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醫院還浸在薄霧里，蘇晚攥著檔案室的臨時門禁卡穿過連廊。

她的白大褂口袋里裝著昨晚從顧家日記本上拓下的日期——1998年3月12日，那是母親蘇婉最后參與心臟瓣膜研究項目的日子。

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晨間清潔的拖把水味涌進鼻腔，她在檔案室門前停住腳。

值班的老周頭正捧著保溫杯打盹，鏡片滑到鼻尖。

蘇晚摸出提前準備好的速溶咖啡推過去：“周叔，昨兒值大夜？

我幫您續杯？“

老周頭抬頭時眼睛瞇成一條縫，見是常來查病例的蘇醫生，揮了揮手：“去吧去吧，新系統的B區鎖著，密碼6個8。“

金屬門在身后合攏的瞬間，蘇晚的后頸起了層細汗。

她熟稔地操作著檔案檢索系統，指尖在鍵盤上敲出母親名字的首字母“SW“。

屏幕亮起的瞬間，她幾乎屏住呼吸——“心臟瓣膜生物相容性研究（1997-1999）“的條目靜靜躺在列表里。

點擊“詳情“的鼠標鍵陷下去又彈起，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項目日志的第7到15頁被標紅，批注欄里是刺眼的“已銷毀“三個字，理由欄寫著“實驗數據異常，經倫理委員會批準作廢“。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想起昨晚日記本里顧老爺子的字跡：“清漪說蘇婉的實驗數據有問題，可我明明看見......“

“明明看見什么？“蘇晚對著屏幕喃喃，手指無意識地翻動紙質備份目錄。

泛黃的紙頁發出脆響，直到某一頁邊角的簽名撞進視線——“程雪“，墨跡暈開成淺藍的小團，和她手機里程護士當年的工作證照片上的簽名如出一轍。

“叮——“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醫院晨會的提醒。

蘇晚迅速拍下目錄頁，將檔案盒輕輕推回原處。

離開時老周頭還在看報紙，她聽見他嘟囔：“現在的年輕人，查個老病例跟做賊似的。“

午休時間的辦公室飄著泡面味，蘇晚鎖好門，登錄那個用了十年的加密郵箱。

郵件標題寫著“關于1998年3月12日手術“，正文只有一句：“我是蘇婉的女兒，想了解當年那臺手術的細節。“發送鍵按下時，她的手腕微微發抖——這是她第三次嘗試聯系程護士，前兩次都石沉大海。

下午三點，回復郵件的提示音驚得她筆尖一顫。“我不敢說，但如果你真想知道，可以聯系我在國內的朋友——小唐。“發件人地址是亂碼，末尾附著一個電話號碼。

蘇晚盯著屏幕，喉結動了動。

小唐是她帶的實習醫生，平時總愛幫她搬器材，昨天還替她去藥房取過藥。

“蘇醫生！“

走廊里突然響起顧淮深的聲音。

蘇晚手忙腳亂地合上電腦，轉身時看見他站在盡頭的窗邊。

深秋的陽光透過玻璃斜斜切在他肩線，藏藍西裝熨得沒有一絲褶皺，像尊被光線鍍了層金邊的雕塑。

“你在查什么？“他問，目光掃過她桌上攤開的檔案盒。

蘇晚注意到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扣——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整理罕見心臟病案例，準備寫論文。“她彎腰將檔案夾塞進帆布包，動作自然得像每天都在做，“要看看提綱嗎？

上周剛列的。“

顧淮深接過包，卻沒有打開。

他的拇指擦過包上那枚褪色的卡通胸針——是蘇晚二十歲生日時父親送的，這么多年她走到哪兒都帶著。“小心別太累。“他說，聲音比平時輕了些，目光在她眼下的青黑處多停了兩秒。

蘇晚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這才發現自己后背的白大褂已經被冷汗浸透。

她摸出手機給小唐發消息：“今晚八點，醫院咖啡廳，有東西給你。“

咖啡廳的掛鐘指向八點十分時，小唐氣喘吁吁地沖進來。

他的白大褂下擺沾著碘伏的黃漬，額角還掛著汗珠：“蘇醫生，程姐托我給您這個。“他從口袋里摸出個銀色U盤，手指在顫抖，“她說......她說里面的東西千萬別讓第二個人看見。“

蘇晚接過U盤時，能感覺到金屬表面還帶著小唐掌心的溫度。

她借口要寫術后隨訪報告，躲進空無一人的科室休息室。

門反鎖的瞬間，她的手指幾乎按不準U盤接口。

視頻加載的進度條一格格爬動，蘇晚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敲出重鼓。

畫面亮起的剎那，她猛地捂住嘴——那是間老式手術室，無影燈的光斑在金屬器械上跳躍，鏡頭角落里能看見“1998年3月12日“的日期水印。

“這個病人......不該進來的。“模糊的男聲突然響起，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手背。

畫面里主刀醫生的背影讓她渾身血液凝固——那身手術服的尺碼，那道從右肩斜貫到腰際的舊疤，分明是顧淮深的父親顧廷遠。

“咔嗒。“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蘇晚手忙腳亂地拔下U盤，金屬接口撞在桌角發出脆響。

她把U盤塞進白大褂內袋，剛拉開門就撞進李阿姨帶著桂花香的懷抱。

“這么晚了還在忙？“李阿姨端著保溫桶，臉上的笑紋像揉開的面團，“我給您熬了百合粥，顧先生說您最近總加班。“

蘇晚盯著她鬢角翹起的白發——那是今早替顧老爺子擦藥時被輪椅扶手勾的，“李阿姨費心了。“她接過保溫桶，指尖觸到桶壁的溫度，“您怎么過來了？“

“我呀，給顧太太送東西是其次。“李阿姨轉身往走廊走，高跟鞋在瓷磚上敲出清脆的響，“就是突然想起，您母親當年也愛喝百合粥。“

蘇晚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李阿姨最后那句話的尾音拐了個彎，像根細針戳進她的神經。

她摸了摸內袋里的U盤，能感覺到金屬的涼意透過布料滲進皮膚。

顧家的臥室里，臺燈在凌晨兩點十七分亮起。

蘇晚打開電腦，昨晚顧淮深收到的那段錄音在播放器里循環。

沈清漪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處理蘇晚......“

她摸出枕頭下的日記本，顧老爺子的字跡在月光里浮動：“1998年3月12日，清漪說蘇婉的實驗數據有問題，可我明明看見......“

屏幕上的視頻文件閃著幽藍的光，蘇晚將鼠標懸在“播放“鍵上。

窗外的桂香混著雨氣漫進來，她輕輕按下左鍵，輕聲道：“媽媽，我一定會找出真相。“

視頻加載的提示音響起的瞬間，樓下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

蘇晚猛地抬頭，透過飄窗看見顧淮深的黑色轎車駛出大院，副駕駛座上坐著趙秘書——他懷里抱著個黑色文件箱，箱角露出半截紅色封條，上面印著“顧氏集團機密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