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好久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那男人說她是從竹林里撿回來的。

當時形容剛撿回來的游與陽小的跟雞崽似的那個夸張的神情，游與陽到現在還記得。

“哎呦我天，你當時稀臭稀臭的，烏漆麻黑，我還以為哪只狗路過拉了這么大一泡...”男人臉上帶著胡茬，眼下一片青黑，只有大白牙露出的瞬間，和講到激動處時眼里發出的光亮，才讓他看起來精神些。

少女閉上眼，睫毛顫抖，胸膛微微起伏，腦袋里回想著以往的一幕幕。

游與陽。

游自在。

其實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父女倆待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如游與陽跟隔壁鄰居討飯吃時一起的時間長。

500塊錢和一封信，每月準時打入隔壁鄰居奶奶家的卡上和送到信箱里。

信上的字總是歪歪扭扭，籠籠統統不會超過50個字，像他這個人一樣不著調。

有時候他們一年見三次，有時候三年見一次。就這么來來回回，有時候游自在會突然出現在門外，有時候只能看見背影。

在游與陽12歲那年，游自在強制帶她來到了這里，說：“你爹我在這盤了家便利店！怎么樣？這復古的外表，掩蓋不住它內里的秀氣～”

他又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說：“好好干！怎么著....你也得繼承點我完美的商業頭腦吧？”

于是乎之后每年便多了個場景：

許久不見的游自在突然出現，鬼鬼祟祟伸手偷著便利店門外冰柜里的冰棍，然后被出現在身后的游與陽嚇到，如此反復。

“哎！你這小兔崽子沒聲沒氣的...”

后來鄰居奶奶去世，游與陽安置好她的后事后，直接在便利店樓上置辦了二層閣樓，住了下來。

再后來她再長大一點，便利店里賣飲料、賣零食、賣生活用品，也賣一些別的東西......

再再后來。

再見游自在就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你好歹也是陶老爺子的養子，這么狼狽？”這是當時坐在看護椅上翹著二郎腿的游與陽，對他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最后...

游與陽停下思緒，停止手上摸著照片的動作，將照片一把蓋在桌子上。

她利落地翻身上床，關燈睡覺。

不想了，睡覺。

睡醒了自然知道要做什么。

窗外樹影斑駁，偶爾幾聲蟲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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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踩著嘎吱嘎吱的木板上樓。

“老板老板老板老板，新進的貨到啦———”

“啪啪啪啪——”沈銀大力拍著游與陽搖搖欲墜的房間木門。

半天都無人響應。

她奇怪地嘀咕了一聲：“還沒起床嗎...”轉身剛打算下樓，身后的木門露出一條門縫。

她頓了下，遲疑地慢慢推開房間門。

房間內空無一人，床上被子凌亂，睡衣隨意地扔在椅子上。

沈銀探頭看了兩眼，沒發現人，就打算轉身下樓。

她突然瞄見茶幾上，游與陽常吃的星星糖隨意散落著，隱隱約約擺成一個字：

“陶”

女生原本上揚的嘴角下掉，垂落在身側的手抓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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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便出門的游與陽，正在另一條街上的面館吃湯面。

“吸溜——呼呼——”她的頭埋在碗里，面的熱氣直撲臉上。

吃飽后的游與陽半癱在木椅上摸著肚子，她砸吧砸吧嘴：“淡了點，感覺今天要吃點有味道的呢。”

她起身放下面錢走出面館。

早上的太陽還不太刺眼，細碎的金光灑在她的頭頂。

游與陽站定，環顧四周。

鐵皮和碎布搭建的臨時房屋，地上走兩步就會出現的不明混合物，街上經常有來回跑動只穿上衣的小孩，頭發被剪的多一塊少一塊的。

地上黃土時而掀起一陣煙塵迷眼，大口呼吸涌入全是腐爛又帶點鐵銹的味道，說是貧民窟還不如說是被拋棄的地方，貧瘠而荒涼。

光是站著不動，她都能感受到四面不同角度投射過來的目光，打量且充滿隱晦的惡意。

游與陽早已習慣，她轉身，朝著這片廢棄地方的大門走去。

是的，這里同時也是“監獄”，被密不透風的高墻圍著。

每隔一段時間，她總能看見街上出現新的面孔，亦或者在原本熟悉的樓房中看見取而代之的陌生人。

游與陽路過層層搭建起的鐵棚子，在屋檐遮擋打下的陰影中不斷穿梭。

她來到了高墻附近隱秘的位置，敲了敲一塊磚頭。

空氣默了幾秒，身旁的磚頭突然后移，打開了一道足夠一人通過的口子，游與陽走了進去。

墻內的空氣稀薄，沒有光亮，但她在黑暗中穿梭自如，避開了各種障礙。

在過了最后一個轉角后，她伸手敲向頭頂的一個位置，位置表層的金屬發出清脆響聲。

上方緩緩拉開了小鐵窗，伸出一只蒼白細瘦的手。

游與陽將剛剛在路上買的零食徑直遞向頭頂。

上方的手一下子抓住，扯了一下袋子，發現下方的少女并未放手

“少吃點零食吧。”悠悠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手的主人頓了一下，有些惱怒地一把搶過零食袋，“啪--”地一聲關上了小鐵窗。

隨之而來的是通道盡頭的開門聲，墻外的陽光照滿了通道內。

游與陽大步向前走去，像是沒注意到身后通道磚頭重新閉合后，墻內縫隙露出的一雙圓圓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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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好好～心情晴朗～嘟嚕嚕嚕～～”又經過了一段遙遠距離，來到外城區的游與陽莫名心情高昂，在路上左顧右盼哼起了小調。

今天是工作日，街上沒什么行人，遠處高樓的霓虹燈又在放著當紅男星的新廣告。

她看了眼便收回了視線，在目的地大門前停下。

永利銀行。

她爹的遺產已經基本分配完了，只剩這個銀行里的一個保險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