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合金大門在身后沉重閉合，隔絕了那如同地獄繪卷般的狼藉景象，卻隔絕不了空氣中殘留的、令人作嘔的墨綠色血腥味和空間裂痕散發的、微弱卻令人心悸的扭曲波動。

林默、瑞克和蘇瑤被幾名神情緊繃、槍口始終若有若無指向他們的精銳士兵“護送”著，穿過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走廊。基地刺耳的紅色警報依舊在頭頂尖嘯，但指揮中心附近區域已恢復了冰冷的秩序，士兵們腳步匆匆，臉上寫滿了凝重和未散的驚懼。

隔離室比之前的宿舍更顯逼仄，只有一張硬板床和一個固定在墻上的簡陋盥洗臺。合金墻壁冰冷厚重，唯一的觀察窗也被厚重的防彈玻璃和金屬格柵封死。門在身后鎖死，沉重的機括聲宣告著徹底的禁錮。

“操！真把老子當犯人了？”瑞克低吼一聲，僅存的左拳狠狠砸在合金墻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墻壁紋絲不動，反震的力道讓他本就皮開肉綻的拳頭傳來劇痛，淡金色的光芒在傷口深處微弱地閃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劇烈的情緒波動牽動了體內狂暴后的空虛和撕裂感，他悶哼一聲，龐大的身軀晃了晃，靠著墻壁緩緩滑坐在地，額頭滲出冷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瑞克！別亂動！”蘇瑤急忙上前，顧不上自己靈魂沖擊后的眩暈，跪坐在瑞克身邊，小心地檢查他血肉模糊的左拳和身上其他崩裂的傷口。她打開那個不離身的小急救包，動作麻利卻帶著顫抖，用消毒藥水清洗傷口，撒上止血粉，再用干凈的繃帶仔細包扎。

林默沒有坐下。他站在狹小的隔離室中央，背對著觀察窗，目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合金，看到指揮中心里此刻的混亂與博弈。腦海中，那冰冷惡毒的低語依舊如同跗骨之蛆，絲絲縷縷地縈繞：

“…鑰匙…血肉…祭品…”

“…石臺…呼喚…”

他用力閉了閉眼，強行將這令人發瘋的蠱惑壓下。更清晰的，是控制臺屏幕上最后那驚鴻一瞥——瘋狂刷新的峰值數據流！記錄了星塵能量爆發、力場扭曲、空間門戶崩解乃至與那恐怖存在力量對撞的瞬間！那是無價的財富！李哲博士最后那不顧一切的嘶喊，證明了他也看到了！

那數據…現在在誰手里？趙鐵？還是…研究所的其他派系？

“林默…”蘇瑤包扎完瑞克的傷口，擔憂地看向他，“你的臉色很差…靈魂的傷…”

“我沒事。”林默打斷她，聲音低沉而穩定。他走到門邊，側耳傾聽。門外士兵的腳步和呼吸清晰可聞，戒備森嚴。他需要知道外面的情況！需要知道李哲博士的生死！需要知道那數據的下落！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過了多久，走廊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停在了隔離室門外。

咔嚓。

合金門上的觀察窗被拉開，趙鐵那張冷硬的臉出現在防彈玻璃后面。他的眼神銳利如刀，隔著玻璃審視著室內的三人，尤其在林默臉上停留了許久，似乎想從他平靜的表情下挖出隱藏的秘密。

“李哲博士醒了。”趙鐵的聲音透過通話器傳來，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他要見你們。現在。”

醒了？林默心中微動。以李哲博士當時受到的靈魂沖擊強度，這么快蘇醒，要么是意志驚人，要么…那神秘的數據流對他產生了某種未知的影響。

門被打開。依舊是那幾名精銳士兵，槍口示意他們跟上。

再次踏入指揮中心區域，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來自李哲和研究員）。士兵的守衛增加了一倍，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們聚在走廊一角，低聲爭論著什么，臉色都很難看。

他們被帶進了一間緊鄰指揮大廳的、被臨時改造成醫療觀察室的房間。李哲博士半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金絲眼鏡被放在一旁。他頭上貼著幾片電極片，連接著旁邊的生命體征監測儀，屏幕上跳動的曲線顯示他的狀態依舊虛弱且不穩定。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曾經充滿科學家睿智、焦慮和狂熱光芒的眼睛，此刻卻像蒙上了一層冰冷的玻璃。瞳孔深處不再有情緒的波動，只剩下一種近乎機械的、純粹的專注。他的目光越過走進來的林默三人，越過病床邊的醫護人員，死死地、直勾勾地盯著病房角落一臺連接著移動存儲設備的終端屏幕。

屏幕上，正是那瘋狂滾動的、令人眼花繚亂的峰值數據流！

“博士…”一名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小心翼翼地靠近，手里拿著水和藥片，“您需要休息，數據可以稍后…”

“坐標…”李哲博士干裂的嘴唇翕動，發出的聲音嘶啞、斷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指令感，仿佛在復述刻在靈魂深處的命令，“…Zeta-7…能量耦合點…星港…西翼…維護通道…”

房間內瞬間一片死寂。研究員端著水杯的手僵在半空。跟進來的趙鐵眉頭緊鎖，眼中充滿了驚疑。

星港？！又是星港？！這個在實驗室意外開啟的幽藍漩渦門后出現的名詞，此刻再次從李哲口中吐出！而且，他報出的坐標和地點，聽起來如此具體！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李哲的狀態絕對不正常！那神秘的數據流不僅沖擊了他的靈魂，更似乎…在他的意識深處植入了某種冰冷的指令？或者說…污染？

“博士！您在說什么？什么星港？什么坐標？”趙鐵上前一步，聲音嚴厲。

李哲博士的目光終于從數據屏幕上移開，那雙冰冷的、毫無人類感情的瞳孔轉向趙鐵，又緩緩掃過林默三人。

“數據…需要載體…”他的聲音平板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冰冷的公式，“…最優載體…泰坦因子…星塵共鳴體…”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瑞克身上！那冰冷的注視，讓虛弱的瑞克都感到一股寒意，下意識地繃緊了肌肉。

“他…是鑰匙…”李哲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瑞克，“…開啟…星港…核心…”

“放屁！”瑞克被這冰冷的指認激怒，低吼一聲就要掙扎站起，被旁邊的士兵死死按住。

趙鐵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李哲博士的話顛三倒四，充滿了無法理解的詭異信息，但指向性卻異常明確——瑞克是關鍵！這與他之前展現的非人力量完全吻合！

“博士，您需要冷靜！您受到了嚴重的精神沖擊！”趙鐵試圖安撫。

“沖擊？”李哲的嘴角極其僵硬地扯動了一下，像是在模仿一個“笑”的表情，卻顯得無比詭異，“不…是啟示…是…格式塔意識的…碎片…”

格式塔意識？！碎片？！

這個詞如同驚雷在林默腦中炸響！他想起了溶洞中那個刻滿詭異紋路的黑色石臺，想起了腦海中那充滿惡毒與蠱惑的低語！難道那恐怖存在，或者它背后的東西，是一種…格式塔意識（集體意識）？！而那數據流中，竟然包含了它的碎片信息？！這些信息正在污染、甚至…改寫李哲博士的思維？！

“數據…解析…”李哲不再理會趙鐵，目光重新投向數據屏幕，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病床扶手，發出單調的噠噠聲，“…需要…更高算力…接入…基地主控中樞…”

“不行！”趙鐵斷然拒絕，額角青筋跳動，“博士！您現在的狀態非常危險！這些數據來源不明，可能帶有未知污染！絕不允許接入主控中樞！”

“阻礙…清除…”李哲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冰冷，那非人的感覺再次涌現！

就在這時！

“呃啊——！”

病房門口，一名負責守衛的士兵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他雙手猛地抱住自己的腦袋，眼球瞬間布滿血絲，向外凸出！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緊接著，他口鼻之中，竟然流出了墨綠色的、散發著腥臭的粘稠液體！如同實驗室里那些怪物殘骸的血液！

噗通！

士兵直挺挺地栽倒在地，身體還在無意識地抽搐，墨綠色的液體迅速在他身下蔓延開，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

“警戒！”趙鐵厲聲咆哮，瞬間拔槍指向地上的士兵！其他士兵也如臨大敵，槍口紛紛抬起！

病房內一片混亂！醫護人員驚恐后退！研究員們面無人色！

“數…數據…”李哲博士看著地上抽搐的士兵和他流出的墨綠液體，冰冷的瞳孔里沒有絲毫波動，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了然，“…低等載體…崩潰…排異…”

數據之毒！

林默瞳孔驟縮！那峰值數據流中蘊含的信息，不僅是知識，更是一種恐怖的污染！普通人類的精神根本無法承受，會像那個士兵一樣，精神崩潰，肉體產生可怕的畸變！

而李哲博士…他之所以還能“清醒”，是因為他作為頂級學者，大腦如同一個強大的“防火墻”和“處理器”，暫時容納并解析了部分碎片信息，但也付出了“人性”被侵蝕的代價！他變成了一個被冰冷指令驅動的…解析機器！

趙鐵看著地上士兵的慘狀，又看向病床上眼神冰冷、不斷重復著“接入主控中樞”的李哲博士，臉色鐵青到了極點。他猛地看向林默，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他刺穿：

“林顧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實驗室里…你們到底做了什么？！這些鬼東西是什么？！李博士他…到底怎么了？！”他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驚怒和一絲…恐懼。基地最頂尖的科學家變成了冰冷的“指令終端”，神秘的數據流帶有致命的污染，未知的“星港”坐標…這一切，都指向了風暴的中心——林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