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醫仙移步來到她身后，捏起邊緣的衣料，先沿著傷口邊上下手剪開。

聞言，動作未停，“不怨了。”

剛剛玩夠的杜懷枝心情愉悅，多了幾分耐心，加上學醫能獨自開醫館的女子實在少見，難免起了心思，“為何？”

小醫仙將粘黏在傷口上的衣料一點點取下，“因為你叫我小醫仙。”

還從未有人這么稱呼過她，旁的人自會覺得女子學醫是作踐自己，女子屬陰，會吸納病氣，所以醫家圣賢從古至今都是傳男不傳女。

到了她這里，是因為家中就只有她一個女兒，并且她也有心要學，她的父親不想傳承斷送在自己手里，便傳了給她。

杜懷枝沒想到一句好聽的稱呼還能哄人。

“那你呢？”屋內沉寂了一會兒，小醫仙問道。

杜懷枝側首。

“你就不怕我趁機害你？”

“不怕。”

“為什么？”

“我從不信任何人，你也害不死我。”杜懷枝道。

房內再次沉寂，小醫仙用熱毛巾仔細擦拭傷口上的血漬，顯出大片細密的傷口，“你這個泡藥浴會好得快一些。”

“嗯。”杜懷枝應聲。

“十兩一副。”

杜懷枝：“？？？什么藥竟要價十兩？”

“女子是不能隨便泡藥浴的。”小醫仙說得頭頭是道，“各方面都要考慮到，不能太過溫和，不然療效不行，也不能太過刺激，不然可能會影響到生育。”

“我…”杜懷枝想反駁，被她按下。

“噓——我是醫師，你這可不是普通的鞭傷，要想好得快，得聽我的。”

杜懷枝：“……”

次日，杜懷枝回到她村里，泥巴路上多了許多馬車以及車輪印記，村里人是用不起馬車的，這些痕跡是誰留下來的，可想而知。

這些痕跡一路延伸至她的住處，還沒進院子，便透過院墻看見屋檐下坐著一個人，不是杜若枝還能是誰。

杜懷枝沒想到她這么早就過來了，還是自己一個人，沒帶著那個喜歡吼人的丫鬟。

杜若枝坐在石板上，雙手撐著腦袋，不知是起得太早還是等得太久，腦袋磕磕絆絆的，看樣子就快要睡著了。

“誒。”杜懷枝走近，喚了一聲。

杜若枝猛地睜開眼，見是杜懷枝，有些激動，“阿姐！”她站起身，想蹦噠著過來抱抱，被杜懷枝后退幾步躲開，只能訕訕作罷。

“阿姐，你終于回來了，我聽趙婆婆說你可能是進山找草藥去了，每次去都要好幾日才能回來，我怕錯過，每天都來，等到第五日還沒見阿姐回來，我還特意讓人去山里尋了，可惜沒尋到……”

杜若枝攔著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杜懷枝嫌煩繞過她去開門。

“阿姐，你身上怎么一股藥味，你受傷了嗎？”杜若枝湊近杜懷枝身上聞了聞，方才杜懷枝路過身邊的時候她就聞到了。

杜懷枝沒理她，進到屋里翻找著什么。

杜若枝已經習慣了她這愛搭不理的性子，非但沒有氣餒，反而更起勁了。

“阿姐，你就跟我回去吧，回去住京城的大房子，西坊街那邊新開了一間很大的茶館，那里還有個戲臺子，幾乎每日換新。”

“行，不過要等幾日。”杜懷枝回答。

杜若枝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阿姐你方才說什么？”

杜懷枝看她一眼，同樣的話她不想再重復說第二遍。

“阿姐！你終于答應跟我回去了！”杜若枝興奮地歡呼，“阿姐，你要去哪？”杜若枝見她拿起一柄鐵錘，好奇問。

“趙婆婆家的房子漏雨。”杜懷枝道。

誰知杜若枝竟語出驚人：“趙婆婆家嗎？我已經找人弄過了。”

這回輪到杜懷枝愣住了，手上的錘子拿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想起還有別家，“老李頭家的院墻。”

“那個也弄了。”杜若枝又道。

杜懷枝：“王大娘家的雞窩。”

“也修了。”

“……”

“不單如此，全村的住戶都照拂到了，這幾日我跟趙婆婆聊了很多關于阿姐的事，趙婆婆說阿姐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雖然平時冷言少語，但是個熱心腸，村里好多人家都受過阿姐的照顧。”

“所以我就想，阿姐不跟我回去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畢竟他們年紀都那么大了，若是離了阿姐，他們該怎么辦。”

杜懷枝：其實沒那么偉大。

“所以我這幾天派人把他們的房子都翻新了一遍，實在住不了的就拆了重新蓋，還給他們買了米面吃食，柴火堆了一院子……”

說得輕輕松松，實則每一樣都要花錢，這些年杜懷枝也不是沒想過找人幫忙，只是她掙的錢大多都沾著血，她自己都沒怎么用，都是隨便找棵順眼的樹，在底下挖個坑埋了。

杜若枝不知道杜懷枝在想什么，只知道她的阿姐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得做點事，不然阿姐不會放心跟自己離開。

“那也得再等幾日。”她的藥浴還有幾個療程，還有，她對那個小醫仙起了拐帶的心思。

“哦。”杜若枝歪歪頭。

又是夜。

小醫仙將研磨調制好的藥粉裝入藥瓶中，又將藥瓶放置到身后的架子上。

再一轉身，發現屋里突然多了一個人，驚得后退一步，險些撞到身后的藥架。

杜懷枝這次并未喬裝遮掩，頂著杜懷枝的身份就來了，“小醫仙。”她開口，小醫仙才認出她。

“你什么時候進來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習武之人都這樣嗎？

杜懷枝沒有回答。

小醫仙拿出一小包藥粉給她，“藥湯已經煮好，晾在昨日那處，你把這包藥粉加進去便可。”

“多謝。”杜懷枝接過藥包，多看了她一眼，“不知小醫仙可有另謀出路的想法？”

小醫仙面色一僵，對上杜懷枝的視線。

水汽繚繞，杜懷枝浸泡在藥湯內，一手搭在浴桶壁上，閉上眼，腦袋微微后仰。

若不是小醫仙知道這藥湯浸泡傷口有多痛癢難忍，真會覺得杜懷枝泡得很舒服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