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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 惹紈绔
  • 望滄笙
  • 4525字
  • 2025-08-06 14:00:00

夜深人靜,幾只寒鴉被路過的肅殺之氣驚起,飛離枝頭。

書房中沒有炭盆和暖爐,門一推開,劉毅被霎時卷進來的寒氣吹得一陣瑟縮,忍著寒冷把雙手從衣袖中抽出來,恭敬有加地行禮。

趙慶瑜渾然不覺地從劉毅身旁走過,慢條斯理地坐下來理了理衣袍,才突然想起來書房中站了個人似的,也沒叫劉毅起身,對著門口高聲責備:“怎么辦事的?門還不關好,冷著劉公公,當心公公治你們的罪!”

兩邊敞開的門這才拉上。劉毅慣于忍耐,知道寧王什么脾性,還是壓著腰身一動不動。

“劉公公請起。王府失禮,公公莫要怪罪。”

劉毅這才站直了,客客氣氣地說:“殿下這是折煞奴才了。”

趙慶瑜笑道:“劉公公就你一個兒子,視如己出地帶在身邊疼著,往后什么榮華富貴都只留給你一人了。”

劉毅還是低了低頭,說:“殿下說笑了,出宮前,干爹才語重心長地教奴才,說人的榮華富貴啊,都過眼云煙,更要緊的是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坐穩妥。人若是栽土里去了,再頂天的富貴,也挨不著啊。”

趙慶瑜不耐煩這種陽氣不足的語調,說:“本王這里有什么位置能讓你們惦記?公公不妨直言。”

劉毅神色不變:“殿下這話,奴才哪里敢接?干爹的意思是,殿下人中龍鳳,來日前途不可估量,奴才們都是抬頭看主子眼色活著的,自然要認清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殿下若不嫌人愚蠢,能稍微留一片喘息之地就讓奴才茍活著就好。看主子富貴榮華,奴才也跟著穩妥。”

趙慶瑜對劉昆突然遞來的盟約感到可笑,往后靠著椅子,微微瞇著眼睛看劉毅說:“你干爹深得父皇寵信,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去動‘內相’這位子?杞人憂天了。”

“干爹此舉并非杞人憂天,而是未雨綢繆啊。”劉毅上前一步:“干爹思及當前形勢,康王殿下先后平定匪亂和流民暴動、圍殺錦衣衛,實打實的功績在身,大殿下軍功顯赫,四殿下年幼,盛寵在握……”

他抬頭看了一眼趙慶瑜的神色,才接著道:“殿下和康王殿下平分秋色,自然是才德兼備,又費心竭力地把那萬壽臺建得如天宮一般,也是時候謀一個出頭,讓皇上看得見您啊。”

趙慶瑜明明知道劉昆這番話膽子大得很,是在說他不如那三個兄弟,偏偏又有幾分中肯。趙慶瑜自知,手頭堆成山的錢財到底還是見不得人的東西,再多也不便光明正大地派上用場,因為來路不正。

如果他最終不能走到能讓這些錢轉黑為白的位置,這些東西有一天就是他的墳墓。

皇貴妃年輕時也是巾幗英姿,使趙慶瑨承襲幾分,到底是敢下注一些,時常冒險跑去各處收拾爛攤子撿便宜。可撿便宜也是便宜啊,趙慶瑨這回還敢收拾李魏榮,朝堂中誰不高看一眼?

趙慶瑯雖然長年不在京,而且因為當年拜黎宣為師,榮和帝至今心有芥蒂,但都無法抹去他威震一方的軍功,這瘋子實打實披掛上陣打出來的戰績。

劉昆的未雨綢繆的確在理,來日的事情誰說得準?趙慶瑯這么多不要命的舉措,榮和帝最終都是輕拿輕放。

可抗衡又如何?他是中宮皇后的兒子,出身何其尊貴,還沒到落于下風的地步,就遠遠輪不到聽一個深宮閹人在指指點點。

寧王渾不在意道:“本王不愁出頭之日,劉公公若有這份心意,不妨去問問我皇兄。”

劉毅記人記事的本領尤其好,牢牢記著劉昆教給他的東西,給自己壯了壯膽子,說:“殿下和康王殿下旗鼓相當,心高氣傲些也是應該的。若有第三者踏入破了僵局,殿下就面臨背腹受敵的情況,難免顧此失彼。“

趙慶瑜以為劉毅說的是遠在邊關的趙慶瑯:“劉公公想多了,我這個大哥啊,志不在此。”

劉毅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奴才說的是勵安侯謝君乘。”他看見趙慶瑜皺眉怔了怔,繼續道:“殿下孝順,一心忙著為皇上祝壽,不知宮中風向,干爹正替殿下著急呢。殿下那日親眼所見,勵安侯說的話,皇上是能聽進去的。前幾日裴嘉遇刺,這么多人都動搖不了皇上的維護之心。皇上有心栽培,殿下也該及早認清,為自己做打算啊。”

趙慶瑜走得急,氅衣也沒帶,眼下真感覺到書房的寒冷,不禁搓了搓手,嗤笑著說:“公公的想法未免離經叛道了,他姓謝,不姓趙。”

“他姓什么都不要緊,要緊的是皇上的心思和老侯爺的名望,足夠讓如今的小侯爺怎么胡鬧都有一席之地。殿下別忘了,他到底是謝相的兒子,如今風華正茂,玩心重一些而已,有朝一日迷途知返,他要爭,易如反掌。”

時至今日,提起昔年謝相名望,趙慶瑜竟還是不免感覺到忌憚和羨慕。

能讓皇帝親自率百官迎接的,謝霆山之后再無第二人。難道榮和帝如今仍在忌憚之余還顧念舊情,還惦記“勵安侯”這三個字的民望嗎?

趙慶瑜起身理了理衣服,說:“那就等他真有那一日再說。夜黑風高,公公當心些,本王就不送了。”他徑直與劉毅擦身而過,頭也不回,打開門時,還是讓突然侵襲的一陣凜冽寒風吹得抖了抖。

劉昆手里胡亂地翻折信紙,聽完劉毅的回報,神色不變,只是緩緩將手里來自西北監軍的私信扔進火盆中。

灼灼火光在眼里晃得發燙,劉昆垂眸看著泛黃的信紙被逐漸吞噬,平靜地說:“無妨,寧王現下還看不上咱們,情理之中,此次不過是打個招呼,讓他記著。”

劉毅蹲著給劉昆垂腿,輕聲說:“兒子看寧王那神情,多少還是忌憚勵安侯的。等小侯爺多走幾趟泰華閣,寧王不怕也得怕了。”

劉昆捋了捋鬢邊的花白長發,冷笑一聲:“勵安侯算得了什么?就是皇帝拿來制衡的棋子而已。西北的士氣正盛,趙慶瑯蕩平北涼之勢已不可阻擋,他若成功了,此番回京必將受封。等老二和老三反應過來,各有各的后悔。”

劉毅奉承了兩句,思來想去,還是不想放棄那個餿主意,狐疑地抬起頭看了又看。

劉昆讓他坐到旁邊,沉聲問:“想到什么就直說。”

“干爹,咱們就由得大殿下這勢頭嗎?”

劉昆不消多想就聽懂這意思,忽地抬眼瞪過去,半晌沒說話。

殺監軍、逼軍糧、瞞軍情、娶外族……隨便哪件事情都能讓他死十次,偏偏黎宣只教了這一個青出于藍的將才。比起忍受一個兒子的離經叛道,趙啟更忍不了自己在位期間讓國土第二次淪陷。

所以這個時候絕不能經自己的手再讓趙慶瑯出事。

劉昆說:“上一個監軍也是干爹千挑萬選出來的,可憐他聰明伶俐,就這么死在亂箭中。干爹知道你的心意,但你務必記得凡事都要審時而動。同樣的事情,你以為時機又來了,再前進一步正好。可你真走上去一看,才發現是人心和時勢掩蓋的死路,那就晚了。”

監軍這一回若要使什么手段,就是拿邊境安危做注。

陸庭越這些日子收斂了不少,又想著謝君乘還在禁足期間,就自己做了主,只把人帶去一處新開的酒肆,安排一個隱秘的包間,三人只是喝酒吃菜閑談,什么伺候都不要。

從酒肆出來時,三人上了馬車,忽然彼此對視一眼,才發現竟都是心有靈犀地眼神清亮,沒有醉意。

看來剛才全是嘴上唬人而已,喊得厲害,到底誰也沒多喝。

掛著陸府牌子的馬車還停在寂靜的街上,隨從正等著陸庭越的命令。

謝君乘張了張嘴,陸庭越無奈看著他說:“還沒玩盡興吧?是不是還有地方想去?”

謝君乘心虛地笑了笑,翻出一個被塞得鼓鼓囊囊的錦囊掂了掂,說:“那日你說得有道理,先前是我有些魯莽了。裴嘉也算與我有一面之緣,我過去走走,就算是給閣老一點心意。”

陸庭越撩起車簾低聲交代了一句,馬車便朝著徐家駛去。

陸庭越對跟在身邊的人一向大方,不拘小節,尤其是和兄弟廝混時還帶在身邊的人更對他忠心耿耿,是以今日明知陸庭越帶了什么人出來,也佯裝不知,只打醒十二分精神想著給把事情辦妥當。

不多時,馬車停在一處偏巷,隔遠就看見燈火通明,還有侍衛的在守門。

陸庭越的隨從先上前跟兩個侍衛打了招呼,還塞去一把銀子。侍衛知道陸二公子和元公子是什么人物,立馬笑著放人進去,對兩位貴公子身后跟著的一個“小廝”自然不在意。

夜色朦朧,房門外本也有人候著,得知有貴客來,立馬識相地退下了。

這些日子來過的貴客可不少,除了時不時有朝中的人過來問話,寧王和康王都派人來過。留在裴家的人知道這案子不小,都秉著少看一眼少問一句的心態辦事。

屋里暖和,飄著淡淡的藥味。裴嘉方才聽人通報過,聽見動靜傳來時,還以為是元鶴和陸庭越,自覺這模樣有些失禮,一下子忙亂起來。

等看清走進來的是謝君乘,裴嘉愣了一下,從謝君乘那一身樸素打扮里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忙上前行禮。

謝君乘加快了步伐走到裴嘉面前將人扶起,正色道:“不必多禮。”

裴嘉唇色蒼白:“卑職失禮了,多謝侯爺。”

謝君乘看著裴嘉纏得厚實的雙手,心緒復雜,一下不知從何說起。

裴嘉似乎看出謝君乘臉色不悅,說:“侯爺寬心,沒有傷及根本,這雙手,往后執筆或許會難一點,再難也難不過兒時被父親嚴令習字。卑職相信事在人為,區區傷痛不足為懼。”

謝君乘頓了頓,說:“這一次是慶幸,可往后的艱險也許并非‘事在人為’幾個字可以過去的。”

謝君乘扶裴嘉落座。

裴嘉明白話外之意,苦笑道:“侯爺,卑職自認不是什么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大義之人,但兩次從刀鋒處死里逃生以后,大概也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了。有的事情,一無所知的時候才會恐懼。接下來若有遺憾,就只有身后擔驚受怕的母親,還有辜負了首輔的重托。”

裴嘉臉色蒼白,眼中映著明亮燭火。

刀鋒劃破了骨肉時,裴嘉才在疼痛和逐漸模糊的意識里怨過老天,這些年縱然帶著母親四處流落,日子再難,也未曾有過自怨自艾和逾矩的念頭,為何這條命總要在刀口處碾過?

可死里逃生之后,他每每想起眾多與自己一樣克服萬難才來到京城的人,滿腔抱負卻被蹉跎得低聲下氣,心里就不是滋味。

若我剛好站在所有人的前方,那就應該繼續前行。也許他們等的就是一個孤勇尚存的人。

裴嘉接著道:“卑職既已讀過圣賢筆下的忠肝義膽,也知道先人敢為心中信念義無反顧,此后安身立命,不求名垂青史,心中總該有一盞燈亮著,為別人照亮長夜,才敢說自己背過書,學過字。”

寒夜深沉,似乎有一束清光自暗沉的天色中穿過光陰而來,照得謝君乘心里通亮又刺痛。十三年前為跪在宮門外的書生,哪一個不是這樣鐵骨錚錚?

但最終向他們敞開的不是公義,而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結果。

謝君乘陷入不為人知的陰郁中,沉默不語。

“卑職斗膽猜到侯爺此番為何而來,”裴嘉低頭笑了笑,說:“不瞞侯爺,同樣的選擇,其實閣老也說過。卑職想到的是,一屆卑賤之身如今何其有幸,有侯爺和首輔大人出手相救,但這世間遭遇不公的人這么多,卑職是既得利益者,理應有擔當。”

謝君乘眼眶一熱,隨即反應過來一絲不對勁,心里微微一緊,說:“我出手相救?”

裴嘉一頓,四下看了一眼,壓著聲音說:“我……卑職失言。侯爺放心,卑職對別人只字未提,只認得那兩個殺手的些許特征。姑娘實乃女中豪杰,不知如今傷勢如何?”

謝君乘始料不及,裴嘉原來認出了江瀾。

他神色不變,只輕輕搖了搖頭,接著道:“無礙。”

裴嘉放心,點了點頭,給謝君乘倒了一杯茶,用纏著棉布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那杯,碰了碰謝君乘那一杯,說:“卑職今夜以茶代酒,感謝侯爺救命之恩。”

謝君乘在灼灼火光中恍惚,端起杯子時,似乎是替無數個希冀敬了這一杯,說:“來日多的是想敬謝你的人,何必急于一時。”

“侯爺說得是。國子監如今的光景,皆是陳年痼疾。”裴嘉輕嘆一聲,沉思了須臾才說:“前些日子,卑職留在國子監的書房,恰好得以翻看國子監往前二十年的名冊。侯爺可知,國子監的學生數量驟減、乃至各地寒士進京之數連年減少,是從哪一年開始的嗎?”

謝君乘眉心緊簇,突然從剛才的舊時記憶中獲得一絲直覺:“榮和五年前后。”

裴嘉一怔,點頭道:若要認真算,的確是榮和五年,但那一年的學籍記錄尤其混亂,修修改改,此后再沒有人去糾正或是查實究竟應該寫多少。”

謝君乘卻比裴嘉更快明白過來,為何那一年的亂象不值得被認真回想,更不值得被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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