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契約枷鎖
- 港島蜜糖法則
- 卷颯
- 2827字
- 2025-07-13 05:03:32
壽宴那晚冰冷凝望帶來的心悸尚未完全平息,緊隨而至的“解決方案”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碎了溫窈剛剛步入社會、對未來尚存模糊憧憬的脆弱世界。
“……契約?”溫窈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帶著難以置信的輕顫。她纖細的手指死死捏著父親溫啟明推過來的那份文件,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純白色的A4紙冰冷刺骨,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條款像一條條纏身的毒蛇。
溫啟明的語氣沉重得像墜了鉛塊,將溫家的困境、沈家的需求,以及那份冰冷得令人窒息的聯(lián)姻契約,剝開血淋淋的現(xiàn)實,展露在她面前。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進溫窈的心臟。
嘉德斷供的生死劫、沈家藝術(shù)中心項目的“獨家資源”需求、沈老夫人的“家常心思”……這些巨大的、盤根錯節(jié)的家族利益,最終都沉甸甸地壓在了她這具二十出頭、尚顯單薄的肩膀上。
契約條款清晰得如同手術(shù)刀般精準:
?婚姻存續(xù)期三年。
?天價物質(zhì)保障換取“沈太太”身份履行義務(wù)。
?沈氏注資換取溫家紓困及藝術(shù)平臺。
?人前恩愛,人后自由?互不干涉隱私?
冷硬、具體、毫厘分明。唯獨沒有一個字關(guān)乎“情愛”。
蘇曼坐在一旁,美麗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看著女兒那張瞬間褪盡血色的小臉,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她想說什么,張了張嘴,最終也只是發(fā)出了一聲壓抑的哽咽。那復(fù)雜的神情,交織著對家族的責任、對丈夫的支持、對女兒未來的無盡擔憂和不忍。她知道溫家別無選擇,但作為母親,她又何嘗愿意將女兒推入這深不可測的豪門漩渦?
書房里的空氣凝滯得令人窒息。窗外燦爛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地板上,形成一塊溫暖的光斑,卻與室內(nèi)的冰冷沉重形成了絕望的對比。溫窈的目光從那份冰冷的契約上,緩緩移到父親緊鎖的愁眉,再移到母親含淚的眼眸,最后……定格在對面那個宛如冰雕的男人身上。
沈時澹依舊保持著那個閑適而疏離的坐姿,深灰色的西裝完美貼合著他精壯的身體,沒有一絲褶皺。他垂眸看著放在膝上的平板電腦,似乎正在處理某個跨國事務(wù),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劃過,冷靜得仿佛書房里這場與他密切相關(guān)的、決定一個女孩一生的討論不存在一般。
那份被全然無視的感覺,比任何責難都更具羞辱性。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個解決商業(yè)難題和家族壓力的媒介、一件待價而沽的物品。一種巨大的、冰冷的羞辱感裹挾著強烈的委屈瞬間淹沒了溫窈。“憑什么?憑什么她的青春、她的未來,要成為利益博弈的犧牲品?憑什么她要在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身邊扮演“恩愛”?
溫啟明看到女兒眼底的抗拒和迷茫,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卑微的懇求:“窈窈……爸爸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可是……”他頓了頓,眼神復(fù)雜地看向沈時澹,“沈先生承諾,在契約期內(nèi),他會絕對保障你的安全和自由,沒有人能動沈太太分毫。”他試圖在絕望中為女兒尋求最后一點慰藉。
沈時澹似乎終于處理完了手頭的事務(wù)。他放下平板,抬起了那雙深若寒潭的眼眸。目光再次精準地投向溫窈。
這一次,那眼神不再是壽宴時的模糊審視,也不再是方才的刻意忽視。那是近距離、毫無遮擋、穿透性極強的凝視。深邃、銳利、冰冷徹骨,帶著一種絕對的掌控和評估。溫窈感覺自己像被剝離了所有偽裝,赤裸裸地暴露在手術(shù)臺的無影燈下,被解剖著靈魂。她甚至能看到他寒眸深處映照出的、自己驚恐蒼白又無助的倒影。
這目光帶來的窒息感讓她胃部一陣翻攪。她猛地低下頭,避開那幾乎要將她凍結(jié)的視線,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地在眼眶里瘋狂打轉(zhuǎn)。羞辱、憤怒、委屈、不甘、恐懼……種種情緒如同沸水般在她心底激烈翻騰。她想摔掉那份契約,想不顧一切地沖出去,想大聲控訴命運的不公!可是……溫家呢?爸爸媽媽呢?他們幾十年累積的基業(yè),那維系著無數(shù)員工家庭的體面……
“沈先生……”溫窈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幾乎不成調(diào)子,帶著強自壓抑的哽咽和最后一點脆弱的倔強。她沒有抬頭看任何人,視線只死死盯著契約上那個冷冰冰的簽名處。“契約里的條款……都保證能執(zhí)行嗎?包括……我父親公司的一切?”她避開了關(guān)于自己的部分,只問了溫家最在乎的核心。她知道答案已經(jīng)注定,能做的,只有為家族尋求最后的、最堅實的保證。
沈時澹的目光在她低垂的頭頂、泛紅的脆弱脖頸和那因極力隱忍而微微顫抖的雙肩停留了一瞬。像在評估一件終于認清了現(xiàn)實、準備接受命運烙印的收藏品。
“我沈時澹,”他的聲音低沉平緩,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絕對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威嚴,穿透了凝滯的空氣,“承諾過的事情,從不食言。”這簡單的陳述句,卻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具沖擊力。“溫氏會得到比協(xié)議上更穩(wěn)固的保障。”他稍微停頓了一下,那雙冰冷的眼眸似乎在她蜷縮的肩背上滑過,語氣依舊淡漠,“至于你,溫小姐,在協(xié)議期內(nèi),沈家就是你最安全的城堡。沒人敢動我沈時澹的太太,分毫。”
最后幾個字,低沉、平緩,卻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冰冷宣告和無邊霸道。像在塵埃落定的拍賣錘上,敲下了絕對產(chǎn)權(quán)的專屬印章。
溫窈的心尖如同被冰錐狠狠刺穿,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最安全的城堡……沒人敢動他的太太……這承諾聽起來堅不可摧,卻又如同無形的枷鎖,將她牢牢鎖死在了一個由這個危險男人統(tǒng)治的世界里。安全和庇護的同時,也意味著徹底的歸屬和掌控。
她閉了閉眼,滾燙的淚珠終于不堪重負,掙脫眼眶的束縛,“啪嗒”一聲,重重砸在了契約乙方簽名處空白的紙張上,迅速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痕,像一顆無法言說的琥珀。
書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溫啟明沉重的呼吸和蘇曼壓抑的抽泣。
溫窈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伸出手,指尖冰涼,帶著細微卻無比清晰的顫抖,緊緊握住了桌面上那支通體烏黑的鋼筆,冰冷的金屬筆桿觸手生寒。
她慢慢抬起頭,沾著淚痕的眼睫下,那雙水洗過的杏眼依舊清澈見底,此刻卻盛滿了被碾碎希望后的空洞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平靜。她沒有再看任何人,只是看著那份契約。手腕沉重得如同灌鉛,筆尖落在乙方簽字處空白的橫線上。
“好。”一個字,輕飄飄地消散在凝滯的空氣中,卻又仿佛有千斤之重。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讓筆尖在紙上艱難地劃過。溫窈。兩個原本清秀的字跡,此刻卻顯得歪歪扭扭,每一個筆畫都帶著不甘的掙扎和認命般的絕望,清晰地烙印在“乙方(妻子):”之后。
當她顫抖著簽下最后一筆,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微微晃了一下。
沈時澹的目光落在她簽好的名字上,那暈染開的一小片墨跡似乎讓他深不見底的眼底有什么極其細微的東西動了一下,快得無法捕捉。他沉默地抬手。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他身后的中年秘書立刻無聲地上前一步,將一個沉甸甸的、鑲嵌著青金石的私人印鑒盒打開,遞到他手邊。
沈時澹毫不猶豫地拿起印鑒,在一旁準備好的、顏色最深邃的朱砂印泥上重重一按。然后,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腕下沉,動作干脆利落到了極致。通體烏沉、頂端盤踞著狻猊神獸的印鑒底部,帶著絕對的力道,沉穩(wěn)地壓在了甲方簽名處空白的紙張上。
“咚!”
一聲輕微的悶響,卻在寂靜的書房里格外清晰,如同命運的鍘刀無情落下。
鮮紅的印泥清晰地拓印出三個古樸蒼勁、力透紙背的篆體大字——沈時澹。
紅與黑,兩個名字,緊挨在一起。一個絕望掙扎,一個冰冷強勢。
一紙枷鎖,一世契約,在此刻,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