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商人陳阿福突然用生硬的英語問：“官府……真準我們祭拜祖先？”

“只要不活人殉葬。”托馬斯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隨即在眾人的哄笑中補充，“當然，這是玩笑。祖先牌位、關(guān)帝神像、圣母瑪利亞——你們的廟宇教堂會受法律保護。”

猶太銀匠摩西摸著胡子：“治安呢？”

“每個社區(qū)自選治安官，由市政廳發(fā)餉并配發(fā)警棍。”托馬斯指向規(guī)劃圖上的哨崗標記，“但重罪必須移交皇家法庭。”

愛爾蘭幫的壯漢麥克突然拍桌：“憑什么信你？上一個總督還說給我們土地，結(jié)果把沼澤地劃給我們！”

托馬斯早有準備。

他取出三份蓋著總督印鑒的特許狀：“唐人街、小意大利區(qū)、愛爾蘭社區(qū)——這三個試點明日就生效。半年后若大家滿意，再推廣到其他族裔。”

羊皮紙在眾人手中傳遞，燭光下燙金的印章閃閃發(fā)亮。

三天后，總督府大廳破天荒地向底層移民敞開。

長桌上擺著愛爾蘭燉羊肉、意大利通心粉、猶太餡餅甚至廣東燒鴨。

托馬斯特意吩咐廚房按照各民族的忌諱分開烹制——給穆斯林的菜肴用單獨鍋灶，猶太餐點由拉比親自監(jiān)督。

“尊重從細節(jié)開始。”他對滿臉驚訝的阿斯特解釋道。

宴會最高潮是托馬斯當眾簽署《社區(qū)自治特許令》。

簽字用的羽毛筆輪流交由各族代表保管——華人商會的青玉筆筒、愛爾蘭工會的橡木筆架、猶太社區(qū)的銀質(zhì)墨水臺，每樣器物都承載著獨特的文化象征。

當陳阿福顫抖著手用毛筆在特許令上添了個“福”字時，大廳里響起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樂見其成。

深夜的莫里斯銀行地下室，幾個影子圍坐在暗燈旁。

“分而治之？真是高明。”前市政委員莫里斯的弟弟——小莫里斯捏碎手中的傳單，“那些賤民居然要和我們平起平坐了！”

英格蘭裔的紡織廠主威爾遜灌了口酒：“最糟的是唐人街——我廠里三分之一的工人威脅要搬去那兒，說什么‘同鄉(xiāng)會’保障他們不被克扣工錢！”

“慌什么，”陰影中傳來陰冷的聲音。

眾人轉(zhuǎn)頭，看見老費根的律師克萊門茨正擦拭眼鏡：“特許令需要市政廳持續(xù)撥款。如果突然發(fā)現(xiàn)移民社區(qū)藏匿罪犯，或者爆發(fā)瘟疫……”

他故意沒說完，但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心領(lǐng)神會的笑容。

幾乎同一時刻，總督府書房。

托馬斯正在聽取朱利安的匯報：“……至少有五個本土商人在暗中串聯(lián)。最危險的是克萊門茨，他在查塔姆街有個相好的妓女，專門勾引移民社區(qū)的管事。”

“意料之中。”托馬斯往壁爐里添了根柴，“所以我才要你組建‘跨族裔聯(lián)防隊’。”

朱利安遞上名單：“每個社區(qū)出兩人，愛爾蘭幫的麥克、唐人街的李阿四、小意大利的盧卡……都是硬骨頭，而且互相看不順眼。”

“共同的敵人會讓他們團結(jié)。”托馬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問，“李阿四是不是那個單手使菜刀的廚子？”

朱利安難得笑了：“您記性真好。上個月他一個人打退了三個收保護費的混混。”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來，但紐約的這個冬天，注定不會太冷。

1833年2月5日，紐約五點區(qū)。

夜色深沉，克萊門茨站在一間廢棄倉庫的二樓窗口，冷眼俯瞰著下方錯綜復(fù)雜的移民區(qū)街道。

他的指尖輕輕敲擊著窗框，節(jié)奏緩慢而陰沉。

“又失敗了。”他低聲咒罵，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身后，小莫里斯、威爾遜和另外幾個本土商人面色鐵青地圍著一張木桌，桌上攤開著幾份《紐約日報》，頭版頭條赫然寫著：“跨族裔聯(lián)防隊再立奇功！愛爾蘭工人與意大利移民聯(lián)手挫敗碼頭縱火陰謀！”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威爾遜狠狠捶了下桌子，“那些該死的移民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警覺？每次我們剛動手，聯(lián)防隊就像未卜先知一樣出現(xiàn)！”

克萊門茨瞇起眼睛，鏡片后的目光陰冷如蛇。

“不是他們警覺，”他緩緩道，“是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

同一時刻，總督府的情報室內(nèi)，托馬斯正對照著今日凌晨的情報系統(tǒng)更新，在紐約地圖上標注出幾個紅圈。

【今日情報（1/3）】

【克萊門茨將于今晚在五點區(qū)廢棄倉庫召集同謀】

【今日情報（2/3）】

【威爾遜紡織廠計劃在明日罷工期間煽動暴力事件】

【今日情報（3/3）】

【小莫里斯已購入二十桶焦油，疑似準備制造騷亂】

“果然按捺不住了。”托馬斯輕笑，轉(zhuǎn)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朱利安，“聯(lián)防隊安排得如何？”

朱利安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麥克帶愛爾蘭小隊盯著紡織廠，盧卡的意大利幫守著倉庫區(qū)，李阿四的華人隊偽裝成苦力在碼頭待命。”

托馬斯?jié)M意地點點頭。

這支由各族精英組成的聯(lián)防隊，經(jīng)過半個月的磨合已經(jīng)配合默契。

更重要的是——他們直接聽命于總督府，完全繞過了被本土商人滲透的治安系統(tǒng)。

“記住，”托馬斯用匕首將最后一張紙條釘在墻上，“放他們行動，但要確保在造成實質(zhì)傷害前制止。”

2月6日凌晨，威爾遜紡織廠。

二十幾個“憤怒工人”在夜色掩護下摸向廠房，領(lǐng)頭的手里提著焦油桶。

“燒了這破廠子，”他低聲煽動，“讓那些意大利佬知道搶我們工作的下場！”

就在他們即將潑灑焦油的瞬間，四周突然亮起火把。

“晚上好，先生們。”麥克扛著橡木警棍從陰影中走出，身后跟著清一色紅頭發(fā)的愛爾蘭聯(lián)防隊員，“這么晚來上工？真是勤勞。”

暴徒們傻眼了——攔住他們的居然是自己的愛爾蘭同胞！

“叛徒！”領(lǐng)頭人怒吼。

麥克一棍把他撂倒：“不，我們是拿市政廳餉銀的‘叛徒’。”

同日拂曉，碼頭區(qū)。

小莫里斯花重金雇來的流氓剛撬開第三間倉庫，就被突如其來的銅鑼聲嚇得魂飛魄散。

“抓賊啊！”

李阿四邊敲鑼邊用廣東話大喊，十幾個抄著鍋鏟、魚叉的華人勞工從四面八方涌來。

更可怕的是，他們身后還跟著持正規(guī)警棍的意大利警官。

流氓頭子被一鍋熱湯潑中褲襠，慘叫著跪地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