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幾根不屬于死者和白露的灰白色合成纖維!皮屑的DNA正在緊急比對!關鍵是那種纖維!”他指著電子顯微鏡下的圖片,“看這結構!是特種作業專用的防靜電防塵服!而且是近期清洗過的,殘留著微量的…顯影液和定影液成分!”
顯影液?定影液?林默的神經如同被電流擊中!攝影棚!暗房!
“立刻查!”林默的聲音斬釘截鐵,“查這棟樓!查‘星耀’公司所有關聯場所!所有能接觸到攝影暗房、能接觸到那種特種防塵服的人!特別是——能接觸到白露和趙坤核心影像資料、能進行高精度后期處理的人!”
目標瞬間縮小!范圍鎖定!
星耀娛樂總部大樓地下二層,攝影部。空氣里常年彌漫著化學藥水的刺鼻氣味。巨大的洗印設備沉默地矗立著,紅燈泡發出幽暗的光。這里是大廈光鮮亮麗背后的暗影角落。
林默帶著人推開暗房厚重的隔音門時,一個穿著灰白色連體防靜電防塵服的身影正背對著門口,佝僂著腰,在一臺老式放大機前忙碌著。聽到動靜,那人身體猛地一僵,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是張伯。星耀娛樂資歷最老的暗房技師。頭發花白,臉上溝壑縱橫,帶著長年不見陽光的蒼白。他手里還捏著一張剛顯影出來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幾年前練習生時期的江小晚和白露,兩個女孩頭靠著頭,對著鏡頭笑得無憂無慮,陽光灑在她們青春洋溢的臉上。
張伯看到林默和他身后全副武裝的警員,臉上沒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以及深藏在渾濁眼底、幾乎要將人焚盡的悲慟。他布滿老人斑的手,顫抖著,極其輕柔地撫摸著照片上江小晚燦爛的笑臉,像觸碰一件稀世珍寶,又像在觸碰一個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她…就像我親孫女…”張伯的聲音沙啞干澀,如同枯葉摩擦,“小晚那孩子…心善…每次來送膠片,都記得給我這老頭子帶塊熱乎乎的烤紅薯…”他抬起渾濁的淚眼,看向林默,那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麻木,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和質問,“憑什么?!憑什么那個黑了心肝的趙坤…能踩著我小晚的命…捧出個搖錢樹?!憑什么她白露…就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聚光燈下?!她們…都欠小晚的!”
他猛地將手中那張溫馨的照片狠狠拍在冰冷的金屬工作臺上!照片上的笑臉在幽暗的紅光下顯得無比刺眼!
“那首歌…《追光者》…”張伯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怨毒,“那本來…是小晚熬夜寫的曲子!是她的心血!她的光!”他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摳著工作臺的邊緣,“趙坤搶走了!改了幾個音符!就變成了白露的!還逼著小晚簽了轉讓協議!這些…我都知道!我親眼看著小晚躲在暗房里…對著那些廢膠片…哭了一夜!”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默:“那個MV…是我做的!用這些年偷偷備份的小晚的影像…用我這條老命學會的電腦技術…一幀一幀…把她的臉…換上去!我要讓趙坤看看!讓白露看看!看看她們偷走的…到底是誰的人生!看看她們害死的…到底是個多好的姑娘!”淚水順著他深刻的皺紋洶涌而下,混合著無盡的痛苦和扭曲的快意,“斷電…也是我干的…用根鐵絲…從通風管道爬過去…夠到電箱里的空氣開關…就一下…1.8秒…足夠了…”他佝僂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那個獎杯…就放在控制臺邊上…趙坤跪下去的時候…燈一黑…我只要…只要摸過去…掄起來…砸下去!就像當年…砸斷小晚脊椎的那根該死的液壓桿!”
張伯的聲音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嗚咽。他不再看林默,只是死死盯著那張被他拍在桌上的照片,布滿皺紋和老繭的手指,一遍遍、無比輕柔地撫摸著照片上江小晚的笑臉,仿佛那是他在無邊黑暗中唯一的救贖,也是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守所會見室的燈光,永遠帶著一股驅不散的陰冷和壓抑。厚重的防彈玻璃隔開了兩個世界。
白露坐在玻璃后面。比起上次的失魂落魄,她臉上多了一層薄薄的妝容,掩蓋了極致的蒼白,卻蓋不住眼底那片深重的疲憊和空洞。一身素凈的衣物,襯得她像一株即將凋零的白花。她看著玻璃對面穿著囚服、更加佝僂蒼老的張伯,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化作一聲悠長的、沉重的嘆息。那嘆息里,沒有恨,沒有怨,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悲哀,為張伯,為小晚,也…為自己。
張伯抬起渾濁的眼,隔著玻璃,看著白露。那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有刻骨的恨意,有扭曲的報復后的空虛,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如同看著另一個被命運碾碎之物的憐憫?他干裂的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也只擠出幾個嘶啞破碎的字:
“…該…還的…都…還了…”
會見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調出風口發出單調的嗡嗡聲,像永無止境的哀鳴。
林默走出看守所大樓。正午的陽光刺眼而灼熱,毫不留情地潑灑下來,將看守所高墻的陰影切割得銳利而冰冷。他下意識地瞇起眼,抬手擋了一下。這光,與地下練舞房那扭曲的鏡墻反光、與暗房那幽暗的紅光、與白露和張伯眼中那片絕望的空洞,形成了殘酷的對比。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法醫發來的補充報告。林默點開屏幕,目光掃過幾行冰冷的專業文字,最終停留在最后一行加粗的結論上:
“…死者(趙坤)后腦損傷形態分析,其著力角度與力度,與報案人(白露)的身高、臂長及慣用手發力模式存在顯著不符。結合現場微量物證指向,支持存在第三人實施直接打擊…”
報告下方,附著一張現場模擬還原圖。一個代表“第三人”的模糊黑影,在代表“1.8秒黑暗”的陰影區域里,高高舉起了代表兇器的獎杯。
林默關掉屏幕,將手機塞回口袋。陽光曬在臉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他抬頭望向遠處城市鋼筋水泥的叢林,那里有無數的燈光即將亮起,無數的舞臺等待開場。而在這光鮮之下,又藏著多少未曾顯露的“影子”,多少未曾播放的“恐怖MV”?白露“還”了嗎?張伯“還”了嗎?江小晚…能安息嗎?
他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引擎啟動的轟鳴聲,暫時壓過了腦海中那些無聲的詰問。車子匯入車流,駛向下一個需要光去照亮、卻也必然帶來新陰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