香的食肆,走過寂靜的橋頭。
城市的繁華與熱鬧像一堵冰冷的墻,將她隔絕在外。
每一個角落都提醒著她的格格不入,每一張陌生的面孔都讓她感到更深的孤獨和絕望。
她的雙腳沉重得像灌了鉛,卻又停不下來,仿佛一旦停下,那無邊的黑暗和絕望就會徹底將她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只是幾個時辰。
饑餓、疲憊、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絕望終于將她徹底擊垮。
意識模糊間,雙腳卻似乎遵循著某種本能,帶著她離開了喧囂的城市,踏上了通往城外的路。
那條路……那條通往森林的路……那條她曾帶著滿身傷痕與絕望逃亡,最終遇到一絲微光的路……是她記憶中唯一的“去處”。
潛意識里,那方遠離塵囂、曾給予她短暫庇護的林間空地,竟成了她絕望深淵中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停駐的地方。
身體的記憶壓過了理智的迷茫,她跌跌撞撞,憑著模糊的印象和殘存的本能,再次踏入了那片森林。
就在她即將再次被黑暗吞噬時,一陣陣低沉而持續的轟鳴聲穿透了她麻木的神經,強行將她從渾噩中喚醒。
那聲音……像是萬馬奔騰,又像是九天之上的雷霆在持續滾動。
她茫然地抬起頭,循著聲音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
眼前的景象,讓她徹底怔住。
一條巨大的瀑布,如同銀河般倒掛,從百丈高的懸崖上傾瀉而下,砸落在下方的深潭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激起漫天水霧。
而在那狂暴如怒龍般的水流中央——
是一個人影!
那人影正逆著瀑布的萬鈞之力,奮力向上攀登!
水流帶著足以瞬間擊碎巖石的恐怖力量砸在他的身上、頭上。
每一次沖擊,都讓他的身體劇烈搖晃,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徹底沖垮,卷入下方的深淵。
然而,每一次被砸得下沉,他都會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再次向上挺進!
朱竹清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她看到了那人身上纏繞著肉眼可見的、跳躍的藍白色電光!
那電光并非靜止,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他體表急速流轉、爆發!
每一次他向上發力蹬踏,或者用手臂插入瀑布尋找支點,那狂暴的電光就會驟然熾盛,發出刺耳的“滋啦”聲,甚至短暫地將沖擊下來的水流都電離、炸開一小片空隙!
雷遁煉體!那狂暴的電流,正是他能在如此恐怖的自然偉力下堅持攀登的關鍵!
他在用這狂暴的力量錘煉自己的身體,逼迫出每一分潛力,鍛煉著魂力的瞬間爆發力與持久的控制力!
這超越常理的修行方式,充滿了自虐般的痛苦與挑戰極限的瘋狂!
水霧彌漫,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但那在瀑布激流中一次次被擊退,又一次次悍然迎上,渾身纏繞著不屈電光的身影,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朱竹清死寂的心湖之上!
她認出了那個身影!
那個在絕望之夜,篝火旁靜坐,猩紅眼眸一閃便定住追兵,指尖雷光閃耀便輕易放倒所有敵人的……神秘人!
他在這里!他在以如此殘酷的方式……變強!
一個念頭,如同劃破黑夜的閃電,猛地劈開了朱竹清腦中所有的迷茫、絕望和黑暗!
變強!
像他一樣變強!
強大到足以無視家族的追殺,強大到足以打破那該死的命運枷鎖!
強大到……掌控自己的人生!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燎原,瞬間燃盡了她所有的軟弱和彷徨。
戴沐白的沉淪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而眼前這瀑布中搏擊雷霆的身影,卻為她推開了一扇從未設想過的門。
一扇通往力量與自我救贖的門!
她不再猶豫。
拖著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體,朱竹清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踉蹌著沖出樹林,奔向那轟鳴的瀑布深潭邊緣。
巨大的水聲震耳欲聾,冰冷的水汽撲面而來,但她恍若未覺。
她的眼中,只有那個在雷霆與瀑布中搏殺的身影。
“噗通!”
她雙膝重重地砸在潭邊濕冷的巖石上,膝蓋傳來的劇痛讓她身體一顫。
但她挺直了腰背,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瀑布中那個模糊卻無比高大的身影,發出了穿越轟鳴水聲的吶喊:
“前輩——?。。 ?
“請……請收我為徒!!!”
聲音帶著嘶啞,帶著顫抖,卻蘊含著一種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決絕!
那是對力量的極致渴望,是對改變命運的不甘吶喊,更是將自己的一切都賭在這一刻的決心!
瀑布的轟鳴聲似乎在這一瞬都弱了下去。
那攀登的身影,在又一次承受了水流的重擊后,動作似乎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他緩緩地,轉過了身。
隔著漫天水幕和跳躍的電弧,朱竹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覺到,那雙視線穿透了水霧,落在了她跪在巖石上的、狼狽卻無比堅定的身影上。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只有瀑布在咆哮,雷光在閃爍。
終于,一個冰冷而熟悉的聲音,清晰地穿透了水流的轟鳴,直接傳入朱竹清的耳中,或者說,她的心底。
“跟上。”
緊接著,那身影不再看她,再次轉身,爆發出更強烈的雷光,繼續向著瀑布之巔,發起了新一輪的沖擊!
那姿態,仿佛剛才的停頓從未發生。
朱竹清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沖破胸膛!
他沒有拒絕!他……同意了?
巨大的狂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瞬間淹沒了她。
膝蓋的疼痛似乎消失了,身體的疲憊也被一股新生的力量驅散。
她掙扎著站起來,看著那在絕境中逆流而上的背影,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希望!那是她親手抓住的,屬于自己的希望!
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開始尋找相對平緩的路徑,忍著傷痛,跌跌撞撞地,努力朝著那人攀登的方向,向上走去。
第一次,不是為了逃避追殺而奔跑,而是為了追尋力量,主動地、堅定地,踏上了屬于自己的道路。
瀑布之下,雷光之中,一個孤獨的攀登者,一個蹣跚的追隨者。
命運的軌跡,在這一刻悄然交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