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顧昭之的舊居出來后，蘇晚照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日記里的內容讓她既心痛又憤怒，她決定深入調查輪回司的秘密。但在這之前，她還有一個任務要完成。

輪回司下發的新任務，是引渡一個盤踞在郊外舊宅的怨靈。據說這個怨靈已經害死了好幾個人，附近的居民都人心惶惶。

蘇晚照驅車來到郊外。蘇晚照的皮鞋碾過舊宅門廊的碎玻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正一點點壓垮天際最后一絲光亮。她仰頭望了眼這座盤踞在荒草里的百年老宅，雕花窗欞扭曲得如同鬼爪，灰磚墻上爬滿的爬山虎早已枯死，藤蔓在風中搖晃時，竟發出類似骨節摩擦的聲響。

掌心的縛魂索隱隱發燙，這是輪回司法器對強烈怨氣的預警。蘇晚照深吸一口氣，推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霉味與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門廳中央懸著盞蒙塵的琉璃燈，她按下隨身攜帶的強光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滿地散落的黃紙符——那些是民間道士留下的，邊緣已經焦黑，顯然被怨氣侵蝕殆盡。

“林伯，光緒年間生人，民國三十一年死于戰亂。”蘇晚照低聲念出輪回司給的資料，指尖撫過墻上掛著的褪色全家福，“死債是找到他藏在宅中的金條，交給失散的孫女。”

話音剛落，樓梯拐角傳來木板吱呀的聲響。手電光掃過去時，只瞥見一抹灰影閃過。蘇晚照握緊縛魂索，緩步走上樓梯。二樓走廊鋪著的紅毯早已腐爛，踩上去像陷進濕泥，腳下不時傳來細碎的碎裂聲，仔細聽竟像是牙齒摩擦。

走廊盡頭的書房門虛掩著，透出幽綠的微光。蘇晚照推開門的剎那，無數飛蟲從里面涌出來，撲在她臉上時化作青煙消散。房間正中央，一個穿著長衫的老者虛影背對著她，正佝僂著身子在書架上翻找什么，他的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后腦的彈孔還在滲著黑血。

“林伯。”蘇晚照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格外清晰，“你的金條，我可以幫你找到。”

老者猛地轉身，腐爛的眼球從眼眶里耷拉下來，直勾勾盯著她：“我的金條……我的寶貝……”他的聲音忽遠忽近，書架上的書突然齊齊飛出，書頁邊緣變得鋒利如刀。

蘇晚照側身躲過，縛魂索如靈蛇般竄出，纏住老者的手腕。就在法器觸碰到怨靈的瞬間，她突然劇烈頭痛——老者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民國三十一年的雨夜，穿著軍裝的士兵踹開家門，搶走了他準備給孫女治病的金條；他抱著年幼的孫女躲在衣柜里，聽著妻子被凌辱的慘叫；子彈穿透衣柜時，他用身體護住孫女，后腦炸開的血濺紅了孩子的臉...

“他們都該死...”老者的怨氣驟然暴漲，周身浮現出無數扭曲的人臉，“那些搶我金條的兵痞，見死不救的鄰居，還有……”他的目光突然變得怨毒，“那個偷走我孫女的保姆！”

蘇晚照被怨氣掀飛，撞在書架上。古籍嘩啦啦砸下來，其中一本線裝書掉在她腳邊，封面上“昭之藏”三個字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顧昭之的字跡。

她顫抖著翻開書頁，里面夾著的泛黃照片滑落在地。照片上，年輕的顧昭之抱著個梳羊角辮的小女孩站在老宅門口，背景里的琉璃燈正是門廳那盞。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1943年，于林家老宅，與阿秀妹妹。”

“阿秀……”老者的虛影突然愣住，臉上的猙獰褪去，“我的阿秀……”

蘇晚照瞬間明白了什么。她忍著頭痛讀取更深層的記憶，果然在林伯的執念最深處，看到了顧昭之的身影——那個保姆偷走孩子后，是年輕時的顧昭之祖父收留了女孩，還幫她改了名字。而林伯要找的孫女，正是顧昭之的祖母。

“你的金條，被藏在……”蘇晚照的話頓住，手電光掃過墻角的青花瓷瓶時，瓶身上的裂紋讓她瞳孔驟縮。那裂紋的形狀，和顧昭之送給她的那枚玉佩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她走過去抱起瓷瓶，入手冰涼。瓶底刻著個微小的“蘇”字，是她蘇家的家紋。用力搖晃時，里面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響。就在她準備打開瓷瓶的瞬間，整個房間突然劇烈震顫，墻壁滲出黑血，天花板垂下無數頭發。

“你騙我！”老者的怨氣再次爆發，化作十米高的巨影，“你根本找不到金條！你和那些人一樣，都是騙子！”

黑血化作利爪抓來，蘇晚照側身翻滾，卻被地上的頭發纏住腳踝。她眼睜睜看著巨影的拳頭砸向瓷瓶，情急之下用身體擋了上去。

“噗——”

悶響過后，蘇晚照噴出一口鮮血，后背傳來刺骨的疼痛。但瓷瓶被她護在懷里，完好無損。巨影的拳頭停在她頭頂，老者的聲音帶著困惑：“你為什么……要護著它？”

“因為這是你的念想。”蘇晚照咳出帶血的唾沫，指尖撫過瓶身的家紋，“也是……別人的念想。”

她突然想起顧昭之曾說過，祖母臨終前一直握著個瓷瓶碎片，念叨著要還給林家。原來那段被她遺忘的對話里，藏著跨越百年的緣分。

蘇晚照忍著劇痛擰開瓷瓶，金條滾落的瞬間，金光驅散了房間里的怨氣。老者的虛影看著金條，又看看照片上的小女孩，渾濁的眼睛里流下兩行血淚：“找到了……終于找到了……”

巨影漸漸消散，露出林伯原本的模樣。他彎腰撿起一根金條，輕輕放在蘇晚照手里：“請……務必交到她的后人手里。”

“我會的。”蘇晚照點頭時，發現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時多了道血痕，正與瓷瓶上的裂紋完美契合。

老者化作光點消散前，突然說：“那個年輕人……和你一樣傻。”

蘇晚照愣住，等回過神時，房間已恢復平靜。她癱坐在地，后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卻比不上心口翻涌的情緒。手電光再次掃過那本線裝書，里面夾著的紙條上，顧昭之祖父的字跡清晰可見：“林家有恩于我，若后代遇蘇家女，當舍命相護。”

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雨點打在窗欞上，像有人在輕輕叩門。蘇晚照抱著瓷瓶站在窗前，看著老宅院里那口枯井，突然想起顧昭之曾笑著說：“晚照，等我們老了，就找個有井的院子住，我給你打水澆花。”

掌心的血痕還在發燙，與她心口的悸動遙相呼應。她突然明白，輪回司讓她來接這單死債，或許并非偶然。而那個神秘男人說的話，顧昭之日記里的謎團，還有她身體里隱藏的秘密，似乎都在這棟老宅里，交織成一張看不見的網。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是輪回司的緊急通訊。蘇晚照接起電話，判官冰冷的聲音從聽筒傳來：“清道夫蘇晚照，城東出現大型怨魂聚集，立刻前往處理。”

她望著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夜色，握緊了懷里的瓷瓶。不管前方有多少謎團，她都必須走下去——為了那些未完成的執念，為了顧昭之留下的線索，也為了查清自己真正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