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峰主殿之內，賓客已全部入座。

先前那番各大宗門接踵而至的磅礴氣勢，在眾人入座之后，便悄然收斂。

然而，大殿之內并未因此而恢復先前的熱鬧。

先前那些高聲談笑的各峰弟子，此刻都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話語間少了幾分隨性，多了幾分謹慎的試探。

無數道目光，或敬畏，或好奇，或審視，總有意無意地瞟向那幾個最尊貴的席位。

那幾位外宗天驕的存在，就如同幾塊投入湖心的巨石，雖未曾激起驚濤駭浪，卻讓整片湖水的流向，都因他們而發生了改變。

這本該喜慶的大殿，因此彌漫開一種混雜著興奮與拘謹的古怪氛圍。

主殿一角，幾位懸照宗的內門弟子正聚在一起，壓低了聲音，目光卻不受控制地瞟向那幾個最尊貴的席位。

“那就是丹鼎派的首席弟子，蘇世謙師兄吧？看他那身丹袍，派頭可真不小。”

“派頭大，架子更大。你沒看剛才跟咱們宗門的趙長老說話，都不曾有半分客氣，傲慢得很。”

他們的目光又轉向另一側，那里只坐著寥寥數人，卻無人敢靠近。

為首的正是神霄劍宗這一代的最有名的天驕，在他身后，還站著兩名同樣身著黑衣的師弟，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氣息與他們身后的劍匣融為一體。

“你看神霄劍宗那位，應該就是謝君卓師兄了……好可怕的氣勢，我都不敢多看。”

“神霄劍宗的人都這樣，腦子里只有劍，對旁的事情一概不理。你看他，從坐下到現在，眼睛都沒睜開過。咱們還是少議論為妙。”

瑤池嶂的席位上，王雪晴有些無聊地用指尖撥弄著茶杯的杯沿，對周圍那些虛偽的寒暄，提不起半點興趣。

她那雙靈動的眸子，像一只好奇的貓兒，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遠處那幾桌外宗來客。

蘇世謙正與一位世家弟子寒暄著，他身姿挺拔，面帶恰到好處的微笑，在華貴的丹袍襯托下，宛如一只優雅而自矜的孔雀。

‘呵，這人可真有意思。’

王雪晴在心里輕笑了一聲，端起茶杯，自言自語道：

‘明明眼睛都快長到天上去了，偏要做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不累么？’

她那雙靈動的眸子，從倨傲的蘇世謙身上掃過，隨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在她最感興趣的人身上——萬獸山，風菱。

那個叫風菱的，一身緊身勁裝，坐姿都帶著幾分野性，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像一頭漂亮又危險的小母獅。

最后是神霄劍宗那幾位，從落座開始便閉目養神，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可王雪晴卻敏銳地注意到，每當鄰桌的懸照宗弟子們，開始低聲議論起什么八卦時，謝君卓那如雕塑般的耳朵，總會極其細微地動一下。

“你看風菱師姐，也是位絕色啊，就是……太野了些。真不知那廢人遲午，竟能入得了她的眼。”

“誰說不是呢。聽說那姑娘為了他，連自家長老都敢頂撞，都傳到咱懸照宗來了！”

“她來此地怕不是也為了遲午師兄來的吧！”

“我懸照宗才是美人濟濟，今天這懸照五美似乎就差李清月師姐沒在了。”

“我覺得那風菱也不輸我們的懸照五美啊，那種野性倒是從未見過！”

王雪晴看到，那頭“小母獅”，在聽到這些議論時，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一個得意的弧度，甚至還偷偷地瞄了一眼他爺爺風長卿，那副臉紅到耳根的小模樣，還挺有意思。

而角落里的謝君卓，似乎也在關注這這邊的動靜。

‘真是有趣。’

王雪晴抿嘴一笑。

風菱似乎察覺到了窺探的視線，她臉上的那一絲得意與羞赧瞬間收斂，端起桌上的白玉茶杯，指尖不輕不重地在杯壁上摩挲著，目光看似隨意地掃視全場，實則已帶上了幾分警告的意味。

就在她還因為被別人把她和遲午綁定在一起的而暗自開心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與其他所有的視線都不同。

她下意識地循著感覺望去。

角落里，一個身著素白長裙的女子獨自坐著，手中捧著一杯清茶。

她很美，是一種與自己截然不同，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知性之美。

此刻，蕭婉兒只是靜靜地看著風菱，那雙杏眼，就像……就像在看一件新奇，需要花些心思才能看透的物事。

這種目光，讓風菱的得意瞬間凝固。

她感覺自己在那雙清澈的杏眼面前，所有的氣場和驕傲都無所遁形。

她下意識地回以一道挑釁的眼神，但心中卻對這個看似與世無爭，卻又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生出了一絲波瀾。

這場無聲的交鋒，并未逃過場內有心人的眼睛。

丹鼎派的席位上，蘇世謙將杯中早已涼透的清茶一飲而盡，白玉茶杯與梨花木桌案碰撞，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嗒”聲。

他自然也聽到了那些將一個“廢人”捧上天的議論，尤其是那個人還是和李清月并稱為“懸照雙璧”的男人。

他畢竟是東域最強宗門，丹鼎派的天驕，走到哪里都是眾星捧月，但沒想到，一個他根本沒放在眼里的“廢人”，竟成了全場的焦點。

心中不由得有些煩躁。

他緩步走到懸照宗幾位長老席前，姿態謙和，笑容溫潤：

“幾位前輩，晚輩蘇世謙，敬各位一杯清茶。”

寒暄過后，他目光轉向鄰桌的年輕弟子，仿佛只是隨口一問，聲音清朗，卻足以讓大半個殿內的人都聽見：

“久聞貴宗李清月師妹，天資絕世，容顏傾城，乃是我神州東域的明珠。今日盛會，不知為何無緣得見？”

一位李清月同山的太初峰弟子立刻起身，臉上帶著幾分自豪，恭敬地回道：

“回蘇師兄，清月師姐她……性子清冷，向來不喜熱鬧，正在峰內閉關清修，沖擊更高境界。”

旁邊立刻有弟子附和：

“是啊，清月師姐一心向道，當年與流霜公子遲午并稱我宗‘懸照雙璧’，那等風采，我等至今難忘。”

“懸照雙璧……”

蘇世謙聞言，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追憶與惋惜之色，他輕嘆一口氣，緩緩搖頭，“流霜公子遲午，確實曾是驚才絕艷。”

“只可惜……明珠蒙塵，寶玉碎裂，終究是成了過去。”

“我輩修士，當勇猛精進，著眼未來才是。”

大殿內的氣氛，瞬間微妙了起來。

丹鼎派的席位上，長老丹華子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對自家弟子的言論充耳不聞。

角落里，那始終閉目養神的神霄劍宗弟子謝君卓，眼皮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而萬獸山的席位上，風菱手中的白玉杯，被她“啪”的一聲，不輕不重地放在了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