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金色的字跡從里面浮出來,懸在半空中,清晰地映在每個人眼里。
“吾乃云淵,生而廢脈,經脈如石,靈力難存……”
開篇第一句就讓人群發出倒抽冷氣的聲音。有人忍不住往前擠了擠,想看得更清楚些——金色的字跡在陽光下流轉,筆鋒蒼勁有力,正是云嵐宗典籍里記載的云淵真人筆跡。
沈青蕪的指尖微微顫抖。她逐字逐句地讀著,那些懸浮的字跡仿佛帶著溫度,燙得她眼眶發熱。
玉簡里記載的,是云淵真人從未外傳的生平。他出身凡俗,天生無法修煉,被視為家族的廢物。十四歲那年誤入一處秘境,在一株枯死的古樹下得到了神農訣的殘卷。世人都以為神農訣只能催生靈植,可云淵真人卻發現,這功法最精妙之處,是能以草木靈力重塑經脈——就像老樹斷根后,能從裂縫里生出新的須根。
“……三月,以紫藤靈力通右臂經脈,痛如蟻噬,暈厥七日方醒……”
“……七月,借曼陀羅之力沖關,靈智險些被迷,幸有青松之氣護持……”
“……次年,觀老竹扎根巖縫,悟神農訣真諦:非逆天改命,乃順勢而為……”
金色的字跡不斷涌現,將一個廢脈者的掙扎與堅持鋪展在眾人面前。沈青蕪讀到云淵真人用三年時間,以百種靈草的靈力一點點打通經脈時,忽然想起自己修煉神農訣時,總覺得體內有股滯澀感,師父卻說她“體質特殊,需以韌克剛”——原來,她的經脈竟與這位創始人如此相似。
“……創云嵐宗,非為爭雄,只為讓天下廢脈者知:草木尚能向陽而生,人為何不可?”
最后一句浮現時,金色的字跡忽然暴漲,化作一道光柱直沖云霄。廣場上的弟子們不約而同堂弟子。他們望著光柱中“廢脈者亦可成道”的字樣,臉上滿是羞愧與震撼。
執法長老手里的斷靈刃“當啷”落地,他踉蹌著后退兩步,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宗門典籍里明明寫著云淵真人是天縱奇才,怎么會是廢脈?
“有何不可能?”太上長老的聲音帶著嘆息,“當年真人飛升前,將這玉簡交托給初代太上長老,只留下一句話:若后世有神農訣傳人因廢脈或冤屈受難,便將此簡公之于世。”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臉色慘白的執法長老,“可惜啊,這些年,你們只記得捧著典籍里的‘天縱奇才’,忘了創宗者本是‘廢脈’。”
沈青蕪低頭看著掌心的玉簡,忽然明白為何自己的神農訣總與其他弟子不同。她能聽懂靈植的“語言”,能讓枯萎的藥草復生,甚至能在囚室的石壁上催生出青苔——這不是邪術,而是神農訣最本真的樣子,是云淵真人當年賴以生存的根基。
“那……那九轉還魂草的事……”人群里有人小聲問道,仍是不敢完全相信。
太上長老看向沈青蕪:“你來說。”
沈青蕪深吸一口氣,聲音雖有些虛弱,卻異常清晰:“三個月前,藥閣的九轉還魂草確是我取走的。當時后山有位看守藥圃的老仆誤食毒菌,五臟六腑開始腐爛,唯有九轉還魂草能救。因事發緊急,我來不及稟報,只在藥閣的賬簿上記下了取用記錄。”
她看向人群后排:“劉伯,您現在可還好?”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老者拄著拐杖從人群里走出來,渾濁的眼睛里含著淚:“沈姑娘……是您救了老漢的命啊!那天您送藥來,還說這事別聲張,免得給您添麻煩……”
真相像被撥開的迷霧,瞬間清晰。執法長老臉色由白轉青,他想起自己搜查藥閣時,確實看到過賬簿上的記錄,只是當時認定了沈青蕪有罪,竟將這點忽略了。
“那……那勾結魔道呢?”又有人追問,語氣已沒了之前的篤定。
沈青蕪剛要開口,卻被太上長老打斷:“此事稍后再查。當務之急,是看看這孩子的傷。”他抬頭看向高臺上的沈青蕪,目光落在她垂著的右臂和微微發顫的右腿上,“鎖靈掌加斷靈刃,你們下手倒是真狠。”
執法長老“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弟子知錯!請太上長老責罰!”
太上長老沒理他,轉身看向高臺,忽然注意到沈青蕪指尖纏著的那縷綠藤。他順著綠藤看向高臺邊緣,目光落在那根靈木杖上時,眼睛忽然亮了。
“那根杖……”他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青蕪,把它遞給我。”
沈青蕪一愣,彎腰拾起地上的靈木杖。不知何時,杖身的常青藤已重新煥發生機,翠綠的葉片上還沾著細小的露珠,剛才被她指尖綠藤纏住的地方,竟隱隱透出一點金光。
她將靈木杖遞了下去。太上長老接過杖的瞬間,忽然渾身一震,枯瘦的手指在杖身仔細摩挲著,最后停在杖頭的位置。那里刻著一朵極淡的玉蘭花,花瓣邊緣有幾道幾乎看不見的紋路——那是云嵐宗弟子都有的標記,本不足為奇。
可當太上長老將自己的桃木杖湊過去,兩杖的杖頭相觸時,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靈木杖杖頭的玉蘭花忽然亮起綠光,而桃木杖杖頭的云嵐印記亮起金光。綠光與金光交融之處,浮現出一個復雜的圖騰:一株纏繞著藤蔓的古木,樹根深深扎進土壤,枝葉卻直插云霄,頂端結著一顆小小的青色果實。
“這是……神農圖騰!”有見識廣博的長老失聲驚呼,“是云淵真人的本命圖騰!”
太上長老的手微微顫抖,他翻轉桃木杖,杖尾刻著同樣的圖騰,只是因為年深日久,早已模糊不清。“沒錯……是神農圖騰……”他抬頭看向沈青蕪,目光里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孩子,這靈木杖,是誰給你的?”
沈青蕪想起師父臨終前的樣子,聲音有些哽咽:“是家師臨終前所贈,她說這杖與我氣息相通,能護我周全。”
太上長老忽然大笑起來,笑聲里帶著釋然,也帶著幾分蒼涼:“好!好!云淵真人的神農圖騰,竟在你這孩子手里重現了!”他舉起靈木杖,對著廣場上的眾人朗聲道,“你們看清楚了!這圖騰,唯有真正領悟神農訣真諦者才能催動,豈是旁門左道能模仿的?”
人群徹底沸騰了。之前鄙夷的、懷疑的、冷漠的目光,此刻都變成了敬畏與愧疚。有人已經開始低聲議論,要為沈青蕪洗刷冤屈,嚴懲誣陷者。
沈青蕪看著臺下群情激昂的樣子,心里卻沒有多少快意。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臂,經脈斷裂的地方仍在隱隱作痛,丹田空蕩蕩的,像被掏空了一塊。就算證明了清白,被廢去的靈力,還能回來嗎?
太上長老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握著靈木杖的手緊了緊,忽然對著高臺上的沈青蕪躬了躬身——這個舉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沈青蕪自己。
“云嵐宗欠你的,”太上長老的聲音異常鄭重,“今日,該還了。”
他話音剛落,高臺上忽然刮起一陣風。靈木杖杖頭的神農圖騰綠光暴漲,無數細小的綠藤從杖身蔓延出來,順著沈青蕪的指尖向上攀爬,纏繞住她受傷的右臂。
沈青蕪只覺得一股溫和卻磅礴的力量涌入體內,順著綠藤流遍四肢百骸。丹田處原本空蕩蕩的地方,竟傳來一陣熟悉的暖意,像是枯木逢春,有什么東西正在重新生根發芽。
可就在這時,她忽然注意到,太上長老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握著靈木杖的手竟在微微發抖,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跡。
而廣場邊緣,幾個穿著深色衣袍的身影正悄然退去,其中一人回頭望了眼高臺上的神農圖騰,眼底閃過一絲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