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力！

這個念頭，像一道劃破永夜的驚雷，瞬間照亮了蘇晚腦海中所有的迷霧！

她怔怔地看著鏡中那個雖然蒼白，卻幾乎完好無損的自己，再低頭看看手臂上那道只剩下淺淺粉痕的傷口，心臟，不受控制地瘋狂擂動起來。

她明白了。

她終于，徹底地明白了！

她和顧長淵之間，這條由“同心結”玉佩締結的、詭異而惡毒的鎖鏈，共享的不僅僅是傷痛、情緒、記憶……

它共享的，是生命！

她身上這些致命的傷口，之所以能在一夜之間奇跡般地愈合，不是因為什么靈丹妙藥，而是因為……顧長淵！

是這條該死的鎖鏈，正在毫不停歇地，從他那具看似強大無比的身體里，抽取著最精純的生命力，來修復她這具破敗的、千瘡百孔的軀殼！

他，在用他的命，來養著她的命！

這個認知，讓蘇晚在一瞬間的驚駭之后，渾身的血液，都因為一種極致的、扭曲的興奮而沸騰起來！

她笑了。

當著錦書那張麻木的臉，她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堪稱燦爛的、卻又帶著無邊寒意的笑容。

顧長淵。

你以為你贏了嗎？

你以為把我囚禁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里，用“遺忘之湯”磨滅我的意志，我就成了你掌中的玩物嗎？

你錯了。

你親手為自己，套上了一道最無法掙脫的枷鎖。

你親手將我，變成了寄生在你骨血之上，吸食你生命力的……跗骨之蛆！

“小姐，該喝藥了。”錦書那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將蘇晚從狂喜的思緒中拉回。

蘇晚看著她手中那碗清澈的參茶，眼中的嘲諷，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憐憫和……冰冷的殺意。

她沒有再像昨天那樣，激烈地反抗。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那碗藥，然后，緩緩地伸出手，接了過來。

在錦書麻木的注視下，她將那碗參茶，舉到了唇邊。

然而，就在她即將喝下去的那一刻，她的手，卻“不經意”地，微微一抖。

“呀——”

她發出一聲極輕的、仿佛被嚇到一般的驚呼。

整碗滾燙的參茶，不偏不倚，盡數潑在了她那只完好無損的、潔白如玉的右手手背上！

“嘶——！”

滾燙的茶水瞬間將她嬌嫩的皮膚燙得通紅一片，尖銳的、火燒火燎的刺痛，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錦書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雙空洞的眸子里，似乎閃過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被壓抑在最深處的……不忍。但那情緒，轉瞬即逝，快得像一場幻覺。

她只是麻木地跪下，拿出懷中的絲帕，想要為蘇晚擦拭手背。

蘇晚卻避開了她的手。

她沒有理會手背上那片迅速紅腫起來的燙傷，而是緩緩地閉上眼，將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那股尖銳的、火辣辣的痛楚之上。

她像一個最耐心的獵人，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著，從那條無形的鎖鏈的另一端，傳來她想要的……回音。

攝政王府，書房。

顧長淵正煩躁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昨夜，那場突如其來的記憶風暴，讓他耗費了巨大的心神。雖然身體上的虛弱感已經退去，但那種靈魂被強行撕開一道口子，讓最隱秘的過往暴露在仇人眼前的屈辱和暴怒，卻依舊像一團陰云，籠罩在他的心頭。

他必須想個辦法。

一個可以徹底切斷，或者至少……可以屏蔽這種詭異連接的辦法。

他絕不允許，那個女人，再有任何機會，可以窺探他的內心！

“王爺，”老管家端著一杯提神的香茗，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低聲道，“靜心苑那邊傳來消息，蘇小姐……已經把藥喝了。”

“嗯。”顧長淵淡淡地應了一聲，眼中的煩躁，卻沒有絲毫減退。

他知道，“遺忘之湯”只能暫時壓制她的意志，卻無法根除他們之間的聯系。只要她還活著，這個該死的詛咒，就會像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可能掉下來，給他致命一擊。

或許……他該去鬼市，再見一次那個鬼醫。

就在他思緒翻涌之際，一股尖銳的、火燒火燎的刺痛，毫無征兆地，從他放在桌案上的右手手背上，猛地炸開！

“唔！”

他悶哼一聲，猛地抬起手。

只見他那只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背上，一片刺目的、猙獰的紅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浮現！

那感覺，那形狀，就好像……

剛剛被一整碗滾燙的沸水，迎頭澆下！

顧長淵的瞳孔，猛地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驚駭地看著自己手背上那塊憑空出現的燙傷，大腦，在一瞬間的空白之后，被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難以置信的驚怒所填滿！

怎么會這樣？！

他沒有被燙傷！

這道傷，是憑空出現的！

是那個女人……

是她受傷了，而他……不僅感受到了她的痛苦，甚至……連她的傷口，都一并承受了？！

不，不對！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立刻擼起自己的左臂衣袖。

那道昨天還清晰可見的、深可見骨的劍傷，此刻，只剩下了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淺痕。

他一直以為，是王府的秘藥效果奇佳。

可現在他才明白，這根本不是什么藥效！

這是……轉移！

是那個女人，在用他的生命力，修復她自己的傷口！而他，則要像一個可笑的替身一樣，去承受那些本該屬于她的、丑陋的疤痕！

“噗——！”

想通這一切的瞬間，一股急怒攻心之下的腥甜，再也壓抑不住，猛地從他口中噴出，染紅了面前的奏折。

他，權傾朝野、殺伐果決的攝政王顧長淵，竟然……被一個他視如螻蟻的女人，當成了可以隨意取用的……

藥人？！

靜心苑。

蘇晚緩緩地睜開了眼。

她清晰地感覺到了。

感覺到了從鎖鏈的另一端，傳來的那股混雜著驚駭、暴怒、屈辱，以及……一絲氣血攻心之下的虛弱的，劇烈的情緒波動。

她成功了。

她再一次，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一場病態的、扭曲的紅暈，浮上她蒼白的臉頰。她看著自己手背上那片猙獰的燙傷，嘴角的笑意，愈發冰冷，也愈發……燦爛。

游戲，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顧長淵，你不是想把我變成一只沒有思想的囚鳥嗎？

你不是想用“遺忘之湯”，磨滅我的意志嗎？

好啊。

我成全你。

從今天起，我不再反抗，不再掙扎。

我會乖乖地喝下你送來的每一碗毒藥，會安安靜靜地待在你為我打造的這座囚籠里。

我會讓你以為，你已經成功了。

然后，我會像最耐心的獵手，最惡毒的毒蛇，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在你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吸干你的生命，掏空你的骨髓。

直到你……變成一具虛弱的、再也無法掌控任何人的空殼。

直到我，擁有足夠的力量，可以親手……擰斷你的脖子。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面前那個因為她的“意外”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錦書，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順的語氣，輕聲說道：

“錦書，我餓了。”

“我想吃……你以前，親手為我做的，芙蓉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