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窗外的鳥鳴驚醒的。

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她下意識去摸床頭柜上的手機，指尖觸到的卻是冰涼的大理石臺面。

晨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淡金色的格子，她這才發現，昨晚換下的外套不見了，常掛在門后的鑰匙串也不翼而飛。

心臟突然縮緊。

她赤著腳沖到門前，手掌拍在雕花木門上：“顧淮深！“回應她的只有門鎖轉動的空響——從外面反鎖了。

手機呢？

她翻遍整間臥室，衣柜、梳妝臺、飄窗下的藤籃，連床底都爬進去看過，什么都沒有。

冷汗順著后頸滑進睡衣領口，她想起護士站每天七點會發當日手術排期，父親的心臟搭橋手術原定今天上午十點。

手指幾乎要掐進掌心，她抓起床頭分機撥給市一醫院護士站。

電話接通的瞬間，聽筒里傳來小護士略帶歉意的聲音：“蘇醫生，您父親的手術臨時推遲了，說是家屬要求改期......“

“家屬？“蘇晚的聲音發顫，“我是他唯一的家屬，誰替我簽的改期單？“

那邊沉默兩秒：“是顧先生。

顧淮深顧總親自來簽的，說有特殊情況......“

電話“啪“地掉在地毯上。

蘇晚扶著梳妝臺站穩，鏡中映出她泛白的唇。

顧淮深鎖她的門，拿走她的通訊工具，連父親的手術都擅自更改——他到底想干什么？

窗外傳來園丁修剪綠籬的聲響，顧家大宅的圍墻在晨光里泛著冷硬的灰。

蘇晚望著那道爬滿薔薇的鐵柵欄，指節慢慢攥緊。

母親的U盤還在抽屜里，她得查清楚當年的事；父親的手術不能再拖，他的心臟已經撐不起第二次推遲。

中午十二點整，門“咔嗒“一聲開了條縫。

趙秘書端著銀質托盤進來，黑色西裝熨得沒有半道褶皺：“顧總交代，您今天不能出門。“

托盤里是牛小排、奶油蘑菇湯和一份清炒時蔬，瓷盤邊沿印著顧家的燙金家徽。

蘇晚盯著那把叉尖泛著冷光的不銹鋼叉子，喉間泛起酸意——這是她被鎖十二小時里見到的唯一金屬制品。

“趙秘書。“她垂眸舀湯，聲音放得很輕，“顧總沒說要餓我吧？“

“自然沒有。“趙秘書后退兩步，“午餐時間三十分鐘，我在門外等。“

門重新鎖上的瞬間，蘇晚的筷子“當啷“掉在碗里。

她迅速用指尖扣住叉子尾部，金屬貼著皮膚的涼意順著血管往上竄。

袖管滑下來遮住叉子，她裝作撥弄餐盤里的西藍花，余光掃過墻角的老式掛鐘——下午三點，顧淮深通常在集團開例會；四點半，管家會去花房侍弄老爺子的蘭花；五點，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機會在五點之后。

傍晚五點四十，門鎖轉動的聲音比往日早了十分鐘。

顧淮深站在門口，西裝搭在臂彎，領帶松了兩扣，露出鎖骨處若隱若現的皮膚。

“你父親的手術已安排好了。“他說，聲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玉石，“明天上午九點，主刀還是張主任。“

蘇晚望著他公文包上未拉嚴的拉鏈，“沈清漪“三個字的燙金logo在暮色里格外刺目。

那是顧淮深母親的名字，也是市立醫院重點實驗室的負責人，更是......母親出事前最后接觸的人。

“謝謝。“她垂眼應了聲，在他轉身時迅速瞥向公文包——最上面那份合同的編號，和母親實驗室項目終止文件上的編號尾數相同。

顧淮深的腳步頓了頓，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卻什么都沒說就離開了。

晚餐是清淡的粥品，蘇晚喝了半碗就推說頭疼。

她摸著袖中硌人的叉子，在路過書房時故意放慢腳步——顧淮深的書房從來不許人進，可他今晚喝了點紅酒，剛才經過客廳時，她聽見他和管家說“去酒窖拿瓶1982年的拉菲“。

門把手上了鎖？

蘇晚屏住呼吸，將叉子插進鎖孔。

金屬摩擦的聲響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她額角沁出薄汗，直到“咔嗒“一聲——鎖開了。

書房里有股松木香，顧淮深的辦公桌收拾得極為整齊。

蘇晚蹲在抽屜前，第二個抽屜的暗鎖難住了她，正想找回形針，突然瞥見最下層抽屜露出半張紙角。

抽出來的瞬間，她的呼吸幾乎停滯——那是母親生前負責的“新型心臟支架材料研究“終止審批單，末尾簽署人一欄，顧正雄三個字力透紙背。

顧老爺子的本名。

手機屏幕亮起的剎那，她聽見身后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響。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顧淮深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從你翻出那枚翡翠耳釘開始，我就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蘇晚轉身，看見他倚在門框上，西裝褲線條筆挺，眼底卻浮著層暗紅。

他手里捏著半杯紅酒，酒液在杯壁上晃出細碎的波痕。

“如果你真想知道真相，“他往前走了兩步，陰影籠罩住她，“就別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蘇晚迎上他的視線，將手機揣進褲袋：“那你說，我該怎么做？“

顧淮深的喉結動了動，指尖幾乎要碰到她的臉，又猛地收了回去。

窗外傳來輪椅碾過地板的輕響，他側耳聽了聽，突然扯過她的手腕：“回房。“

等蘇晚被推回臥室時，窗外的月光已經爬上了圍墻。

她站在窗前整理被扯皺的袖口，余光瞥見二樓陽臺的窗簾動了動——顧老爺子坐在輪椅上，枯瘦的手搭在扶手上，渾濁的眼睛正盯著她的方向。

夜風吹得紗簾翻卷，蘇晚摸出手機里的照片。

母親研究項目的終止時間，是她出事前三天。

而審批單上顧老爺子的簽名旁，有一行極小的備注：“按沈教授建議執行“。

凌晨五點，蘇晚站在浴室鏡子前整理白大褂。

鏡中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卻掩不住眼底的鋒芒。

今天是醫院的晨會，她要去查母親實驗室的檔案——顧淮深越是阻止，她越要撕開這層面紗。

門把手動了動，她回頭，看見趙秘書站在門外，手里拿著她的外套和手機：“顧總說，您今天可以去醫院。“

蘇晚接過外套，指尖觸到內側口袋里熟悉的鑰匙串。

她望著趙秘書轉身離開的背影，將手機開機——有二十三個未接來電，全是林默的。

最后一條消息是凌晨三點發的：“小晚，實驗室的監控備份找到了，明天晨會我拿給你看。“

窗外的天空泛起魚肚白，蘇晚將翡翠耳釘塞進耳后。

今天，該有人為當年的事付出代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