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loe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像是在抵抗巨大的壓力。她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孤立無援的脆弱和對他全然的依賴：“初稿……差不多了。但……詩城，我真的……有點害怕，杜卡斯女士要求絕對保密，不能出任何差錯。萬一……萬一設計提前泄露了，或者……被人剽竊了想法……”她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語里的恐懼和擔憂，清晰地傳遞了過去。

電話那頭，何詩城的心跳驟然加速。泄露？剽竊？如果他能拿到設計圖，搶在LVMM發布前發布，何氏貿易就能在業內站穩腳跟了，這么亮眼的成績爸媽是不是會對他另眼相看？然后等LVMM發布時反手告他們抄襲！這可是時尚行業的巨頭，賠償款一定是筆巨款，金春花這個鄉下小丫頭也會因為抄襲的罪名變成界內人人喊打的老鼠，被他踩在腳下再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這簡直是一箭雙雕。他強壓下幾乎要沖口而出的興奮，聲音放得更加溫柔體貼，甚至帶著點心疼的責備：“傻瓜！有我在，誰敢動你的心血？別胡思亂想！這樣，你把定稿的圖紙找個最安全的地方放好，千萬別帶出你的工作室。”

他的聲音像浸了蜜糖的毒藥，每一個字都在安撫，每一個字都在引導——把圖紙放在工作室，別帶出來。

“嗯……好。”Chloe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他的安慰說服了，緊繃感稍緩，帶著點軟軟的依賴，“詩城，幸好……還有你。”

“當然有我。”何詩城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你只要安心創作就好，其他的一切，交給我。”

電話掛斷。工作室里恢復了寂靜，只有塞納河上夜航船只低沉的汽笛聲隱約傳來。Chloe依舊站在落地窗前，臉上所有的脆弱、依賴、疲憊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話然后，指尖輕點，翻出另一個號碼，撥了出去。“書燃，你能幫我嗎？”

兩天后的深夜，工作室那扇厚重的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條縫隙。一個穿著深色連帽衫身形矯健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閃身而入。帽檐壓得很低，臉上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銳利而警惕的眼睛——是何詩城。

他顯然對工作室的布局了如指掌，目標明確，腳步極輕地繞過工作區散亂的桌椅和人臺，徑直走向最里面Chloe專屬的設計臺。月光透過落地窗，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幾何圖形，也照亮了設計臺上那個靜靜躺著的厚實的黑色硬質文件夾。

何詩城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腎上腺素飆升帶來一種近乎暈眩的興奮。他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小心翼翼地翻開文件夾。

里面，是厚厚一疊設計圖紙。每一張都用流暢而充滿力量的線條勾勒著令人屏息的華服：瑰麗的孔雀尾羽幻化成肩部夸張的立體褶裥，祖母綠與孔雀藍的絲綢以漸變的方式交織，形成如夢似幻的裙擺，鎏金絲線勾勒出繁復的東方圖騰，點綴在腰際，領口……圖紙上清晰地標注著系列名稱——“東方雀靈”（Orient Plume）。每一處細節都散發著天才的光芒和令人垂涎的商業價值。

狂喜瞬間淹沒了何詩城！到手了！如此輕易！Chloe那個蠢女人，果然還是當年那個對他言聽計從毫無防備的金春花！他迅速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膠片相機，動作快如閃電，對準圖紙一張張拍攝。冰冷的機器發出極輕微的運作聲，在死寂的工作室里卻如同驚雷。

拍攝完畢，他將圖紙按原樣一絲不差地放回文件夾，恢復原狀。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鐘。他最后警惕地環視四周，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才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大門在他身后悄然合攏，仿佛從未被開啟過。

月光依舊冰冷地灑在設計臺上那個黑色的文件夾上，沉默地見證著這場完美的盜竊。

巴黎市中心最頂級的私人藝術空間“光之穹頂”（Coupole de Lumière）內，衣香鬢影，鎂光燈閃爍。空氣中彌漫著香檳的芬芳和頂級香水的奢華氣息。一場由何氏貿易公司突然宣布倉促籌備卻聲勢浩大的“東方靈感”高級成衣發布會，正在這里舉行。

何詩城一身高定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站在入口處，意氣風發地迎接著每一位受邀前來的貴賓，媒體還有買手。他的笑容自信而張揚，眼神中閃爍著志得意滿的光芒。

“何總，恭喜恭喜！這發布會真是大手筆，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一位資深時尚編輯笑著恭維。

“是啊，何總，聽說這次的設計是您親自挖掘的天才？真是令人期待！”另一位買手附和道。

何詩城矜持地笑著，享受著眾人的追捧：“哪里哪里，只是為真正有才華的東方設計師提供一個平臺罷了。何氏集團，一直致力于推動東西方文化的交融。”他瞥了一眼腕表，時間差不多了。

他撥通了Chloe的電話“親愛的，我在‘光之穹頂’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你現在立刻過來”

何詩城幾乎能想象出她出現在頂樓看到眼前的一切的困惑和驚慌失措的表情。明天就是LVMM的發布會，她根本沒有任何時間補救！他要把她徹底踩在腳下，讓她再次明白，誰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他收起手機，整了整領帶，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近乎殘忍的微笑。好戲，即將開場。

“光之穹頂”內，燈光驟然暗下，只余T臺被一束強光照亮。充滿神秘東方韻律的背景音樂緩緩響起。何詩城坐在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姿態閑適，嘴角噙著勢在必得的笑意。他的目光不時掃向入口處，等待著那個即將到來的身影。

模特一個個魚貫而出。當第一件以孔雀藍和祖母綠漸變絲綢為主體的禮服出現在T臺上時，現場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那如同孔雀開屏般的立體褶裥肩部設計，那流淌著神秘光澤的漸變裙擺，那用鎏金絲線勾勒充滿辨識度的東方圖騰腰飾……與Chloe設計圖紙上的“東方雀靈”核心款式，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材質和細節的處理上，少了高定的極致奢華和手工溫度，多了幾分流水線成衣的匠氣。

“上帝！這設計……”

“太美了！這東方元素太獨特了！”

“何氏這次真是挖到寶了！這設計師是誰？”

驚嘆聲和快門聲此起彼伏。何詩城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成功了！他仿佛已經看到明天LVMM發布會上Chloe的慘敗，看到她在時尚圈身敗名裂，看到何氏集團憑借這個系列股價飆升，看到自己在家族中無可撼動的地位！

就在這時，入口處的光線一暗。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那里。

是何詩城翹首以盼的Chloe。

她來了。穿著一身簡潔的黑色修身長褲和白色絲質襯衫，外面隨意地披著一件剪裁精良的米白色風衣。臉上沒有任何妝容，甚至顯得有些蒼白，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后。她的出現，與場內華麗喧囂的氛圍格格不入，像一片沉靜的雪落入沸騰的油鍋。

何詩城立刻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他心中那根名為“期待”的弦瞬間繃緊到極致！他幾乎是立刻站起身，臉上堆砌出最溫柔最深情的笑容，朝著入口處快步迎了上去。他要把她帶到最前排，帶到聚光燈下，讓她近距離地無處可逃地感受這場為她精心準備的“葬禮”！

“春花！你來了！”他快步走到她面前，聲音帶著刻意的驚喜和溫柔，伸手想去攬她的肩膀，“快過來！看看這份驚喜！我說過，要為你……”

他的手還沒碰到她，Chloe卻微微側身，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抬起眼，看向他。那雙眼睛，在略顯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大，格外黑，里面沒有何詩城預想中的驚慌、恐懼、憤怒或者崩潰。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像暴風雨來臨前死寂的海面。

她甚至沒有看T臺上那個穿著幾乎復刻了她心血設計的模特。她的目光只有平靜，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落在何詩城那張寫滿虛偽笑容的臉上。

那平靜的目光，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澆在何詩城心頭熊熊燃燒的得意之火上。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

怎么回事？她為什么不慌？為什么……如此平靜？

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纏上了何詩城的心臟。

“驚喜？”Chloe終于開口了，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穿透了背景音樂和周圍的喧嘩，清晰地傳入何詩城耳中。她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弧度，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絲……嘲弄？

“是啊，”何詩城強行壓下心頭那點不安，笑容重新變得自然，帶著誘哄，“快跟我來，坐前面好好欣賞。”他再次伸手，這次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試圖握住她的手臂。

Chloe沒有掙扎，任由他拉著自己走向T臺最前方那個預留的萬眾矚目的位置。鎂光燈立刻捕捉到了她，刺目的白光頻頻閃爍。周圍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質疑的紛紛聚焦在她身上。

她被何詩城按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T臺上，模特正穿著那件核心的“孔雀開屏”禮服款款走來，聚光燈追隨著，將那些剽竊來的線條和色彩炫耀到極致。

何詩城俯下身，湊近她的耳邊，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頸側，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殘忍的溫柔和毫不掩飾的得意：“寶貝，喜歡嗎？看看這些設計……是不是很眼熟？它們本該明天出現在LVMM的秀場上，成為你的榮耀。可惜啊……”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惡意的憐憫，“它們現在姓何了。明天的發布會，你拿什么交差？嗯？”

他緊緊地盯著她的側臉，像等待獵物在陷阱中發出哀鳴的獵人，期待著她崩潰的眼淚，顫抖的嘴唇，或者憤怒的質問。

然而，什么都沒有。

Chloe依舊平靜地坐著，脊背挺直，目光甚至沒有聚焦在T臺上那件刺眼的禮服上。她微微側過頭，看向近在咫尺的何詩城。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濃密睫毛下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那里面，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只有一種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般的了然。

她的唇角，那抹極淡的弧度加深了些許，形成一個帶著無盡諷刺的冷笑。

“急什么？”她的聲音依舊不大，卻像冰錐一樣，精準地刺入何詩城因期待而興奮過度的神經，“好戲，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