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在絕望地吶喊。

快說啊！

是死是活，給句痛快話！

你倒是說啊！

就在這漫長到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吱——！”

一聲尖銳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伴隨著汽車引擎熄火的動靜。

從樓下院子里猛然傳來。

緊接著，一個中氣十足、洋洋得意的男聲劃破了黃昏的寧靜。

“閨女！快出來迎接你英明神武的爹地！”

“……”

“……”

那一瞬間，陸川和白薇薇感覺自己高速運轉、糾結成一團亂麻的大腦。

仿佛被人用熨斗狠狠燙過。

所有的褶皺，瞬間被抹平了。

什么告白，什么猶豫，什么天人交戰(zhàn)，什么拼圖理論……

全沒了。

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白叔叔回來了。

白薇薇像是被電擊了一樣，猛地松開手。

那股拽著他衣領、把他拉向她的蠻橫力道，驟然消失。

陸川甚至因為慣性，身體微微晃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被揉皺的衣領。

指尖觸碰到的布料，似乎還殘留著她手心的滾燙和汗?jié)瘛?

可眼前的女孩，已經退后了一步，拉開了安全距離。

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只留給他一個氣鼓鼓的、泛著光圈的頭頂。

那股甜膩又緊張的氣氛，被白方那一聲大嗓門吼得煙消云散。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尷尬。

兩人誰也沒看誰。

一種詭異的默契在他們之間流淌。

陸川默默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白薇薇跟在他身后，一步，兩步，踩著他的影子。

下樓的腳步聲，在安靜的房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一步，一聲。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白薇薇的自尊心上。

她死死咬著下唇，胸口堵著一團棉花，上不去，下不來。

剛才的勇氣，告白的沖動，就像被戳破的氣球，漏得一干二凈。

她在心里，用盡畢生所學的惡毒詞匯，把那個走在前面的背影，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猶豫？

糾結？

屁！

都是借口！

在那種情況下，一個男人，但凡有那么一點點擔當。

有一丁點喜歡，都不會是那種反應！

他就是不敢！

他就是怕了！

白薇薇越想越氣，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慫蛋。

陸川，你個天字第一號大慫蛋！

從陸家別墅出來，帶著傍晚特有的涼意，卻吹不散兩人之間幾乎要沸騰的僵硬氣氛。

白薇薇走在前面。

她的背挺得筆直，每一步都踩得極重。

陸川跟在她身后，隔著三五步的距離。

那是一個他怎么也無法縮短的鴻溝。

“薇薇。”

他開口，聲音有些干。

前面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后腦勺的發(fā)絲都沒有一絲顫動。

“薇薇。”

他又喊，加快了腳步，想和她并肩。

他進一步，她也快一步，始終保持著那個讓他心焦的距離。

陸川心里一陣無力。

他伸手，終于在女孩即將拐過時，抓住了她的手腕。

很燙。

“你聽我解釋。”

她猛地一甩，那股力道之大，完全不像她平時。

陸川的手被狠狠甩開，指尖還殘留著她皮膚滾燙的觸感，和那份決絕的力道。

她甚至沒回頭看他一眼，拐過彎，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陸川站在原地，手還尷尬地懸在半空。

他覺得自己像個十足的蠢貨。

解釋？

解釋什么？

解釋我當時猶豫了，因為我怕趁人之危？

解釋我被你嚇到了，因為你孤注一擲的樣子讓我心亂如麻？

這些話說出來，在盛怒的她聽來，恐怕只會變成更無力的借口。

他挫敗地放下手，插進口袋里，跟了上去。

……

白家客廳的門“砰”一聲被推開。

白薇薇像一陣攜風帶雨的低氣壓，卷了進來。

“哎喲我的乖女兒！你跑哪兒去啦？爹地找你半天了！”

白方正從廚房里探出個腦袋，手里還拿著一根剛洗好的黃瓜。

見到女兒，那張臉瞬間笑成了一朵燦爛的太陽花。

他扔下黃瓜，張開雙臂，迎了上來。

“快來快來，讓爹地抱抱，看看瘦了沒有！”

他黏黏糊糊地嚷著，熱情幾乎要溢出整個客廳。

然而，他熱情的目標，白薇薇小朋友，此刻卻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她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從他張開的懷抱旁邊……徑直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

“咚、咚、咚。”

腳步聲一下下敲在樓梯上，也敲在白方逐漸石化的臉上。

白方張開的雙臂，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他臉上的笑容，從眉毛到嘴角，一寸寸地凝固。

他眼睜睜看著那個小小的、氣鼓鼓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連一根頭發(fā)絲都沒留給他。

緊隨其后走進來的陸川，恰好目睹了這堪稱“家庭慘劇”的一幕。

他看著白叔那副被全世界拋棄的卑微模樣，既心疼，又有點想笑。

白叔這個女兒奴，真是越來越沒地位了。

白方默默地，緩緩地，放下了自己那雙無處安放的手。

他轉過頭，目光幽幽地落在陸川身上。

那眼神復雜極了，混雜著“我被雷劈了”、“我是誰我在哪”。

“發(fā)生什么事了”等一系列哲學問題。

“陸川啊。”

白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飄。

“白叔。”

陸川擠出一個友善又無辜的微笑。

這聲“白叔”仿佛一個開關，瞬間激活了白方宕機的CPU。

他臉上的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長輩特有的、故作深沉的關切。

他大步流星走過來，粗壯的手臂往陸川肩膀上一攬，哥倆好地把他往沙發(fā)那邊帶。

“來來來，坐。”

陸川被他半拖半拽地按在沙發(fā)上。

白方挨著他坐下，整個沙發(fā)都跟著陷下去一塊。

他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那張寫滿“我要問八卦”的臉湊了過來。

“小子，跟叔說實話。”

他擠了擠眼睛。

“我閨女……這是怎么了？”

陸“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

“沒什么啊，挺好的。”

“好個屁！”

白方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震得沙發(fā)墊都彈了一下。

“你當叔眼睛瞎啊？那張臉，臭得跟在廁所里泡了三天三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