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頂的晨鐘穿透云海，回蕩在峨眉群峰之間。
郭襄站在普賢殿前的石階上，望著面前整齊列隊的十二名女子。她們中有程映雪這樣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子，也有從蒙古人屠刀下救出的孤女，更有聽聞峨眉開派后千里來投的江湖俠女。
“今日起，你們便是峨眉派第一代弟子。“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山風拂過，吹動她素白的衣袍，腰間那枚太虛印在朝陽下泛著古樸的光澤。
程映雪捧著個紅木托盤上前，盤中放著一盞青瓷茶盞。她右腿的傷還未痊愈，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穩有力。
“師父，請用茶?！?
郭襄接過茶盞，卻沒有立刻飲下。她目光掃過眾弟子，緩緩道：“峨眉派第一條門規——戒情?！?
人群中傳來輕微的騷動。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問：“掌門，什么是'戒情'？“
郭襄指尖輕撫茶盞邊緣，水面映出她沉靜的眉眼：“不是要你們斷情絕愛，而是莫要為小情小愛誤了大道。“她抬頭望向遠處云海，“情之一字，最易生執。執念一起，便是心魔?！?
程映雪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她第一個跪下：“弟子謹遵師命。“
其余人紛紛跟隨。郭襄將茶水分給每位弟子，最后留一口自己飲盡。茶水清苦，回味卻甘甜——正如她這半生。
午后，郭襄在銅殿后的石室內閉關。面前攤開著三本秘籍：《九陽真經》殘篇、《玉女心經》補遺，以及唐懷素所贈的《天羅掌法》。
“九陽偏剛，玉女偏柔...“她喃喃自語，蘸墨在紙上勾畫經脈運行圖，“若要適合女子修煉，當以陰脈為主，陽脈為輔...“
筆尖突然一頓。她想起金頂五行陣運轉時，五人內力交融的奇妙感受——剛柔相濟，陰陽互生。
“何不將任脈作為主通道？“
她迅速在圖上添了幾筆。女子任脈天生比男子通暢，若能以此為基礎，將九陽真氣轉化為陰柔內力，或許...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程映雪隔著石門稟報：“師父，山下有江湖人士挑釁，說要見識峨眉派的本事！“
郭襄擱下毛筆：“來了多少人？“
“七個。為首的使一對判官筆，自稱是青城派長老。“
“青城派？“郭襄微微皺眉。開派大典尚未舉行，消息怎會傳得如此之快？除非...有人故意散布。
她收好秘籍，取下墻上長劍：“讓師妹們列'四象陣'，你隨我下山。“
山門處，七個勁裝漢子正與守門弟子對峙。為首的是個馬臉中年，手中判官筆轉得飛快，在地上劃出一道道深痕。
“小尼姑們，叫你們掌門出來！“他怪笑道，“聽說郭二小姐創立峨眉派，專收女弟子，莫不是被神雕俠傷了心，要當滅絕師太？“
眾弟子怒目而視，卻謹記門規不敢妄動。程映雪氣得臉色發白，右手已按上劍柄。
“青城派'奪命書生'崔百泉?！肮寰彶蕉鴣恚曇舨患膊恍?，“三年前你奸殺村女，被青城派除名，如今倒有臉冒充青城長老？“
崔百泉臉色一變：“胡說八道！“
郭襄不理會他的叫囂，轉向眾弟子：“看好了，今日教你們第一課——如何對付下三濫?！?
她長劍未出鞘，只以劍鞘點向崔百泉咽喉。這一招看似平平無奇，卻蘊含九陽真氣的剛猛，又帶著玉女劍法的輕靈，正是她新創的“柔云劍法“起手式——“云起龍驤“。
崔百泉急忙以判官筆格擋，卻覺一股綿里藏針的力道透來，震得他連退三步！
“第一式講究'形柔意剛'?！肮暹叴蜻呏v解，“手腕要松，內力卻要凝。“
崔百泉惱羞成怒，判官筆突然射出兩道黑水——竟是毒液！郭襄早有防備，劍鞘畫圓，將毒液盡數擋下，順勢一挑，正中對方腕骨。
“咔嚓“一聲脆響，崔百泉慘叫跪地。其余六人見狀，紛紛亮出兵刃撲來。
“四象陣！“程映雪一聲令下，四名弟子立刻各據方位，長劍交錯，將敵人困在陣中。
郭襄負手而立，靜靜觀戰。這套劍陣是她根據桃花島陣法改良而成，專為女子設計，講究以巧破力。果然不出十招，六名挑釁者已全部倒地哀嚎。
“今日不殺你們?！肮宓?，“回去告訴幕后之人，峨眉派雖初立，卻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崔百泉捂著斷腕，怨毒地瞪著她：“郭襄！你別得意！江湖上多少人等著看你的笑話！一個被楊過拋棄的女人...“
劍光一閃。
崔百泉的頭發被削去大半，剩下的稀疏地貼在頭皮上，滑稽至極。郭襄還劍入鞘：“再提那個名字，下次就是舌頭?！?
她轉身走向山門，突然駐足：“對了，三日后峨眉派開山大典，歡迎各位'正道同仁'前來觀禮?！?
語氣平靜，卻讓崔百泉等人不寒而栗。
夜色降臨，郭襄獨自站在金頂邊緣，望著云海中若隱若現的明月。
“師父?！俺逃逞┡踔L走來，“天涼了。“
郭襄接過披風，卻沒有披上：“映雪，你可怪我今日下手太狠？“
“弟子只怪自己學藝不精，不能替師父分憂。“
“江湖險惡，尤其對女子?！肮遢p嘆，“峨眉派要想立足，必須讓所有人知道——我們不好惹?！?
程映雪若有所思：“所以師父立'戒情'為第一門規，是怕我們為情所困，失了鋒芒？“
郭襄沒有直接回答。她望向月亮，忽然問道：“你可知我為何選峨眉山開派？“
“因為...五行靈穴？“
“因為這里足夠高?！肮遢p聲道，“高到可以看清很多事?！?
山風驟起，吹散了她未盡的話語。月光下，師徒二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依稀已有了宗師氣度。
三日后，峨眉山金頂旌旗招展。
七十二盞青銅古燈沿山道蜿蜒而上，一直排到普賢殿前。殿前廣場上，各派代表分列兩側——武當張君寶、丐幫新任幫主魯有腳、青城派掌門余滄海……甚至還有幾位遠道而來的西域番僧。
程映雪一襲月白勁裝，腰間系著象征首徒身份的銀絲絳帶，正指揮師妹們接待賓客。她的腿傷已好了七八分，行走間雖還有些微跛，卻更添幾分沉穩氣度。
“張真人到！“
山門處一聲唱喏，全場頓時肅靜。張君寶身著玄色道袍，手持拂塵緩步而來。三年不見，這位年輕的武當掌門眉宇間已多了幾分宗師風范。
程映雪上前行禮：“家師正在殿內相候?！?
張君寶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廣場上的人群：“來了不少'朋友'啊?！?
他特意在“朋友“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程映雪會意，低聲道：“青城派余掌門帶了幾位生面孔，看步法像是少林棄徒?！?
“無妨?！皬埦龑殢男渲腥〕鲆粋€錦盒，“賀禮在此，煩請轉交令師?！?
錦盒入手沉甸甸的，程映雪正要詢問，忽聽殿內鐘聲大作——開派大典正式開始！
普賢殿內香煙繚繞。郭襄端坐正中蒲團，素衣木釵，不施粉黛，唯有腰間那枚太虛印熠熠生輝。
“今日承蒙諸位同道蒞臨，見證峨眉派開宗立派?！八曇羟謇剩厥幵诘顑龋氨九勺谥际帧皞b義為根，剛柔并濟；濟世為民，不爭虛名“。
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嗤笑：“好大的口氣！“
一個虬髯大漢排眾而出，腰間別著對虎頭鉤：“在下崆峒派趙無極，倒要請教郭掌門，何為'剛柔并濟'？“
人群中頓時騷動起來。崆峒派遠在甘肅，與峨眉素無往來，今日突然發難，必有蹊蹺。
郭襄不慌不忙，從案上取過一杯茶水：“趙兄請看?！?
她手腕輕抖，杯中水突然激射而出，在半空化作一道水箭直取趙無極面門！趙無極急忙用虎頭鉤格擋，卻見水箭突然散作漫天水霧，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
更奇的是，那些水珠懸浮不落，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給趙無極套了個琉璃罩子。
“這…這是什么妖法？“趙無極又驚又怒，虎頭鉤狂舞，卻劈不開無形水霧。
“非妖法，乃內力?！肮宸畔虏璞皠偪苫?，柔可成霧，此即'剛柔并濟'?！?
她屈指一彈，一枚銅錢飛入水霧，“?！暗囊宦暣囗?，所有水珠瞬間凝結成冰，將趙無極凍在原地！
全場嘩然。這一手“凝水成冰“的功夫，已臻化境！
“好一個九陰九陽合璧！“張君寶突然撫掌贊嘆，“郭掌門將《九陽真經》的至陽內力與《玉女心經》的陰柔之氣相融，創出這獨步天下的峨眉內功，佩服！“
他這番話看似稱贊，實則是點醒在場眾人——郭襄身兼兩派絕學，不可輕侮。
果然，幾個原本蠢蠢欲動的江湖客都收斂了神色。趙無極更是面如土色——冰霧此刻已漸漸融化，但他渾身濕透的狼狽模樣，已成了全場笑柄。
大典繼續進行。郭襄當眾宣布程映雪為開山大弟子，賜號“凈源“，取“正本清源“之意。又立下十二條門規，第一條便是“戒情“。
“情之一字，最易生障?！八抗鈷哌^眾弟子，“本派武功講究心若明鏡，不染塵埃。若有違者…“
“師父！不好了！“一個守山弟子慌張跑來，“山下出現大批蒙古兵，帶隊的是…是哲別！“
殿內頓時大亂。郭襄卻神色不變，只問了一句：“多少人？“
“至少三百，還帶著攻城弩！“
張君寶霍然起身：“郭掌門，武當弟子就在山下，隨時可援?！?
郭襄搖頭：“今日是峨眉派開山大典，自當由本派自行解決?！八D向程映雪，“啟動'四象紫煙陣'?！?
程映雪領命而去。郭襄又對張君寶道：“煩請張真人護持各位賓客從后山密道暫避?！?
“那你…“
“我自有分寸。“
眾人退去后，郭襄獨自站在殿前廣場上，遠眺山下揚起的塵土。三日前那場較量，哲別明明重傷逃遁，如今卷土重來，必有倚仗。
程映雪匆匆返回：“師父，陣法已備。只是…“她遲疑道，“陣眼需要四人把守，我們尚缺一人?！?
“我來?！?
一個清冷的女聲突然響起。郭襄回頭，只見一個素衣女子不知何時已站在殿頂，手持玉簫，面容清麗絕倫。
“龍…龍姐姐？“郭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龍女飄然而下，白衣如雪：“過兒聽說峨眉開派，特讓我來道賀?！八〕鲆痪碇窈?，“這是《玉女心經》全本，當賀禮?！?
郭襄接過竹簡，百感交集。十六年不見，小龍女容貌竟無多少變化，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陣眼還缺一人?！靶↓埮蛏较?，“正好試試古墓派與峨眉派的武功，孰強孰弱?！?
郭襄突然笑了：“請龍姐姐守'水'位?！?
她轉向程映雪：“傳令下去，峨眉派開派第一戰——斬哲別，祭山門！“
山風驟起，吹動郭襄的衣袂。腰間太虛印突然泛起微光，與金頂五塊巨石遙相呼應。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追著神雕俠跑的郭二小姐，而是真正的峨眉掌門！
山風呼嘯，旌旗獵獵。
三百蒙古精兵如黑云壓境，將峨眉山道堵得水泄不通。哲別端坐馬上，臉上那道猙獰傷疤在陽光下泛著紅光，屠龍刀橫放馬鞍，刀身裂紋中隱隱有血色流動。
“郭襄！“他運足內力，聲震山谷，“交出《武穆遺書》，饒你不死！“
山門處空無一人，唯有七十二盞青銅古燈無風自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突然，一盞古燈從山崖墜落，“砰“地砸在蒙古軍陣前，燈油四濺。緊接著是第二盞、第三盞……
“放箭！“哲別怒吼。
百箭齊發，卻全部射空——那些古燈竟是用細絲懸吊，此刻被山風吹得左右搖擺，蒙古弓箭手根本捉摸不透軌跡！
燈油漸漸匯聚成溪，順著山勢流向軍陣。哲別突然意識到什么，臉色大變：“后退！快后退！“
為時已晚。
一支火箭從山頂破空而來，正中油溪！
“轟——“
火龍瞬間騰起，吞噬了前排數十名蒙古兵。慘叫聲中，四道身影如白鶴掠空，落在軍陣四方——正是郭襄、小龍女、程映雪和另一名峨眉弟子！
“四象紫煙陣，起！“
郭襄長劍指天，四人同時運功。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那些燃燒的燈油升騰起紫色煙霧，轉眼間籠罩了整個軍陣。蒙古兵吸入煙霧，頓時頭暈目眩，手中兵器紛紛墜地！
哲別屏住呼吸，屠龍刀狂舞，試圖沖出煙霧。突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貼近——小龍女的玉簫點向他咽喉！
“叮！“
屠龍刀與玉簫相撞，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哲別駭然發現，這看似脆弱的玉簫居然能硬接神兵而不碎！
“古墓派，小龍女。“白衣女子聲音清冷，“這一招，替過兒還你?！?
她玉簫突然變招，使出“玉女素心劍法“中最精妙的“冷月窺人“，直取哲別雙目。哲別倉皇后退，卻不料背后劍氣森然——郭襄的“柔云劍法“已至！
前后夾擊之下，哲別勉強架住小龍女的玉簫，卻被郭襄一劍刺入后心！
“啊！“他狂吼一聲，屠龍刀回旋橫掃，逼退二人。鮮血從背后汩汩流出，但他竟不倒下，反而獰笑起來：“郭靖的女兒……果然有點本事……“
他猛地撕開前襟，露出綁在胸口的一個銅匣：“但你們永遠得不到《武穆遺書》！“
郭襄瞳孔一縮——那銅匣上的花紋，正是母親遺書中提到的樣式！
哲別狂笑著舉起火折子：“蒙古得不到的，誰也別想……“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射穿他的手腕?；鹫圩訅嫷?，哲別愕然轉頭，只見山道盡頭，張君寶手持長弓，弓弦猶顫！
“武當梯云縱，不只用來爬山。“年輕道人微微一笑。
趁這間隙，小龍女玉簫連點，封住哲別七處大穴。郭襄則飛身上前，一把奪下銅匣。
“不可能……“哲別跪倒在地，眼中滿是不甘，“大汗說過……這是假的……“
郭襄心頭一震：“你說什么？“
哲別嘴角溢出黑血——他竟咬碎了藏在牙中的毒囊！在咽氣前的最后一刻，他擠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郭襄……你以為……贏了嗎？“
隨著哲別氣絕，剩余的蒙古兵群龍無首，很快被各派聯軍剿滅。但郭襄卻站在血泊中，死死盯著手中銅匣。
“師父？“程映雪擔憂地走近。
郭襄緩緩打開銅匣——里面空空如也。
“假的……“她喃喃自語，“母親說的秘匣，究竟在哪？“
小龍女輕撫她肩膀：“回金頂再說?！?
夕陽西下，金頂染血。
各派人士已陸續下山，只剩峨眉弟子在清理戰場。普賢殿內，郭襄將銅匣放在案上，疲憊地揉著眉心。
“郭姑娘?！皬埦龑氝f過一杯熱茶，“或許黃幫主另有深意？“
郭襄搖頭：“母親信中明確說，《武穆遺書》藏在打狗棒中，棒毀則匣現?！八蝗活D住，“等等……棒毀……“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腦海。她猛地站起身：“映雪！把陳長老請來！快！“
不多時，陳孤雁拄著拐杖匆匆趕到。聽完郭襄的猜測，陳長老胡須直顫：“郭姑娘是說……秘匣不在棒中，而是棒本身？“
“打狗棒乃歷代丐幫信物，誰會想到棒身中空？“郭襄眼中閃著異樣的光彩，“母親說'棒毀匣現'，不是指棒中有匣，而是要將棒身劈開！“
陳孤雁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截烏木——正是黃蓉那根打狗棒的殘段！
“城破那日，黃幫主將斷棒交給老朽……“
郭襄接過烏木，深吸一口氣，太虛印重重砸下！
“咔嚓“一聲，烏木裂開，露出里面藏著的一卷薄如蟬翼的金箔。展開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兵法要訣，末尾蓋著岳武穆的印鑒——
半部《武穆遺書》真本！
“原來如此……“張君寶恍然大悟，“八思巴得到的消息是假，真本一直在陳長老手中！“
郭襄輕輕撫過金箔，忽然在邊緣處摸到一行凹凸不平的小字。對著燭光細看，竟是：
「襄兒：
若見此信，速將兵法交予抗蒙義軍。
娘這一生，唯負你一人。
蓉」
淚水模糊了視線。郭襄將金箔緊緊貼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母親最后的溫度。
殿外，峨眉山的夜空繁星點點。第一代峨眉弟子正在程映雪帶領下演練劍法，劍光如雪，映照著這座新生門派的光明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