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過后，峨眉山的清晨已有了刺骨的寒意。
郭襄正在銅殿內研讀《武穆遺書》殘卷，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余欣月跌跌撞撞沖進來，小臉煞白：“師父！不好了！藥廬...藥廬出事了！“
藥廬外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名弟子，每個人面色鐵青，嘴唇烏紫，最嚴重的程映雪已經陷入昏迷，右臂上凝結著一層詭異的冰霜。公孫蕓跪在一旁，手中還攥著半株赤紅藥草。
“郭姐姐...我...我沒想到火靈草和寒髓花相克...“她聲音發顫，“本想配制止痛散，誰知...“
郭襄探向程映雪脈門，指尖剛觸及皮膚就被凍得一顫——這癥狀竟與當年張君寶中的冰蠶砂劇毒一模一樣！
“去取太虛印來。“她沉聲道，“再派人速請武當張真人。“
公孫蕓突然抓住她的衣袖：“來不及的！寒毒已入心脈，除非...“她咬了咬唇，“除非取得千年冰蠶，以毒攻毒。“
“千年冰蠶？“余欣月驚呼，“那不是苗疆五毒教的鎮教之寶嗎？“
銅殿內一時寂靜。五毒教地處云南瘴癘之地，向來不與中原武林往來，更以用毒之術令人聞風喪膽。
郭襄望向藥廬外越聚越多的弟子——她們大多是最早追隨自己的一批人，如今卻因一味藥方生死垂危。
“備馬。“她解下太虛印交給余欣月，“我去去就回。“
苗疆的雨林悶熱潮濕，與峨眉山的清冷截然不同。
郭襄獨行三日，終于在一處毒沼邊找到了五毒教的山門。兩根青銅柱上盤著巨蟒雕像，柱間懸著數百個風干的人頭骨，風吹過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碰撞聲。
“中原人，止步。“
樹梢上傳來少女清脆的聲音。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苗女赤足站在藤蔓間，手腕上纏著條碧綠小蛇。她好奇地打量著郭襄：“你是來求蠱，還是求死？“
“求藥。“郭襄取出公孫蕓繪制的圖樣，“千年冰蠶，愿以物易物。“
苗女咯咯笑起來：“你知道上一個來求冰蠶的中原人怎么樣了嗎？“她指向最顯眼的一顆頭骨，“那就是咯！“
郭襄不慌不忙，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簡：“請將這個交給藍教主。“
玉簡是臨行前公孫蕓所給，上面刻著唐門與五毒教的秘密聯絡暗記。苗女將信將疑地接過，身影很快消失在雨林深處。
等待時，郭襄察覺到無數視線從四面八方投來——樹冠中的吹箭，泥沼下的毒蟲，甚至空氣中飄浮的孢子，都暗藏殺機。
約莫半個時辰后，苗女匆匆返回：“教主有請。“
五毒教總壇建在一棵千年古榕樹上，竹樓錯落有致地架在枝椏間。藍媚月——這位傳說中的五毒教主，竟是個三十出頭的嫵媚女子，一襲藍裙綴滿銀鈴，赤足上的金環隨著步伐叮當作響。
“郭掌門好膽色。“她把玩著玉簡，“但你知道千年冰蠶意味著什么嗎？“
不等回答，她突然掀開案上的黑綢——水晶匣中，一條通體晶瑩如白玉的蠶蟲正在蠕動，每動一下，匣內就多出一層冰花。
“這是我教傳承三百年的圣物。“藍媚月眼中閃過狡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郭掌門愿意用峨眉派的《清心普善咒》來換。“
郭襄心頭一震。《清心普善咒》是她融合佛道兩家精髓所創，專克邪毒，若被五毒教得去...
“我可以教你們化解冰蠶反噬之法。“她緩緩道，“但心咒需配合峨眉心法，給了你們也是無用。“
藍媚月突然大笑：“好個實在人！那換個條件——“她指尖輕叩水晶匣，“我要你身上那件東西。“
郭襄低頭看了看腰間的雁翎刀，這是楊過所贈...
“不是刀。“藍媚月湊近她耳畔，“是情傷。“
“什么？“
“我五毒教有種'忘情蠱'，可讓人忘卻最痛的一段情。“藍媚月的聲音帶著蠱惑，“郭掌門若愿以這段記憶為代價...“
銅鈴輕響，雨林的風突然變得刺骨。郭襄望向水晶匣中的冰蠶，眼前浮現出程映雪痛苦的面容。
“好。“
這個字說出口的剎那，腰間雁翎刀突然發出一聲悲鳴。
五毒教的祭壇上，七盞人骨燈幽幽燃燒。
郭襄盤坐在青銅陣圖中央，藍媚月手持銀針繞著她緩步而行。針尖不時蘸一下青瓷碗中的液體，那液體呈現出詭異的七彩光澤。
“忘情蠱需取心頭血為引。“藍鳳凰的銀針停在郭襄心口，“會有些疼。“
針尖刺入的剎那，郭襄眼前突然閃過無數畫面——風陵渡口的初遇，絕情谷底的等待，華山之巔的離別......每一幕都鮮活如昨。
奇怪的是，她并未感到預想中的痛楚，反而有種釋然。原來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早已在歲月中沉淀為生命的一部分，不再鋒利如刀。
“咦？“藍鳳凰突然皺眉，“你的情傷...不對...“
銀針上的血珠竟泛著淡淡金光，這是九陽真氣修煉到極高境界的特征。更詭異的是，那滴血在碗中凝而不散，將七彩液體染成了琥珀色。
“你心中執念已化。“藍鳳凰震驚地后退半步，“忘情蠱對你無效！“
郭襄輕撫心口，忽然明白過來——自創《清心普善咒》那日起，她早已將那段情升華成了對武道的追求，對弟子的愛護。
“藍教主，換個條件吧。“
苗疆女子眼珠一轉：“那就三個月后，借峨眉金頂五行大陣一用。“
原來五毒教近年煉制一味奇毒遭反噬，需借天地靈氣凈化。郭襄沉吟片刻：“需立血誓，不得用于害人。“
“成交！“
歸途比來時更加緊迫。
水晶匣中的冰蠶每隔六個時辰就要吸食一滴鮮血，否則就會陷入休眠。郭襄割破指尖喂了三次，到蜀地邊境時已面色蒼白。
“郭掌門留步！“
官道旁的茶棚里突然竄出五個黑衣人，胸前皆繡著血色彎刀——竟是血刀門余孽！
“把東西交出來！“為首者獰笑，“我們知道你從苗疆帶了什么...“
郭襄單手按著水晶匣，另一只手摸向雁翎刀。但她失血過多，眼前已有些發黑。眼看敵人逼近，忽然一道青影從天而降！
“叮叮叮！“
三枚透骨釘深深釘入黑衣人咽喉。余欣月手持雙劍擋在郭襄身前，身后還跟著十余名峨眉弟子。
“師父！張真人用飛鴿傳書通知我們接應！“
原來張君寶早料到血刀門會半路截殺，特意傳訊峨眉。郭襄心頭一暖，卻來不及多言：“速回山，冰蠶不能見陽光！“
峨眉藥廬內，公孫蕓將冰蠶置于程映雪眉心。
晶瑩的蠶蟲蠕動幾下，突然張口咬破皮膚，一股寒氣順著傷口涌入。昏迷中的程映雪劇烈抽搐，體表竟凝結出細密冰晶！
“這...“余欣月急得要拔劍。
“別動！“公孫蕓按住她，“以毒攻毒，正是關鍵時刻。“
只見冰蠶吸飽寒毒后，身體漸漸由白轉藍。程映雪的臉色卻開始恢復紅潤，右臂上的冰霜慢慢融化。
三個時辰后，最后一名中毒弟子也脫離了危險。冰蠶已變得通體幽藍，被公孫蕓小心收回水晶匣：“它吸的毒夠煉制三十份解藥了。“
郭襄長舒一口氣，忽然腳下一軟——連日的奔波與失血終于擊垮了她。
朦朧中，有人將她扶到榻上，溫熱的藥湯遞到唇邊。她勉強睜眼，看到張君寶擔憂的面容。
“值得嗎？“他輕聲問。
郭襄望向窗外——藥廬外，康復的弟子們正幫著熬藥分粥，余欣月蹲在墻角教小師妹認草藥，程映雪雖然虛弱，卻已能執筆記錄藥方。
“值得。“
她閉上眼，嘴角微微揚起。銅殿檐角的風鈴隨風輕響，仿佛在應和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