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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想留下?立字據!

周蘭徹底瘋了。

她像一條被抽了筋的野狗,抱著陳秀英的腿,聲嘶力竭地嚎著。

她用盡力氣,一巴掌一巴掌地往自己臉上扇,那聲音又脆又響,很快就見了紅。

“娘!我們錯了!是我們豬油蒙了心!”

“我們不是人!我們是畜生!”

“我們再也不分家了,您打死我們,我們也不分了!”

被村長趙鐵柱一聲斷喝吼回了魂的陳建軍,看著媳婦這副豁出去的模樣,也瞬間清醒。

他知道,今天要是真被趕出去,他們一家就真的完了。

他連滾帶爬地挪到陳秀英腳邊,學著周蘭的樣子,對著堅硬的泥地,“咚咚咚”地磕起了響頭。

“娘!我錯了!我不孝!我是混賬東西!”

“您就當我是個屁,把我放了吧!我以后給您當牛做馬,再也不敢了!”

夫妻倆一個哭嚎,一個猛磕,雙重奏響徹了整個院子,把角落里啄食的母雞都驚得撲棱著翅膀亂飛。

陳靈兒站在一旁,早就嚇得丟了魂,只會張著嘴,跟著掉眼淚。

院子里的村民們交頭接耳,看著這出鬧劇,神色各異。

陳秀英卻紋絲不動。

她不說話,陳建軍和周蘭就不敢停。

時間一點點流逝。

兩個人的嗓子都啞了,額頭也磕出了血,哭聲和磕頭聲漸漸變得有氣無力。

村長趙鐵柱看著陳建軍這不成器的樣子,又是生氣又是無奈,他清了清嗓子,想打個圓場。

“秀英嬸子,您看這……”

話沒說完,陳秀英終于動了。

她緩緩抬起手,止住了村長的話。

“鐵柱,你先別說?!?

她的聲音很平靜,帶著一種風暴過后的疲憊,讓周圍瞬間死寂。

“不是我要逼他們。”

“是他們自己,要死要活?!?

陳秀英的目光,像兩把冰冷的錐子,從村長臉上,緩緩移到了陳建軍和周蘭的身上。

“想留下?”

她輕輕吐出三個字。

跪在地上的兩個人猛地抬起頭,眼里瞬間迸發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

有門!

陳秀英看著他們那點可憐的期盼,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冰冷的弧度。

“也不是不行。”

“不過,丑話說在前頭。”

“你們鬧著分家,一口咬定我偏心,說明在你們心里,早就沒我這個娘,更沒這個家了?!?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釘子,狠狠敲進陳建軍夫妻的心里。

“所以,從今天起,你們二房,吃穿用度,自己掙?!?

陳建軍的瞳孔猛地一縮。

“家里的糧,按工分來。你們的工分,早就被你們自己作沒了,自然沒你們的份?!?

“想吃飯,可以。”

陳秀英的眼神掃過他們倆,像是在估量一件貨物的價值。

“拿錢來買?!?

“或者,拿活兒來換?!?

“家里的豬圈要掃,夜香要倒,所有最臟、最累、最沒人干的活,除了靈兒那一份,你們倆,全包了。”

這話一出,院子里一片死寂,緊接著便是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哪里是留下?

這分明是把親兒子親兒媳,當成家里的長工奴才使喚!

周蘭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在對上陳秀英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秀英根本不給他們反悔的機會。

她看向村長趙鐵柱,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鐵柱,人心隔肚皮,空口無憑?!?

“我怕他們今天答應得好好的,明天睡醒了,就全忘了。”

“麻煩你,還有各位鄉親,給我們做個見證?!?

“咱們,立個字據!”

立字據?!

全院子的人,包括趙鐵柱在內,全都愣住了。

活了大半輩子,只聽說過借錢打欠條,沒聽說過兒子給親娘立“賣身契”的!

陳建軍和周蘭更是如遭雷擊,徹底僵在了原地。

把這些條件白紙黑字寫下來,簽了字畫了押,那他們以后在這個家,就真成了沒名沒分的奴才!

這比一刀殺了他們還難受!

“娘……”

陳建軍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不……不至于吧……”

“至于。”

陳秀英冷冷地打斷他。

“我把話說明白?!?

“要么,現在就收拾東西,凈身出戶,滾出這個門。”

“要么,就白紙黑字寫清楚,以后都按這上面的規矩來?!?

她看著臉色慘白的二兒子,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

“建軍,路,是你自己選的?!?

“娘給你機會了。”

趙鐵柱也徹底沒話了,他看著陳秀英一臉的決絕,再想想陳建軍夫妻倆之前的所作所為,心里只剩下四個字。

自作孽,不可活。

“建國,去請村里的會計過來。”

陳秀英對大兒子吩咐道。

很快,一張破舊的方桌擺在院子中央,筆墨紙硯放好。

會計聽了陳秀英的要求,握筆的手都抖了一下,看著陳建軍一家,滿眼都是復雜。

在陳秀英一字一句的口述下,一份字據很快就寫好了。

上面清清楚楚地寫明:陳建軍、周蘭二人,自愿放棄陳家所有財產繼承權。

今后留于陳家生活,一切吃穿用度,需以勞動或金錢換取,并無償承擔家中所有臟活累活。

字據末尾,特意注明:此乃二人真心悔過,懇求母親收留,由村長趙鐵柱及在場村民共同作保。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陳建軍和周蘭的心上。

“簽吧?!?

陳秀英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周蘭渾身癱軟,幾乎要暈死過去。

陳建軍看著那張薄薄的、卻重如泰山的紙,雙眼赤紅,拳頭捏得死緊,指甲都深深陷進了肉里。

一個七尺高的男人,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簽了這份東西,他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怎么,不愿意?”

陳秀英的拐杖在地上輕輕一點,發出“篤”的一聲悶響。

“那現在就走,我不攔?!?

這冰冷的話語,徹底擊潰了陳建軍最后一點可憐的尊嚴。

他知道,他沒得選。

他顫抖著手,拿起那支千斤重的毛筆,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據一式兩份,一份由村長收著作證,一份陳秀英自己拿好。

她看都沒看地上失魂落魄的兩人,將那張決定了二房命運的薄紙,小心翼翼地疊好。

然后,她轉身,遞給了身后一直默默站著的陳念。

“念念?!?

“這個,你收著。”

陳念默默地接過那張還帶著體溫的紙,那上面仿佛有千斤重,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將它緊緊攥在手心。

陳秀英這才轉向院子里的眾人,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鬧劇,從未發生過。

“行了,都散了吧?!?

她又瞥了一眼還癱在地上的陳建軍和周蘭,聲音冷得像冰碴。

“鍋還沒刷,豬圈還沒清?!?

“愣著干什么?”

“等著我請你們吃飯嗎?”

說完,她拄著拐杖,在陳念的攙扶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堂屋。

大門,緩緩關上。

將兩個世界,徹底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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