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收功！”

隨著石林虎一聲大喝，孩子們一哄而散，各自返回家中準備吃早飯。

一旁的老人們笑著從巨石上起身，身材健壯的成年人則一邊笑罵著數落自家孩子，一邊拎起骨棒與闊劍快步往家走。

這些孩子十分活潑，就連吃飯也坐不住，不少人抱著陶碗從家里出來湊到一塊兒。

石村周圍草木豐茂、猛獸環伺，雖然依傍大山，村人的食物卻算不上豐盛，不過是些粗麥餅、野果，以及孩子們碗里那少量的肉食。

事實上，食物匱乏一直是石村的大難題。山脈中異獸兇禽過于強悍，每一次狩獵都可能讓人丟掉性命。若非迫不得已，他們絕不愿進山，進山就意味著可能流血甚至死亡。食物對他們來說太過寶貴，容不得半點浪費，這一點，每個孩子從小就懂。

林陽閉目養神時，神念早已將石村境況盡收眼底，孩子們捧著陶碗聚在樹下，把粗麥餅啃得香甜，碗里零星的肉塊被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舍不得一口咽下。

當看到石昊坐在陶罐前，用木勺一口一口喝著“加料”的獸奶時，林陽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地柔和下來，眼底漾起一絲笑意。他自然察覺到，石昊那陶罐里的“加料”獸奶，與其說是奶，不如說是摻了些碎肉糜的乳白色液體，還帶著淡淡的腥氣，可小家伙卻喝得一臉滿足。

“倒是不挑食，只不過獸奶真的有那么好喝嗎？”林陽望著石昊捧著陶罐咕咚咕咚喝奶的模樣，指尖輕捻，一縷青芒悄然融入陶罐。

那原本帶著淡淡腥氣的獸奶瞬間變得醇厚甘冽，肉糜化作細膩的能量流，順著小家伙的喉嚨滑入腹中，滋養著他的筋骨。

石昊咂咂嘴，忽然停下動作，烏溜溜的眼睛望向林陽的方向，小臉上滿是困惑：“爺爺……獸奶好像變甜了。”

石云峰一愣，低頭看了看陶罐，又望向枯木下靜坐的林陽，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了然，連忙拍了拍石昊的小腦袋：“快喝吧，是柳神和林先生在護著你呢。”

石昊似懂非懂，抱著陶罐又猛喝了幾口，肚子鼓得圓圓的，打了個帶著奶香的飽嗝。

“族長，我們已經有些日子沒有進山了。”石林虎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出聲說道。

“最近大山里，有些不太平。”聞言，老族長石云峰皺了皺眉，嘆了口氣。

“可是食物真的不多了，娃子們需要長身體不能餓著。雖然夜里不平靜，但白天倒沒什么異常。我帶些人出去，小心一點，應該沒問題。”石林虎道。

石云峰沉默片刻，枯瘦的手指在骨杖上輕輕摩挲。他何嘗不知食物的重要性？石村的糧倉已見了底，再拖下去，別說孩子們長身體，就連壯年漢子都撐不住。

最后，幾十名青壯男子在村頭集合。石云峰拄著骨杖，渾濁的老眼望著那截泛著新綠的枝條，聲音帶著虔誠：“祭靈，請保佑族人，讓孩子們打到肥美的獵物、平安歸來，我們將以虔誠的心，世代祭祀與供養您。”

在族長與一些老人的禱告聲中，所有青壯年都露出鄭重之色，俯身禮拜，就連婦孺也都趕了過來，默默祈禱，祈求去狩獵的親人能平安無恙。

“若有需要，喚我之名，自會護你們周全。”林陽的聲音不高，卻在每個人心頭響起。他依舊靜坐在枯木下，指尖輕觸著柳神的枝條，仿佛從未動過，可那道無形的承諾卻如磐石般沉穩。

石林虎等人身軀一震，隨即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對著林陽的方向深深一揖：“多謝林先生！”

狩獵隊伍離去后，林陽緩緩睜開雙眸，抬手輕輕一揮，一縷青芒自袖中流淌而出，落地時化作一張古樸玉琴。琴身似由整塊暖玉雕琢而成，泛著瑩潤的光澤；琴弦卻非絲非線，而是六道流轉著微光的青色氣流。

林陽指尖輕落，觸碰到那六道青色氣流琴弦的剎那，沒有預想中的震顫，只有一縷溫潤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他并未刻意調動神力，只是隨心而動，指尖在琴弦上輕輕劃過，沒有激昂的旋律，也沒有繁復的章法，琴音不疾不徐地漫開，落在石村的每一寸土地上。

正在收拾碗筷的婦人停下動作，側耳細聽時，只覺心頭積壓的疲憊悄然散去，空地上，石云峰正領著一群孩子學習骨文。那些本是死物的骨文，此刻在琴音里竟似活了過來，順著孩子們的目光鉆入識海，原本晦澀難記的紋路變得清晰易懂。

林陽指尖起落間，琴弦上的青色氣流隨之起伏。他眼簾微垂，目光落在膝頭的玉琴上，卻又像透過琴身，望見了混沌中翻涌的青蓮，望見了柳神枝條上悄然舒展的新綠。

琴音流轉到酣處，他忽然變了指法，指尖在琴弦上快速撥弄，這一次，琴音不再是淺吟低唱，而是如驚鴻掠水，帶著破開阻礙的銳勢，轉瞬又化作繞指柔腸。

兩種截然不同的韻味在琴音中交織，卻不顯突兀，就像他此刻的心境，既有護柳神涅槃的沉靜，又藏著對未來的期許，不知過了多久，琴音漸緩，最后一縷余音消散在空氣中，仿佛從未響起過。

林陽抬手輕輕一揮，玉琴隨即便化作青芒收回袖中，伸手重新握住柳神的枝條。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掌心傳來一絲極輕的顫動。低頭望去，只見那截綠玉枝條的葉尖竟微微向上翹起了半分，葉片上的綠光比先前亮了些許，像是在回應方才的琴音。

林陽失笑，指尖輕輕蹭了蹭葉片：“怎么？醒了？還是被我的琴音吵到了？”

枝條的顫動頓了頓，隨即那抹綠光里竟透出幾分羞赧的波動：“方才琴音里藏著的心思，比你斬道時直白多了。”柔美的聲音帶著笑意，比先前更多了幾分鮮活，“不過比起琴音，某人趁我涅槃時偷親葉尖的舉動，才更該說道說道吧？”

林陽指尖一頓，倒沒想到她竟能感知到方才那一下。他望著垂落的枝條，指尖故意在葉尖輕輕敲了敲：“柳神既在涅槃，又怎么會知曉？莫不是根本沒沉心，一直在偷偷看我？”

“誰要偷看你。”綠光輕輕晃了晃，枝條卻悄悄往他手邊湊了湊，“只是你那一下太輕，倒像是怕碰碎了我似的。”

聞言，林陽低笑一聲。這次不再是淺嘗輒止的輕觸，他微微俯身，指尖先在那片綠玉般的葉尖上輕輕蹭了蹭，隨即對著最柔嫩的葉片“重重”的親了一下。

柳神那截綠玉枝條猛地一顫，連帶著焦黑樹干上剛冒頭的新綠都晃了晃，葉片上的綠光瞬間亮得像淬了晨露，又在剎那間暗下去幾分，隱約透著點發燙的溫度。

“林陽！”柔美的聲音里帶了點被逗弄后的氣音，卻沒真惱，反倒像春風拂過新柳，“你要是再這樣，小心我把枝條收回去，讓你連碰都碰不到，原本每天還想著陪你說說話，現在倒覺得，該讓你嘗嘗沒人搭理的滋味才好。”話雖如此，可那截綠玉枝條卻沒半點要收回的意思，反而輕輕纏上他的手腕，葉片貼著他的肌膚輕輕摩挲。

“柳神，有沒有‘膽量’斬去你現在的道，然后重新開始修煉？我指的是和我一樣的修煉境界。”林陽感受著手腕上的力度，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柳神纏繞在他手腕上的枝條微微一頓，綠光中泛起細碎的漣漪，像是在認真思索，片刻后，那道柔美聲音帶著幾分了然：“你是想說，在我涅槃重生后，與其循著舊道恢復，不如借九天息壤的生機，另行開辟新的道途？”

“不用等到涅槃重生，只要你開口應下，我現在就可以著手開始，為你重塑本源、根基，并將你原有的底蘊化作新修境界的養料，或許你會難以接受，但結果值得去期待……”

沒等林陽說完，柳神纏繞在他手腕上的枝條忽然收緊，又在瞬間松開。綠光流轉間，焦黑樹干上剛舒展的新綠輕輕搖曳，聲音柔和道：“斬吧，而且我相信你。”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開始吧，盡管你并不需要從頭開始，但我所修煉的境界還是需要你明晰一下，凡人境有四個境界，分別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反虛、反虛歸道，之后就是有著八個境界劃分的仙人境，分別是：人仙、地仙、天仙、真仙、玄仙、金仙、太乙金仙、大羅金仙……”

柳神纏繞在林陽手腕上的枝條輕輕晃動，綠光中透著一絲了然：“凡人境筑基，仙人境登仙，這境界劃分倒是清晰。煉精化氣夯實肉身根基，煉氣化神滋養神魂，煉神反虛溝通天地，反虛歸道觸碰到道的門檻，從凡人到仙人的過渡，倒也順理成章。”她頓了頓，綠玉葉片輕輕蹭過林陽手腕上的印記，語氣里多了絲好奇：“那你現在的境界呢？”

“在大羅金仙之上還有混元金仙、混元大羅金仙、混元無極大羅金仙。原先我的境界是混元無極大羅金仙，可我這境界又不同于常規的混元無極大羅金仙。”林陽微微點了點頭，輕聲說著。

“這有什么不同之處？”柳神道。

“大道三千，實際上指的是法則三千。俗話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因此這里的‘三千’并非確指三千，而是對世間無盡法則的統稱。常規的混元無極大羅金仙，終其一生只能掌握一條大道法則，并將其圓滿，成為那一道的道主。也就是說，在那一條大道法則中，道主就是最強的存在。”

“而我不同，”林陽指尖輕撫過柳神的枝條，“我是將每一條大道法則都修煉到了混元無極大羅金仙圓滿。”

柳神纏繞在他手腕上的枝條猛地一顫，焦黑樹干上的新綠都隨之輕晃，綠光中泛起明顯的波動。那道柔美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驚訝：“將每一條大道法則都修至混元無極大羅金仙圓滿？這早已超脫了‘道主’的范疇。尋常道主是執掌一道，你卻是遍歷萬道且皆至巔峰。難怪能斬破原界大道，這等根基，足以支撐你自立唯一了。”

“在大道察覺到威脅之前，我就將所有修煉到圓滿的大道法則融合成了唯一的一條，也就是‘青蓮大道’，‘青蓮道主’的名號，便是由此而來。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柳神纏繞在林陽手腕上的枝條輕輕搖曳，綠光溫柔地包裹著他的指尖，聲音里帶著幾分驚嘆：“將萬道圓滿法則融合為‘青蓮大道’，這等魄力與手段，難怪連原界大道都要對你設下‘合道’之劫，你早已跳出了它的掌控范圍。”她頓了頓，綠玉葉片輕輕蹭過他手腕上的姻緣印記，語氣里多了絲好奇：“那你為我重塑根基后，新道的終點，是否也能抵達你這般境界？”

林陽指尖青芒流轉，輕輕點在柳神纏繞他手腕的枝條上。那抹綠光瞬間泛起漣漪，順著他的指尖漫向整截枯木：“新道的終點，從來不是‘抵達’誰的境界，而是‘超越’自身的局限。我為你重塑根基時，會將你原有的大道拆解，與青蓮大道的一縷本源相融。這不是讓你走我的路，而是借這縷本源做‘引子’，讓你在新道上長出屬于自己的‘根須’。”

“凡人境四階對你而言不過是溫養肉身的過程，仙人境八階也只是夯實道基的階梯。待你修至大羅金仙時，便能觸碰到‘混元’的門檻。到那時你會發現，所謂境界劃分不過是路標，真正的修行，是讓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道上。”

柳神那截綠玉枝條輕輕晃了晃，綠光中透出幾分期待：“如此說來，我倒是要好好看看，這新道能讓我走到哪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