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之已經走了一個月了，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里我一直都過得昏昏沉沉的，

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里，我一直過得昏昏沉沉的，像是被封在一層厚重的迷霧里。整日整夜，我都無法擺脫胸口那種壓抑的窒息感，就連呼吸，仿佛都變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

屋里沈言之的遺物已經被整理好，那些屬于他的劍、衣物、書卷靜靜地躺在木箱里。我試過去碰，卻無論如何也挪不開手。我害怕，害怕觸碰那些冰冷的物件會讓我徹底崩潰。

可宇文維總來，他一開始每隔幾天就會來看我，后來幾乎每天都帶著東西出現在院子里。

有時候是點心，有時候是帶著些衣服，甚至有一次甚至從宗門外帶了兩個小女孩過來，說要讓她們做我的婢女。我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執著地往我這里跑——或許是因為愧疚，又或許是因為沈言之的托付。

那一天，他又來了。宇文維推門時，檐角的冰錐正簌簌落著碎雪。他肩頭積著新雪，手里的藤籃卻蒸騰著白霧，油紙包一邊凝著細密的水珠一邊透出炙羊肉的香氣。我蜷縮在角落里，眼神渙散地看著窗外，根本沒有回應他的好意。

“嫂子”

宇文維將藤籃輕放在積灰的蒲團旁，慢慢地屈膝蹲下，身上的大氅上還有細雪滾落。自沈言之去世后，他對我說話的語氣便多了幾分認真：“我知道師兄的事你放不下，但他要是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他也不會安心的。你總得……總得撐下去吧。”

“夠了！”我從未這樣失控過，但此刻的痛楚已讓我無法再保持平靜，直到半晌后我才發出聲來。

“我不是你嫂子，我配不上沈言之，我只是個靈仆而已！求您不要再這樣....”

“不，你是！”未等我說完，宇文維便打斷了我的話。

“看樣子他沒有跟你說....”

隨后宇文維落寞的補充道：“我和沈師兄聊過以后成家的事，他跟我說過‘待到而立之后，若我尚未娶妻，她也未嘗許身，我便為齊雪贖身，娶她為妻。’”

一句話如驚雷耳邊響，震的我半晌后才勉強回過神。

“他……他說什么？”我嗓音發顫，差點連話都沒說清。

“你還不明白嗎？他想幫你贖身，然后長相廝守。只可惜他沒等到那一天。”

宇文維的話像一把生銹的刀，緩慢地割開我結痂的傷口。我盯著他腰間晃動的玉佩——那是道選者才能佩戴的血玉，此刻映著窗欞透進的殘光，泛出暗紅的色澤。

“他說要娶我？”

宇文維突然笑了一聲。那笑聲太輕，裹著北風撞在墻角的陶甕上，甕里存著去年沈言之埋的梅子酒。

“這是典庫的魚符。”宇文維從袖中摸出半枚青銅魚符，在魚符缺了尾鰭的豁口處，露出內里鎏金的“天乾”二字，而魚身銅綠間纏著褪色的紅繩——正是沈言之束發用的那根。

“師兄在典庫存了兩千兩百枚永通萬國。今年九月份存的，能兌出一千一百多匹官絹。”

他指尖敲了敲魚腹處的火漆印，“靈仆贖身價不過百匹絹，剩下的……讓你破格做外門弟子都夠了”

宇文維挑起紅繩末端的玉墜，露出篆刻的“沈”字，魚符邊緣有細密的齒痕，是沈言之思考時無意識咬的。我曾在晾衣繩上見過這件外衫，齒痕旁還沾著墨漬——他總是一邊咬符牌一邊抄經，說這樣記得牢。

窗外的雪下得綿密起來，宇文維起身關窗。玄色大氅掃過地面時，帶起一陣檀香，那是沈言之最厭惡的味道。他說聞著像香灰，可宇文維偏要日日熏染。

“他還替你挑過蓋頭。”宇文維背對著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窗紙上的破洞。去年上元節，沈言之就是用這個破洞偷看外面的弟子們放天燈。

“在瑯琊布莊，緋色云錦的，上面繡著并蒂蓮。”

我忽然記起那日。沈言之說要給長老選賀禮，卻在布莊流連了整日。掌柜的笑他：“小道長莫不是要娶親？”他的耳尖紅得像丹砂，慌亂間碰倒了整匹月白綢緞。

雪粒撲在窗紙上的沙沙聲里，讓宇文維的聲音變得逐漸模糊了起來。

突然門外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我們同時轉頭，看見宇文維從宗門外帶來送給我的婢女打翻了炭盆，火星在青磚上明滅。

“滾出去！”宇文維的怒喝驚飛了檐下的寒鴉。

婢女顫抖著縮成一團，我下意識去扶，看到宇文維腰間系著五彩繩的玉石——那是道選者才能佩戴的飾品。

玉石發出了暗淡的光，宇文維猛地攥住玉佩。暗紅的光暈里，我看見他指縫間滲出絲絲煞氣，像極了猙獸臨死前纏繞妖丹的穢霧。

“再過幾天我再來找你，了卻沈師兄的心愿。”隨后他甩袖離去，走時大氅掃滅了最后一粒火星。

我蹲下身，撿起燒焦的炭塊，回首望向宇文維離去的身影，只覺得似乎和沈言之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