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室的空氣凝固了。趙鐵的質問如同冰冷的匕首，懸停在林默的咽喉。地上士兵抽搐的身體和蔓延的墨綠色液體，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和絕望。李哲博士病床上那雙冰冷的、非人的眼睛，依舊死死鎖著數據終端，嘴唇無聲地開合著意義不明的坐標。

混亂、恐懼、懷疑…如同毒霧在病房里彌漫。所有目光，包括趙鐵那雙燃燒著驚怒火焰的眼睛，都死死釘在林默身上，等待他的答案，等待一個能將眼前這地獄景象解釋清楚的說法。

林默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趙鐵預想中的驚慌、辯解或憤怒。只有一種深潭般的平靜，平靜下涌動著冰冷的湍流。他沒有立刻回答趙鐵，目光越過士兵染血的肩章和黑洞洞的槍口，落在地上那灘散發著惡臭的墨綠液體上。

“它，是鑰匙的反面。”林默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病房里壓抑的喘息和儀器單調的嘀嗒聲。他指向地上士兵流出的墨綠液體，又指向病床上如同提線木偶般的李哲博士，“也是鑰匙的代價。”

鑰匙？反面？代價？趙鐵眉頭擰成了疙瘩，眼神更加銳利，帶著被愚弄的怒火：“說清楚！別跟我打啞謎！”

“李博士接觸到的數據，”林默的目光轉向那瘋狂滾動的屏幕，“不是知識，是毒。是來自溶洞深處那個東西的…意志碎片。或者說，是它存在的‘信息污染’。”他頓了頓，看著趙鐵眼中翻騰的不解和更深的不安，“普通人的精神承受不住，會崩潰、畸變，變成…那種東西的劣質復刻品。”他示意地上的士兵尸體。

“而李博士，”林默的目光回到病床上那冰冷的眼睛，“他的大腦足夠強大，暫時容納了這些碎片，沒有被立刻摧毀。但他付出的代價…是‘自我’。他現在，是這些冰冷數據和污染指令的…解析器、傳聲筒。”他指向李哲博士，“他口中的‘鑰匙’，指的是瑞克體內被激活的泰坦因子和星塵礦石的共鳴能力。他提到的‘星港’坐標，是污染數據中解析出的地點。他要接入基地主控中樞，不是為了解析，是為了…傳播！為了用基地的算力，更快地解析出更多‘指令’，或者…將污染擴散到整個基地網絡！”

林默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一層層剝開眼前恐怖景象的內核。數據是毒，李哲成了毒物的載體和放大器，目標是整個基地的控制中樞！

趙鐵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握著槍的手微微顫抖。他不是傻子，林默的解釋雖然匪夷所思，卻完美地串聯了實驗室的怪物殘骸、李哲的異常、士兵的慘死！如果這是真的…讓李哲接入主控中樞，后果不堪設想！

“你有證據嗎？！”趙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嘶啞，那是信念被沖擊后的動搖。

“證據？”林默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指向地上士兵流出的墨綠液體，又指向墻壁上那個被李哲博士目光鎖定的數據終端，“這還不夠嗎？或者，你想賭一把，賭接入主控中樞后，基地的超級電腦不會變成下一個…李博士？甚至…更糟？”

賭？趙鐵的心臟狠狠一縮。他不敢賭！磐石基地是幾十萬幸存者最后的堡壘！一旦主控中樞被污染，后果…他不敢想象！那些冰冷的指令會控制基地的防御系統、生命維持系統…所有人都會變成待宰的羔羊！

“封鎖數據終端！物理隔離！切斷所有外部連接！”趙鐵幾乎是吼出來的命令，聲音帶著后怕的決絕，“立刻執行最高等級信息污染防護預案！所有接觸過該數據的人員，立刻隔離觀察！”他指向那臺連接著移動存儲器的終端。

士兵們立刻行動，粗暴地拔掉數據線，用特制的屏蔽材料將終端和移動存儲器層層包裹，如同處理最高危的生化武器。幾名研究員也被面色嚴峻的士兵帶離病房，進行隔離。

病房里的氣氛并未因此緩和。李哲博士對于數據終端的物理隔離毫無反應，那雙冰冷的眼睛依舊直勾勾地看著原本屏幕的方向，手指在病床扶手上無意識地敲打著，發出單調而令人心寒的噠噠聲。他口中依舊在機械地重復著破碎的詞語：“…Zeta-7…維護通道…接入…必須接入…”

這景象，比之前的瘋狂更讓人毛骨悚然。

“那他怎么辦？”趙鐵臉色鐵青地看著李哲博士，眼中充滿了掙扎。這是基地最頂尖的科學家，是抵抗災變的重要智力資源。但他現在…是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污染源！

“隔離。最高級別的精神與物理隔離。”林默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嚴密監控他的狀態和任何異常信息輸出。他是重要的‘樣本’，解析他，或許能反向理解那污染的本質，甚至…找到對抗溶洞深處那東西的線索。”

趙鐵沉默地看著李哲博士，又看了看林默平靜得可怕的臉。最終，他沉重地點了點頭。這是目前唯一理性的選擇。

“還有你們。”趙鐵的目光再次銳利起來，掃過林默、虛弱的瑞克和臉色蒼白的蘇瑤，“你們依舊是最重要的嫌疑人！李博士的異常、實驗室的破壞、未知生物的入侵…都發生在你們在場的時候！你們必須接受最嚴格的調查和監管！”

“調查？”瑞克靠著墻，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盡管虛弱，但那股兇悍的痞氣依舊，“老子差點被那鬼東西撕碎兩次！監管？行啊，有本事你們的人看住老子！別讓老子失控把這兒拆了就行！”

“趙營長，”林默迎著趙鐵審視的目光，聲音依舊平穩，“調查我們，浪費時間。溶洞礦脈已經暴露，那東西的一部分力量剛剛被我們斬斷在這里，但它的本體還在下面，隨時可能發動更可怕的攻擊。基地現在最缺的，不是犯人，是能對抗它的力量，是能穩定瑞克狀態、讓他成為真正‘鑰匙’的方法。”

他向前踏了一步，無形的壓力讓周圍的士兵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星塵礦石礦脈，是基地唯一的希望。穩定泰坦因子的能量場，需要礦石。對抗溶洞深處那個東西，或許也需要礦石的能量。”林默的目光如同實質，穿透趙鐵的猶豫和戒備，“封鎖現場，收集殘骸樣本，研究李博士的狀態…這些都需要時間。而基地…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想說什么？”趙鐵的聲音低沉下來，他聽出了林默話語中的弦外之音。

“給我權限。”林默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研究所的權限，能源與場域實驗室的權限，瑞克和蘇瑤的處置權。我來負責研究穩定瑞克的方法，解析礦石能量場的應用，同時…監控李博士的污染狀態。你們負責基地防御，清剿溶洞入口，準備迎接那東西的反撲。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分工。”

病房內再次陷入死寂。趙鐵死死盯著林默，胸膛劇烈起伏。給他權限？這個身份不明、力量詭異、卷入所有核心事件的人？這無異于將基地的未來押在一個巨大的未知數上！

“憑什么？”趙鐵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憑我能安撫瑞克，阻止他失控。”林默指向靠墻喘息的瑞克，“憑我能找到星塵礦脈。”他目光掃過地上被屏蔽的數據終端，“憑我能看懂一部分李博士無法說出的‘污染信息’。”最后，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錐子，刺向趙鐵，“憑你們…別無選擇。要么賭我能帶來希望，要么…大家一起在污染和怪物的撕扯下完蛋。”

每一個“憑”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趙鐵的心防上。瑞克的力量是雙刃劍，但也是目前唯一能對溶洞怪物造成傷害的武器。礦脈的位置…李博士的污染…基地面臨的巨大威脅…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病房里只剩下李哲博士手指敲打扶手的單調噠噠聲，如同催命的倒計時。

趙鐵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的掙扎被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然取代。他猛地從腰間解下自己的權限卡——一張邊緣鑲嵌著銀色金屬、印著雙劍交叉徽記的卡片。

“陳將軍…在D2區前線指揮防御，暫時無法聯系。”趙鐵的聲音嘶啞，帶著沉重的分量，“我，趙鐵，磐石基地防衛軍第三營營長，行使戰時緊急授權。”

他將那張代表著基地極高軍事權限的銀色卡片，重重地拍在林默面前的合金桌面上！

“從現在起，林默！你是磐石基地研究所特別行動組負責人！擁有A級研究權限，能源與場域實驗室最高使用權！瑞克、蘇瑤，劃歸你直接管轄！李哲博士的隔離監控，由你主導！同時，”趙鐵的眼神如同鷹隼，“你的一切行動，必須在我的監督之下！你的任何可疑舉動，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執行戰時條例！你，和你的小組，是基地的希望，也是最大的風險！明白嗎？！”

冰冷的銀色卡片躺在桌面上，反射著病房慘白的光線。它代表著權柄，也代表著隨時可能引爆的枷鎖。

林默平靜地伸出手，手指觸碰到那冰涼的金屬卡片。一股無形的重量瞬間壓在了他的肩頭。

“明白。”他拿起卡片，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只有深不見底的平靜。

風暴的中心，無形的權柄交接完成。基地的命運，在這一刻，被強行壓在了這個謎一樣的男人和他身邊兩個同樣不尋常的同伴肩上。

瑞克看著林默手中的銀色卡片，咧開嘴，露出一個帶著血腥味的、意義不明的笑容。蘇瑤則緊緊攥住了自己的急救包，指節發白。

李哲博士敲打扶手的噠噠聲，依舊在病房里回蕩，冰冷而規律，仿佛在為這沉重的權柄交接敲打著無聲的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