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春院繁華

丞相府內，晨光微熹，薄霧氤氳，卻早已人聲鼎沸。

青石小徑上，小廝們汗流浹背，粗布衣袖捲到手肘，抱著一盆盆色彩絢爛的花卉來回穿梭，腳步急促，偶有花瓣被碰落在地，落得滿徑繽紛。

「這幾株紅玉蘭與金邊茶花，全日照，擺放在南苑偏東，讓晨光可直射至枝頭，花色才能最盛。」

「這幾盆雪見草與白海棠喜半日照，挪到東廊陰影下，莫要曬壞嫩葉。」

「紫藤快些搭好木架，枝蔓要理得齊整，別讓它們亂纏成結。」

「還有水池裡——多添幾尾五彩錦鯉，荷花今晨才運到，也要一併栽下。」

管家一手握著園景圖，一手指尖飛快滑過，一一分派，聲音中帶著隱隱焦急：「三日後貴客駕臨，務必要讓正院花園煥然一新，寸步不失。」

內院繡房裡，氣氛也同樣緊張而有序。

幾名針線嬤嬤屏氣凝神，手中金絲銀線飛針走線，綉製出的鳳羽紋樣在燭光下微微閃爍，如凰羽流光。

布匹上櫻花層層疊疊，碧色綉線纏繞間透著優雅生機，工藝精緻到極致。

雲昭容俯身撫上半成品華服，指尖劃過細膩的金絲，眼中泛著柔光：「我家昭兒穿上這一襲……必定雍容華貴。」

她視線微頓，目光落在肩部的櫻花紋路：「張嬤嬤，這些櫻花佈局要再勻稱些，金線點綴不可過重，務必讓人一眼便見優雅靈動，不失尊貴大氣。」

張嬤嬤微笑欠身，眼底滿是自豪：「夫人放心，小姐本就比旁人更清麗脫俗，稍加點綴已勝於百花。屆時，定會驚艷全場。」

雲昭容聽後輕嗤一笑，微微抬眸，語氣雖淡卻藏不住眉梢的得意：「張嬤嬤啊，還是你最會說好聽話。」

張嬤嬤一針落定，手指輕輕撫平布面，笑道：「老奴說的可是肺腑之言。」

雲昭容想起花園有些細節或需更改…在前往花園途中….

「容姊——」

一道爽朗的女聲自門外響起，伴隨幾縷沉穩香氣，一名盛裝婦人快步而入。

她眉眼明艷，唇角帶笑，氣度自然流轉，一身繡蓮藕荷紋的雲錦長裙，顯出將門出身的俐落與貴氣。身後，兩名侍女小心翼翼捧著漆盒，盒上描金鎏銀，熠熠生輝。

「婉儀？」雲昭容一愣，隨即含笑起身迎上。

「怎麼不先通傳？如今府上忙亂，倒怠慢了你。」

沈婉儀闊步而來，爽朗一笑，語氣中滿是親近與不容拒絕的熱切：「什麼通傳不通傳的？咱們誰跟誰？我聽說昭兒的及笄禮將至，哪裡坐得住，特地來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真是讓你費心了。」雲昭容笑著將她請入座，吩咐道：「張嬤嬤，去請阿昭過來，讓她也見見婉儀。」

「是，夫人。」張嬤嬤退下。

不多時，門簾微動，一道纖細的身影緩緩步入。

姒櫻昭一襲淺碧雲錦襦裙，暖棕色長髮隨步伐微微搖曳，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櫺落在她白皙的側顏上，眉眼間天生的清麗脫俗，卻多了甦醒後尚未全復的羸弱。

「阿昭，這位是楊國正將軍夫人，我與她是多年好友。」雲昭容牽起女兒的手，語氣溫柔。

「見過楊將軍夫人。」姒櫻昭微微一福，聲音柔婉。

沈婉儀先是一怔，隨即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這便是昭兒？果然生得極好，氣質更勝旁人，難怪容姊會把她看得如珠似寶。」

雲昭容含笑瞥了沈婉儀一眼，唇角微揚，眼底浮現一抹回憶，語氣柔和地對女兒道：

「當年北疆魔物突襲，你爹察覺邊軍糧草恐有不足，便緊急上奏，向皇上申請調撥糧草。糧草車隊剛啟程十日，便有加急信件送回，說前方已斷糧，情勢萬分險急。」

「幸好你爹早一步察覺，調撥的糧草正好趕在關鍵時刻抵達，讓北疆守住了防線。其後沈國正將軍特意來府上致謝，兩人對酌一夜，暢談軍政與朝局，自此便成了莫逆之交。」

沈婉儀爽朗一笑，接過話頭：「雖說兩家一文一武，但我與你娘性子極是投契。國正常年鎮守邊疆，我便厚著臉皮，時不時來找容姊喝茶說笑，也算是把你們當自家人了。」

雲昭容見女兒微微垂著眼，像是還不太習慣被旁人注視的樣子，便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笑意溫柔道：

「婉儀，正巧阿昭也在，不如一同去繡房看看她的及第華禮服？這可是特意為凰宿之命裁製，連我都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哦？」沈婉儀眼睛微微一亮，隨即笑聲爽朗：「這我可得瞧瞧！容姊你對衣裳一向挑剔，能讓你都誇出‘忍不住’的華服，說不定連貴族小姐們見了都要嫉妒。」

她語畢，目光又落在姒櫻昭身上，語氣中夾著幾分讚賞與調笑：「昭兒這樣的姿色氣韻，再配上鳳羽華服，怕是太子殿下見了都要失神半刻吧？」

姒櫻昭被說得耳尖微紅，想開口辯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微微低下頭，睫毛輕顫。

「快別拿孩子取笑了。」雲昭容輕拍了拍沈婉儀的手，唇角含笑，「走吧，待妳親眼看過，定會覺得這一針一線不負鳳凰宿主之名。」

「好，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巧手能配得上咱們昭兒。」沈婉儀爽朗地應聲，語氣中透著幾分護短與親暱。

石徑兩旁，新栽的花卉在陽光下搖曳，空氣中瀰漫著淡淡花香。

「昭兒，這些日子身體可好些了？」沈婉儀一邊走，一邊語氣溫和地詢問，「過去十三年，我曾想來探望，卻聽說你身子孱弱，不宜見外客，只得作罷。」

她頓了頓，又笑道：「你本該在十五歲舉行及笄禮，如今終於補上，外頭那些人……議論的話我也聽過不少。」

姒櫻昭側眼看向母親，見雲昭容眉心微蹙，便垂下眸子，語氣柔順：「是的，之前靈息不穩，身體虛弱無法支撐測試，如今總算好轉了。」

「嗯，這樣就好。」沈婉儀嘴角含笑，語氣轉為爽朗：「及笄禮還有三日便到，緊張嗎？」

「還好，只是擔心次日聖殿測試結果會不如理想，讓父母和眾人失望。」

「傻孩子，怎麼會！」沈婉儀輕拍她的肩頭，語氣篤定：「當年你母親可是優品，連外祖母亦是優品。這樣的血脈還用擔心？再說，你是鳳凰宿主，天命加身，必不會有問題。」

雲昭容伸手輕握女兒的手，眼神中滿是堅定與溫柔：「阿昭，放心——我親生女兒，絕不會輸給任何人。」

姒櫻昭指尖微顫，心頭泛起一股陌生卻溫暖的情緒。

偏院的垂簾後，一道素影佇立，目光死死鎖在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