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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銀針劃破空氣的瞬間,顧鴻山身邊的保鏢已經撲了上來。蘇碩側身避開刀鋒,指尖的銀針精準地刺入保鏢的肩井穴,那人悶哼一聲,手臂瞬間失了力氣,長刀哐當落地。

可第二個人、第三個人接踵而至。她像一片在刀光里翻飛的葉子,身形靈活,卻帶著肉眼可見的狼狽。飛針走穴救人時有多精準,此刻殺人就有多狠厲,可終究雙拳難敵四手。

后背被劃開一道口子時,蘇碩沒回頭,反手將銀針扎進身后那人的咽喉。溫熱的血濺在她臉上,和額角的冷汗混在一起,順著下頜線往下淌。

她看到沈清辭在柱子上拼命掙扎,嘴里發出“嗚嗚”的哭聲,像六年前那個被火光嚇傻的小姑娘。

“別吵。”蘇碩啞著嗓子喊,聲音卻被打斗聲吞沒。

顧鴻山站在圈外,抱著臂看戲,嘴角噙著笑:“蘇碩,你看,這就是你的下場。你護不住任何人,就像當年護不住蘇良,護不住你外公外婆——”

“閉嘴!”

蘇碩猛地沖過去,指尖的銀針直逼他的眼睛。顧鴻山早有防備,側身躲開,抬腳踹在她的小腹上。

她像斷線的風箏一樣摔出去,撞在倉庫的鐵架上,喉頭一陣腥甜涌上。

“咳咳……”她咳著血,視線開始模糊。

顧鴻山走過來,用皮鞋踩住她的手腕,碾了碾:“那半塊玉佩還留著嗎?蘇良死的時候,攥得可緊了,好像那是什么寶貝……”

蘇碩的眼睛瞬間紅透,像淬了血的刀。她拼盡全力想抽回手,可對方的力道太大,手腕骨像要碎了一樣疼。

“你說,要是把你現在這副樣子拍下來,燒給蘇良看,他會不會后悔當年救了你?”顧鴻山彎下腰,語氣輕佻,像在談論天氣。

就在這時,倉庫的鐵門被猛地撞開。

傅斯年和陸十月帶著人沖進來,槍聲在封閉的空間里炸開。顧家的保鏢瞬間亂了陣腳,顧鴻山臉色一變,狠狠踹了蘇碩一腳:“撤!”

蘇碩蜷縮在地上,看著顧鴻山的人消失在后門,視線里最后只剩下傅斯年跑過來的身影。

他蹲下身想扶她,卻被她避開了。

“別碰我。”她啞著嗓子說,聲音里全是碎玻璃似的碴子。

陸十月已經沖過去解開了沈清辭,小姑娘撲過來想扶蘇碩,卻被她眼神里的冷意逼退。

蘇碩撐著鐵架慢慢站起來,后背的傷口撕裂開,疼得她眼前發黑。她沒看地上那些冰冷的麻袋,也沒看傅斯年,只是一步步走向倉庫深處。

那里堆著些廢棄的油桶,她靠在桶上,緩緩滑坐下去。

傅斯年走過去,看到她鎖骨處的疤痕在汗濕的衣衫下若隱若現,和后背新添的傷口一樣,紅得刺眼。

“需要醫生。”他說。

蘇碩沒理,從口袋里摸出那個布袋,手抖得厲害,半天沒拉開拉鏈。傅斯年伸手想幫她,卻見她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劃開了自己的胳膊。

“你干什么?!”陸十月驚呼。

蘇碩沒說話,只是用指尖蘸著血,在地上寫著什么。血珠滴落在水泥地上,暈開一朵朵暗色的花。

傅斯年看清了,她寫的是“顧鴻山”三個字,每個字都像用刀刻出來的,帶著狠戾和絕望。

寫完,她扔掉匕首,低頭看著自己的血手,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發抖,眼淚卻大顆大顆砸在地上,混著血,暈成一片模糊。

“我學了六年醫,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她哽咽著,聲音斷斷續續,“可我留不住他們……一個都留不住……”

她想起外公臨死前塞給她的存折,想起外婆把她推出后門時說的“快跑”,想起蘇良最后那聲帶著血沫的“碩碩”。

還有剛才那些麻袋里的人,都是她一個個找到,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她以為只要自己夠強,就能護著他們等到天亮,可天亮了,他們卻永遠留在了黑夜里。

傅斯年蹲在她面前,第一次見她這樣失態。像個被搶了糖的孩子,終于繃不住所有的堅強,露出內里早已千瘡百孔的柔軟。

“他們不會白死。”他說,聲音低沉而堅定。

蘇碩抬起頭,眼睛紅得嚇人,里面卻沒有光:“傅先生,你知道嗎?六年前那場火,我躲在柴房里,聽著外面的慘叫聲,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要是能活著出去,我要讓顧家的人,千倍百倍地還回來。”

“可現在我才知道……”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我連讓他們疼一下都做不到。他們就像踩螞蟻一樣,把我護著的人一個個踩死,還笑著問我,疼不疼。”

陸十月別過頭,不敢看她的眼睛。那里面的絕望太濃,像化不開的墨,能把人也拖進去。

沈清辭走過來,輕輕抱住蘇碩的肩膀,小姑娘的手也在抖,卻還是努力擠出聲音:“碩碩,我們還有……還有機會……”

蘇碩沒回應,只是任由她抱著,眼神空茫地望著倉庫的天窗。那里透進一點光,落在地上的血跡上,亮得刺眼。

傅斯年看著她后背滲血的傷口,看著她鎖骨處那道蜿蜒的疤痕,忽然明白她為什么總穿能遮住疤痕的衣服。

不是怕人看見,是怕自己看見。

怕看見那道疤,就想起那場火,想起那些再也回不來的人,想起自己這些年像個笑話一樣的掙扎。

他沒再說話,只是示意陸十月處理現場,自己則守在旁邊,像一座沉默的山。

倉庫里很靜,只有沈清辭壓抑的哭聲,和蘇碩偶爾發出的、像小貓被踩住尾巴似的嗚咽。

遠處的天徹底亮了,可這倉庫里的黑暗,卻像是永遠不會散去了。

蘇碩靠在油桶上,慢慢閉上眼。

她知道,顧鴻山這是在逼她。

逼她露出所有底牌,逼她發瘋,逼她像困獸一樣橫沖直撞。

可她不能瘋。

她要是倒了,那些藏在暗處的幸存者,就真的沒活路了。

后背的疼和鎖骨的疼交織在一起,像一張網,把她死死纏住。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來。

疼吧。

疼就說明還活著。

活著,就能接著斗。

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拖著那些人,一起下地獄。

傅斯年看著她攥緊的拳頭,看著她蒼白的臉上重新凝聚起的冷意,忽然覺得心臟某個地方,被輕輕刺了一下。

這個女人,好像永遠都在自己舔舐傷口,然后帶著一身的傷,繼續往前沖。

他不知道這場復仇最終會走向何方,卻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或許,他該伸手拉她一把。

哪怕只是暫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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