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白云峰下的寒風似乎比往常更加凜冽。

徒太山白云峰是天乾宗最危險的任務點之一，這里終年狂風肆虐，因此且不說御劍飛行了，就算是貼著崖壁間攀巖時，稍有不慎也會被卷入萬丈深淵。而這一次，宗門派我們前往白云峰，是為了采摘生長在崖壁上的冰凌花。

冰凌花生長在白云峰壁的縫隙中，雖然其花朵顏色艷麗，但只在隆冬季節的正午時分才會開放，不開放時外觀和雜草無異。冰凌花的植株嬌小，根系脆弱，采摘時必須護住草根，稍有差池便會令其失去藥性，再加上白云峰常年寒風呼嘯，靈仆根本沒法獨自采摘。所以宗門才破例讓修士陪著靈仆一起采藥的。

風雪在崖頂呼嘯，卷起道道白霧，連腳下的山石都變得冰冷滑膩。我背著籮筐，緊緊地跟在沈言之身后，他的衣衫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若非他裹得十分嚴實，恐怕人早就被凍成冰雕了。而托他的福，我能夠穿上厚厚的棉襖，不必像其他靈仆那樣在寒風中挨凍。現如今回想起來，恐怕當時有不少靈仆嫉妒我遇上這么好的主人吧。(*^_^*)

站在崖邊，寒風撲面，呼吸間仿佛都凝上了一層霜。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生怕籮筐從我身后掉下去，目光跟隨著沈言之，只見他正站在崖邊，低頭望著下方的懸崖。修士們走在前頭，我們靈仆跟在各自主人的身后。抬頭時，寒風撲面而來，夾雜著崖間的冷霧，將視野籠罩成一片蒼白。宗門在崖壁上設有滑索，供采藥者使用沿著滑索攀行。

沈言之和我沿著懸崖滑索前行。他走在前頭，我緊跟其后，背著用來裝藥材的籮筐，籮筐的繩帶深深勒進肩膀，讓我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寒風打著旋從我們身邊掠過，刺得我的臉生疼，手指早已凍得僵硬。

“齊雪，你還在嗎？”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跟住我！抓緊索繩，別看下面。”

“是”

我低頭答應了一聲。腳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濃厚的白霧遮擋了視線，但耳邊傳來的風聲卻提醒著我，如果稍有不慎，掉下去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滑索緊貼崖壁，每隔三丈會有一個固定點，而腳下的落點卻只有懸崖漏出來的鐵環，稍一不小心便會踩空，所以前進時要格外的小心。沈言之在滑索前行時，將身體半掛在索道上，手腕用力，將寒風與靈氣的侵擾隔絕在外。

他走得很慢，每次到達固定點時，都會回頭看一眼，確認我的位置是否跟上。

“上仙……”

他這么在乎我，弄得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您不用在意我，我不會給您添麻煩……”

“別糟踐自己！”

他說“你只管背好籮筐?！?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透過風雪冷靜地落在我的身上。

滑索盡頭的固定點，緊鄰一片突出的崖壁，幾簇翠綠的冰凌花點綴在灰白的石縫中，迎著寒風微微搖曳。

“這里是第一處?！鄙蜓灾吐暤馈Ｋ恼Z氣依舊冷靜，仿佛并沒有將危險放在心上。但我注意到，他的手在握著滑索時，指節微微泛白，連腕上的筋骨都隱約繃緊。

他松開滑索，俯下身，單手扣住崖壁的凹槽，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護住冰凌花的根部。靈力從他的指尖涌出，形成一層薄薄的光暈，將靈草的根系包裹起來。寒風卷著他的衣擺，石屑從崖壁上簌簌落下，他的動作極為緩慢，甚至可以說……僵硬。

“快點?！蔽业吐曁嵝蚜艘痪?，寒風已經凍得我的身體發抖。

“閉嘴。”一向柔和的沈言之言語中難得地帶上了一絲冷意。

第一株冰凌花被他緩緩放入籮筐。他直起身時，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手背上滿是寒風割出的細小裂痕。

“我們走”他說著，伸手扶住滑索，朝另一側的凹巖攀去。

滑索越往前，冰凌花的分布越稀疏，崖壁也越陡峭。我背著越來越沉的籮筐，手指凍得幾乎握不住滑索，腳下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薄冰上。

沈言之卻始終走在前頭，每次采摘靈草時，他的手都會微微發抖，像是在壓抑著什么。我想，他一定也是冷得受不了了。

直到我們采摘到第六十六株冰凌花時，危險發生了。

一陣狂風從崖壁下卷起，上方石縫中積蓄的大量積雪隨著風勢翻滾，直沖滑索。

“抓緊！”沈言之突然厲聲道，隨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按到滑索旁邊。他的力氣也真的太大了，以至于當時我有一種他再稍微用點力，我的胳膊就會被他卸下來的錯覺。

我也連忙將身體貼在滑索旁，雙手死死抓住固定點的鐵環。那風勢來得極大，甚至將滑索吹得上下擺動。隨后我看到前面沈言之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他的手剛剛觸碰到冰凌花的根部，差點將整株花連帶著泥土一起拔斷。

“上仙！”我大聲喊了一句，聲音幾乎被風雪吞沒。

“別亂動！”他的聲音壓過風聲，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緊繃。

他的手指穩穩扣住靈草，靈力薄薄地覆蓋著根莖，緩緩將其拔起。直到將第六十六株靈草放入籮筐，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我看到他低下頭，握著滑索的手指關節已經泛紅。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回頭看向我：“現在籮筐里有多少草藥？”

“快裝滿了。”我大聲回答。

他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再次抓緊滑索，朝下一處靈草的位置攀去。

待到籮筐裝滿之后，他才緩緩直起身，我看到他的身體明顯晃了一下，手在扶住滑索時竟不小心滑開了一寸。

我大驚失色，連忙伸手去扶。

“別過來！”他的聲音低沉，語氣中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住身體，手指牢牢抓住滑索，一步步朝回程的方向挪去。這時籮筐已經沉得讓我幾乎邁不動步了。而沈言之跟在我身后，把著我的肩膀一起向下走。

他好像在發抖，我想他肯定是凍壞了，所以將手伸到了背后，握住了他的手掌，想要互相暖一暖手心。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得不像話。風雪刮得他的頭發凌亂，額角的汗水順著冰冷的肌膚滑落。他的嘴唇緊緊抿著，雙眼死死盯著前方的滑索，沒有看我。

“上仙……”我剛想開口，卻被他打斷。

“沒事”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強行壓抑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