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拉的衣服太多了，她會讓阿美穿上給自己看或者讓她自己對著鏡子學那些太太們的扭捏姿勢，阿美自己學不來，穿著這拘謹身體的衣服她都不知道雙腿該怎么走路，更遑論穿上那幾厘米的高跟鞋。羅拉挑了些顏色素凈的要送給阿美也被拒絕了，她說自己沒有機會穿這些衣服。

她基本沒有時間離開這筒子樓，她從來到這里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這三年怎么了，老家怎么了，其他地方怎么了。她的中文越熟練，她也越覺得自己離老家更遠，離這里更近，離正雄更近。

“我記得你們族的女人不遠嫁，尤其還是女性主導…你的性格看起來也不像，我隨口說說的，為什么你能跟著正雄來到這么遠的地方？”

阿美沒有說話，時間陷入靜止。

“你還想回老家看看嗎？”羅拉問道，“我可以幫你，你是我的朋友。”

阿美搖頭，于她而言這些都不重要了，沒有過去的人也不會想未來如何，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喬伊斯不知什么時候跳到桌子上撥弄下了一塊糕點叼在嘴里跑掉了，羅拉嘴里癡線叉燒的說著阿美記得好像不是什么好聽話，她已經學會了本地方言還講得比較標準，感覺只是不長的時間內，相比較于自己進步并不大。

“房東太太說正雄不在肉鋪了，那我以后買肉還是自己去好了，倒是他在的那家餐館在哪里你知道嗎？”

阿美搖頭：“他說了名字，我沒記住，地方，也不知道。衣服不臟了，就是油污多有味道。”

帶著油污的衣服洗起來不好洗，好在正雄也不要求衣服多白凈。正雄說過自己學到了菜式就在家里嘗試還想邀請羅拉來品嘗給點意見，她也就順帶告訴了這人，羅拉自然也是愿意的。

“本地的菜式我嘗試過的都是小吃，正雄如果好好干過幾年說不定可以主廚呢，你們還會有自己的房子。我打算過幾年就回內陸去了，我老家在那里我得回去，在這里也是暫時的。”

這是羅拉第一次告訴阿美有關自己的事，她也不過才來幾個月的時間卻又要離開，更讓阿美難過的是這也是自己的第一個朋友，卻被告知很快就要分別。

“拉，你說這世界上有永不分離也沒有戰爭的地方嗎，人們過得很快樂。”這是她第一次說的很流利，因為她很想知道，她也相信很多人都幻想過。

羅拉的黑色眼睛很快閃過什么東西，阿美看的不真切，一旁的時鐘敲響了準點，阿美該回家了。

晚餐時候是正雄來邀請羅拉前來品菜的，阿美沒有上桌而是在廚房里收拾下腳料。餐桌上的桌布都是新換的，最好的那把靠背凳子留給了羅拉，兩個圓凳各在一旁，羅拉眼見不大的桌子上除了一道燒鵝皇其余都是涼菜，心知這就是小山新學的菜式了。

“羅姐，您見多識廣給點建議，這道菜也是我偷摸著學到的，我們大廚哪有時間您也是知道。”

阿美收拾好擦干凈手坐下后正雄也是讓阿美倒杯酒先敬羅拉一杯，小酒杯里透明的液體飄散的香味并不讓這個女人覺得香甜，她手剛摸上杯子那邊的羅拉已經抬起筷子對著盤子里的仔鵝下了手，肚子鼓鼓的如果炸了會怎樣，當然不會炸，但是湯汁會溢出來。

“你加的二湯太多了。”羅拉放下了筷子。“脆皮水你也知道你們大廚不會透露，每家的廚師也都有自己的想法，比例不同，都是在長期的實踐中得出的。你能做到這程度就學習能力來講很不錯了，我也只是外行瞎說，你以后多多留意能做出更好的菜式。”

正雄的連連道謝里阿美又成了那個局外人，多數時候她都是這樣，存在感薄弱到可以忽視。阿美端起那杯刺鼻的液體一飲而盡，從舌尖到喉嚨火辣辣地灼燒起來，像什么，像老家的太陽。這里的太陽為什么就不那么燒。

阿美的舉動引起了正雄的絲絲不滿，他也不好發作，只繼續招呼羅拉品嘗剩下的涼菜，顏色搭配的也是剛剛好，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姿勢躺在盤子里相互交疊如同尸山堆積。羅拉放下筷子離開前同阿美說明天早上陪她去買點茶葉，阿美還是沒有說話。

正雄替阿美答應了，還說要帶些鮮肉給喬伊斯，羅拉回頭說到：“謝謝好意，她不喜歡肉食。”

羅拉回到屋內也聽得到小山在用老家話罵人，阿美當然聽得懂了，阿美還是什么也沒說。喬伊斯窩在桌子上睡覺，她抱起貓回到臥室里關上門，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她從貓的肚里拿出一只黑色的長方體，又撩開后脖頸的頭發，將那東西插進那大小切合的開口。她開始在意什么時候撤退，少量的食物不至于不舒服，但她更不舒服的是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