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帶著鐵銹腥味的指印,如同烙印在靈魂上的詛咒,深深印在滴血的骷髏圖案上。
粗糙的獸皮卷被矮胖管事滿意地卷起,如同收起一張通往地獄的門票。他那張油膩的臉上,笑容瞬間消失,綠豆小眼里只剩下赤裸裸的、打量待宰牲畜般的漠然。
“死囚場,第三場!開閘——!”他尖著嗓子,對著角斗場邊緣陰影里一個方向嘶吼了一聲。
哐啷啷——!
角斗場邊緣,一道沉重的、布滿暗紅銹跡的鐵閘門緩緩升起!門后黑暗的甬道里,瞬間傳來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混雜著低吼、喘息和利爪刮擦石面的密集聲響!一股濃烈的、帶著野獸腥臊和饑餓氣息的惡風,猛地從甬道深處噴涌而出!
“嗷嗚——!”
一聲凄厲、貪婪、帶著無盡兇殘的狼嚎撕裂了角斗場的喧囂!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三道巨大、矯健、如同鬼魅般的暗影,從升起的鐵閘門后猛地竄出!如同三道離弦的黑色閃電,帶著腥風,瞬間撲入火光搖曳的角斗場中心!
是狼!但絕不是普通的戈壁荒狼!
這三頭畜生,體型幾乎堪比小牛犢!通體覆蓋著如同鋼針般的漆黑短毛,油亮得在火光下泛著幽光。四肢粗壯,利爪如同彎曲的匕首,摳在堅硬的黑石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狹長的狼吻張開,露出森白交錯的獠牙,粘稠的涎水順著嘴角滴落,散發著濃烈的腥臭。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們的眼睛——不是常見的綠或黃,而是一種純粹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里面沒有絲毫野獸的狡黠,只有赤裸裸的、被饑餓和殺戮欲望徹底支配的瘋狂!
變異血狼!黑牢角斗場里最兇殘的“清道夫”!
“血狼!是餓了三天的血狼!”
“哈哈!這下有看頭了!看看這癆病鬼能撐幾息!”
“開盤了開盤了!賭這新來的肉票被撕成幾塊!”
看臺上瞬間爆發出更加狂熱的喧囂!無數貪婪、嗜血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死死聚焦在場地中央孤零零的三人身上——背著咳血少年的我,架著昏迷的張二狗。
“進去!”矮胖管事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錐,狠狠扎在耳膜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殘酷。他身后兩個如同鐵塔般的守衛,手中的帶刺鐵棒往前一遞,封死了所有退路!
退無可退!
“待著別動!”我低吼一聲,聲音在喧囂中顯得微不可聞,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一把將架著的張二狗推靠在冰冷、布滿干涸血痂的角斗場邊緣石壁上,又將背上的少年小心地放下,讓他靠著石壁坐下。少年依舊昏迷,但身體在接觸到冰冷石壁的剎那,似乎極其微弱地瑟縮了一下,眉頭緊鎖,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嘴角又有新的暗紅血絲滲出。
做完這一切,我猛地轉身!
丹田內殘存的霜煞之力如同被點燃的冰河,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奔騰咆哮!新生的力量在經脈中瘋狂流轉,驅散著身體的疲憊和傷痛!左肩的劇痛、右肩的麻痹、丹田的空虛…在這一刻,都被一股更強大、更冰冷的意志強行壓下!
嗡——!
一股遠比之前凝練、刺骨的霜寒氣息,轟然從我身體中爆發出來!冰冷的煞氣如同實質的白色霜霧,繚繞周身!腳下的黑石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空氣中的溫度驟然下降!
我緩緩抽出腰間那柄豁口遍布、沾滿血污的老黃頭腰刀。刀身不再黯淡,一層凝練如實質的、散發著刺骨寒氣的霜白刀罡,瞬間覆蓋其上!冰冷的鋒芒吞吐不定,將搖曳的火光都映照得一片森寒!
“吼——!”
三頭變異血狼顯然被我這突然爆發的氣息刺激得更加狂躁!為首那頭體型最為龐大、額頭有一撮白毛的頭狼,暗紅的眼中兇光大盛,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強壯的后肢猛地蹬地,堅硬的石面瞬間出現細密的裂痕!巨大的身軀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黑色殘影,帶著腥風,如同攻城錘般,直撲我的面門!血盆大口張開,森白的獠牙直取咽喉!
另外兩頭血狼則極其默契地一左一右散開!左側那頭如同貼地滑行的毒蛇,速度奇快,鋒利的爪子帶著破風聲,直掏我的腰腹!右側那頭則高高躍起,從側上方撲擊,利爪和獠牙同時鎖定了我的肩頸!
配合無間!封死了所有閃避空間!這是獵殺的本能!要將獵物瞬間撕碎!
看臺上的喧囂瞬間達到了頂點!無數人瞪大眼睛,等著看血肉橫飛的慘烈一幕!
就在那血狼頭領的獠牙幾乎要觸碰到我咽喉皮膚的剎那——
我動了!
沒有后退!沒有閃避!
左腳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堅硬的石面發出一聲沉悶的爆響,瞬間被踩出一個淺坑!覆蓋著霜白刀罡的豁口腰刀,帶著一種一往無前、劈開一切的狂暴意志,自下而上,迎著那撲來的巨大狼首,逆斬而出!
刀光!一道凝練到極致、冰冷到極致的霜白匹練!
不再是單純的刀罡,而是凝聚了我突破地煞后全部精氣神、全部霜煞之力、以及對野狐嶺舊恨、對老黃頭慘死、對身后同伴絕境守護的憤怒與決絕!
刀出!無聲!
只有一種凍結靈魂的寒意瞬間彌漫!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了一瞬。
撲到半空的血狼頭領,那雙瘋狂嗜血的暗紅瞳孔中,第一次倒映出了那抹冰冷到極致的霜白刀光!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極致寒冷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殺戮的欲望!
它想退!但撲擊的慣性讓它避無可避!
嗤——!
沒有金鐵交鳴的巨響,只有一種極其輕微、如同燒紅的烙鐵切入凝固油脂般的聲音!
霜白的刀光,如同切過虛無的空氣,毫無阻礙地從血狼頭領張開的下顎切入,沿著它的頭顱中線,一路向上,平滑地掠過!
刀光過處,暗紅的血液甚至來不及噴濺,瞬間被恐怖的寒氣凍結成猩紅的冰晶!粗壯的頸骨、堅硬的頭蓋骨,如同朽木般被整齊地一分為二!
巨大的狼尸保持著前撲的姿態,在空中詭異地凝固了一瞬!隨即,兩片被整齊剖開、覆蓋著厚厚冰霜的狼尸,帶著漫天凍結的血色冰晶,如同兩座被推倒的冰雕,轟然砸落在堅硬的黑石地面上!發出沉悶的碎裂聲響!
一刀!僅僅一刀!
兇名赫赫的變異血狼頭領,如同被屠宰的牲畜,瞬間斃命!死狀凄厲而詭異!
整個角斗場,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
山呼海嘯般的喧囂,瞬間消失!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另外兩頭血狼因同伴瞬間斃命而發出的、帶著一絲驚疑和狂怒的低吼!
看臺上,無數張興奮、貪婪、扭曲的臉龐瞬間凝固!眼睛瞪得如同銅鈴!嘴巴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如同被集體施了定身咒!富商手中的酒杯懸在半空,酒液潑灑;幫派分子揮舞的手臂僵住;陰影里那些冰冷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矮胖管事臉上的職業化笑容徹底僵住,綠豆小眼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他身邊那兩個鐵塔般的守衛,握著帶刺鐵棒的手都不自覺地緊了緊!
“吼!!!”
短暫的死寂被更加狂暴的狼嚎打破!剩余的兩頭血狼徹底被激怒!同伴的慘死非但沒有讓它們恐懼,反而徹底激發了骨子里的兇殘!左側那頭血狼如同鬼魅般貼地襲來,速度更快!鋒利的爪子撕裂空氣,帶著腥風,直掏我的心窩!右側躍起的那頭,血盆大口張開,獠牙閃爍著寒光,狠狠咬向我的脖頸!兇殘的配合,誓要將我撕成碎片!
“來得好!”我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如獸吼的咆哮!新生的霜煞之力在體內瘋狂奔涌,驅散著剛才那一刀帶來的巨大消耗!手中豁口腰刀上的霜白刀罡再次暴漲!
不退反進!
迎著左側掏心而來的利爪,我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柳絮般詭異一扭!覆蓋著霜煞之力的左臂如同鐵鞭,帶著刺骨的寒風,狠狠砸在血狼揮來的前肢關節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血狼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嚎,前肢瞬間扭曲變形!它兇性不減,張開獠牙就向我手臂咬來!
但我的刀更快!
腰刀回轉!刀光如同冰冷的月光,帶著凍結萬物的寒意,自下而上,斜撩而出!
嗤啦!
刀鋒毫無阻礙地切開了血狼相對柔軟的腹部!暗紅的血液混合著內臟碎片,瞬間被寒氣凍結成冰渣,潑灑而出!血狼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脊梁,慘嚎著翻滾倒地,暗紅的腸子拖了一地,在冰霜覆蓋下冒著絲絲寒氣,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
與此同時,右側那頭躍起的血狼已經撲到頭頂!腥臭的涎水滴落!森白的獠牙直逼咽喉!
我舊力剛去,新力未生!刀勢用老,身形還在扭轉!
眼看那鋒利的獠牙就要刺破喉嚨!
千鈞一發!
我眼中兇光爆射!竟不閃不避!空著的左手閃電般探出!凝聚著最后霜煞之力的五指,如同五根冰冷的鋼錐,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狠狠抓向血狼那張開的、腥臭撲鼻的血盆大口!
噗嗤!
我的左手,連同小半個手臂,瞬間被血狼狠狠咬住!鋒利的獠牙深深嵌入皮肉!劇痛傳來!但恐怖的霜煞之力也在同一時間,順著被咬住的手臂,如同決堤的冰河,瘋狂涌入血狼的口腔!
“嗷——嗚——!!!”
血狼發出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嚎!仿佛咬住的不是血肉,而是燒紅的烙鐵和萬載玄冰的混合體!它瘋狂地甩動頭顱,試圖掙脫!
但我死死抓住!五指如同鐵鉗,不顧手臂被撕裂的劇痛,死死扣住它的上顎骨!洶涌的霜煞之力毫無保留地灌入!
肉眼可見的白色冰霜,以恐怖的速度順著血狼的吻部蔓延!瞬間覆蓋了它的口鼻、眼睛、頭顱!它那瘋狂甩動的身體猛地僵住!暗紅的瞳孔被冰霜覆蓋,徹底失去了神采!整個頭顱,連同小半個脖頸,被瞬間凍結成了一塊巨大的冰坨!
“滾!”我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左臂猛地發力一甩!
噗通!
被凍成冰雕的巨大狼尸,如同沉重的沙袋,狠狠砸落在堅硬的黑石地面上!頭顱部分撞擊碎裂,冰渣混合著凍結的腦漿和血液四濺!
死寂!
比之前更加徹底的死寂!
三頭兇殘的變異血狼,在幾個呼吸間,全部斃命!一地狼藉的冰雕碎塊和凍結的血肉內臟,在搖曳的火光下散發著詭異而恐怖的氣息。
我劇烈地喘息著,左臂被血狼咬住的地方傳來鉆心的劇痛和刺骨的麻木,鮮血順著被撕裂的皮肉涌出,又在傷口表面被殘留的霜煞之力凍結成暗紅的冰晶。丹田如同被掏空,傳來陣陣針扎般的刺痛。但身體依舊挺得筆直,如同插在尸山血海中的一桿染血戰旗!
豁口腰刀斜指地面,刀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猩紅的冰珠。
冰冷的煞氣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如同無形的領域,籠罩著角斗場中央。
看臺上,死一般的寂靜。
無數雙眼睛,從之前的貪婪、嗜血、戲謔,變成了徹底的驚駭、恐懼和難以置信!如同看到了從地獄血海中爬出的修羅!
“地…地煞境?!”
“那寒氣…那刀…是煞氣!是霜煞刀罡!”
“媽的…踢到鐵板了!這哪是肉票!這是個煞星!”
短暫的死寂后,是更加瘋狂的喧囂!但這一次,聲音里充滿了震驚和后怕!賭輸了的咒罵,賭贏了的狂喜,以及無數道重新審視、帶著深深忌憚和貪婪的目光!
矮胖管事臉上的肥肉劇烈地抽搐著,綠豆小眼死死盯著我,又掃過地上那三具形態各異的狼尸,最后落在我左臂那猙獰的傷口和依舊滴著冰珠的腰刀上。他臉上的驚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貪婪的精光!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油膩的臉上重新堆起職業化的笑容,但這次,笑容里多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這位爺!好身手!死囚場第三場,勝!”
他啪啪拍了兩下手掌,立刻有兩個穿著皮圍裙、臉色麻木的雜役小跑過來,開始拖拽地上的狼尸。
矮胖管事搓著手,小步跑到我面前,距離不遠不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和算計:“爺,按規矩,您勝了!黑牢說話算話!您這傷,我們立刻安排最好的傷藥!您那位咳血的兄弟,我們也能請藥師看看!至于這位…”他瞥了一眼靠在石壁昏迷的張二狗,“毒入臟腑,有點麻煩,但也不是沒辦法!”
他綠豆般的眼睛閃爍著市儈的精光,壓低了聲音:“另外,這是您這場贏的彩頭!”他飛快地從油膩圍裙下掏出一個小巧的、沉甸甸的鹿皮袋,塞進我手里。入手冰涼,里面是硬邦邦的、碰撞作響的東西——是金錠!分量不輕!
“至于那暫時安全的承諾…”矮胖管事臉上的笑容更加“誠懇”,“只要您簽了咱們黑牢的‘供奉契’,成為咱們的角斗供奉,別說安全,榮華富貴也唾手可得!以爺您這身手,打幾場表演賽,那金子…”
供奉契?想把我徹底綁在這血腥的角斗場上?
我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沒有接話,左手傳來的劇痛和麻木感越來越強烈。我轉身,踉蹌著走向石壁邊。
少年依舊昏迷,靠著冰冷的石壁,臉色在搖曳的火光下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青白。嘴角的暗紅血跡已經干涸,但眉頭依舊緊鎖,仿佛在睡夢中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腰間那塊驚神令殘片,在濃重的血腥氣和煞氣籠罩下,似乎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張二狗癱軟在地,氣息微弱,大腿傷口處一片焦黑萎縮,但致命的幽綠毒氣被壓制住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暫時…安全了?
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巨大的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我靠著冰冷的石壁,緩緩坐下,將沾滿血污和冰渣的豁口腰刀橫在膝上。目光警惕地掃過看臺上那些依舊在指指點點、眼神復雜的人群,又落回矮胖管事那張堆笑的臉。
這黑牢的庇護,如同浸泡在毒液里的蜜糖。但此刻,重傷的我們,似乎別無選擇。
就在我心神稍稍松懈的剎那——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古老蒼茫氣息的奇異波動,毫無征兆地從我懷中——那貼身存放的另一塊驚神令殘片處——逸散出來!
這波動極其隱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有極其細微的漣漪。但就在這波動出現的瞬間——
角斗場邊緣,那高高的、被陰影籠罩的貴賓看臺最深處!
一個一直隱藏在寬大黑色斗篷下、如同石雕般沉默的身影,猛地抬起了頭!
斗篷的兜帽下,兩點如同寒星般銳利、帶著一絲難以置信驚疑的光芒,瞬間穿透陰影,如同兩道冰冷的探針,死死鎖定了角斗場中央,石壁邊昏迷的少年!
那目光,如同發現了獵物的鷹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