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黑礁島的礁石上，濺起白色的水花。林默帶著兩名警員，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泥濘的林子，手電筒的光束在雨幕中劇烈晃動，只能照亮前方幾米的距離。

“默哥，溶洞方向有煙！”一名警員突然喊道，指著島中心的方向。

林默抬頭望去，果然看到一縷青煙從巖石縫隙中鉆出來，在風雨中扭曲飄散。是信號煙？還是……

“加快速度！”林默低吼一聲，撥開擋路的藤蔓，率先沖了過去。

離溶洞越近，那股熟悉的、由次聲波帶來的壓抑感就越強。洞口的藤蔓被人粗暴地扯斷，顯然剛有人進去過。林默示意警員留在洞口警戒，自己則握緊配槍，貓著腰鉆進溶洞。

溶洞里比上次來的時候更暗，只有深處一點微弱的火光在跳動。次聲波的嗡鳴在洞內(nèi)回蕩，像是無數(shù)只蟲子在耳邊爬行，讓人頭皮發(fā)麻。

“陳海！”林默低喝一聲，手電光束朝著火光的方向掃去。

火光來自一堆篝火，篝火旁坐著一個人，背對著他，正在用一根樹枝撥弄火堆。聽到聲音，那人緩緩轉過身。

正是陳海。

他比檔案照片里瘦了些，臉色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有些猙獰，眼睛里布滿血絲，手里緊緊攥著一把匕首。而在他對面的巖石上，綁著一個瑟瑟發(fā)抖的中年男人，嘴里塞著布條，正是之前提到的“碼頭老三”——當年走私團伙的成員，也是周海濱和刀疤強的上線。

“林探長，你來得正好?！标惡Ｐα诵?，笑聲在溶洞里回蕩，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興奮，“正好，讓你看看，這出戲的最后一幕?！?

“放開他，陳海。”林默舉著槍，慢慢靠近，“你的仇已經(jīng)報了，周海濱和刀疤強都死了。”

“報了？”陳海猛地站起來，匕首指著被綁的老三，“他們死了？那我爸呢？我爸陳滿倉的命，誰來還？！”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多年的痛苦和憤怒：“五年前，就是這個姓劉的，還有周海濱、刀疤強，為了獨吞那批貨，把我爸騙到這個溶洞，活活打死，扔進海里喂魚！他們還殺了那只懷孕的矛尾魚，那是我爸最寶貝的‘活寶’，他說要放歸大海的！”

被綁的老三驚恐地掙扎著，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我爸是走私犯，他有罪，”陳海的聲音哽咽起來，“但罪不至死！他們憑什么？！這五年，我在遠洋船上，每天都想著回來報仇！我學海洋聲學，學地形勘探，就是為了今天！”

他指著洞頂?shù)墓锹荩骸斑@些骨螺，是我一顆顆掛上去的。周海濱貪財，我用‘老陳留下的貨’引誘他來，他心里有鬼，一進洞就怕得要死，次聲波輕輕一刺激，就完蛋了！刀疤強更蠢，以為自己人多，結果還不是一樣？”

“姓劉的，你沒想到吧？”陳海轉向老三，眼神冰冷，“當年你親手把我爸推下海，今天，我就讓你嘗嘗被次聲波震碎心臟的滋味！”

說著，他拿起一根長桿，就要去撬動洞頂一塊突出的巖石——那里顯然是控制骨螺共振的關鍵機關。

“住手！”林默大吼一聲，猛地撲了過去。

陳海反應極快，轉身用匕首刺向林默。林默側身躲過，槍托狠狠砸向陳海的手腕。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兩人扭打在一起。溶洞地面濕滑，布滿碎石，林默好幾次差點被絆倒。陳海在島上生活了半年，對環(huán)境極其熟悉，像只獵豹一樣靈活，他嘶吼著，眼睛赤紅，完全是拼命的架勢。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陳海死死抱住林默的腰，把他往篝火的方向拖，“他們都該死！法律制裁不了他們，我來制裁！”

“你這樣和他們有什么區(qū)別？！”林默掙扎著，一拳打在陳海的臉上，“你父親如果泉下有知，會希望你這樣嗎？用犯罪來復仇，只會讓你也變成罪人！”

這句話似乎刺痛了陳海，他的動作頓了一下。

就在這一瞬間，林默抓住機會，翻身將他摁在地上，手銬“咔噠”一聲鎖上了他的手腕。

“啊——！”陳海瘋狂地嘶吼，掙扎著，眼淚混合著雨水和泥土流下來，“為什么不讓我殺了他？！為什么？！”

林默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眼神復雜。他解開老三嘴里的布條，示意洞口的警員進來處理。

老三癱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看著陳海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嘴里不停念叨著：“不是我……我也是被逼的……”

洞頂?shù)墓锹葸€在嗡嗡作響，隨著暴雨的加劇，次聲波的頻率似乎越來越高。林默感到一陣頭暈，他立刻喊道：“快！把他們帶出去！離開溶洞！”

警員們迅速架起陳海和老三，往外撤離。林默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掛在洞頂?shù)墓锹?，它們在火光和手電光的映照下，閃著幽冷的光，像無數(shù)只窺視的眼睛。

走出溶洞，暴雨依舊。新鮮的空氣涌入肺部，那種壓抑感瞬間消失。林默回頭看了一眼黑暗的洞口，仿佛能聽到里面?zhèn)鱽淼?、來自過去的悲鳴。

陳海被押上漁政艇時，突然平靜了下來。他看著黑礁島，喃喃自語：“爸，我盡力了……但我做不到……”

林默站在他身邊，輕聲說：“你父親想要的，不是讓你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真正的救贖，不是復仇，是讓罪惡得到應有的懲罰，然后好好活下去?！?

陳海沒有回頭，只是肩膀微微顫抖。

漁政艇再次駛離黑礁島，這一次，島上的陰影似乎被暴雨沖刷得淡了些。林默站在船頭，看著那座逐漸遠去的荒島，心里百感交集。

周海濱、刀疤強、陳海、陳滿倉、老三……這些名字背后，是一串由貪婪、仇恨、罪惡串聯(lián)起來的悲劇。黑礁島像一個巨大的舞臺，上演了這場人性的慘劇，而那些沉默的骨螺，不過是被利用的道具。

“默哥，”趙剛走過來，遞給他一條毛巾，“老三招了，五年前陳滿倉的死，他確實是主謀之一。他還交代了當年走私團伙的其他一些線索，我們可以順藤摸瓜，把剩下的漏網(wǎng)之魚都揪出來?！?

林默點了點頭，接過毛巾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陳海……按法律辦吧?！?

“嗯。”趙剛應了一聲，猶豫了一下，“默哥，你說……陳海做得對嗎？”

林默看著遠處的海平面，暴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小了，天邊露出一絲微弱的光亮。

“法律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彼従徴f道，“但復仇，永遠無法真正撫平傷痛，只會制造新的悲劇。陳海的出發(fā)點是為父報仇，但他用錯了方式，最終也把自己搭了進去。”

趙剛沉默了。

船駛進濱海市海域時，雨徹底停了。陽光穿透云層，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遠處的城市輪廓在陽光下清晰起來，車水馬龍，生機勃勃。

林默回到刑偵支隊時，天已經(jīng)大亮。辦公室里，同事們正在整理黑礁島案的卷宗，看到他進來，都露出了疲憊但欣慰的笑容。

“默哥，搞定了？”

林默點了點頭，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桌上放著一杯剛泡好的熱茶，還冒著熱氣。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流下去，驅散了身上的寒意。窗外，陽光明媚，一只海鷗從天空飛過，留下清脆的叫聲。

黑礁島的案子結束了，但林默知道，像這樣的故事，或許還會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上演。人性的復雜，罪惡的根源，永遠是他需要面對的課題。

他翻開新的卷宗，上面是一起普通的失竊案。但林默的眼神依舊專注，仿佛在面對一個新的迷局。

雨后天晴，陽光正好。而屬于林探長的故事，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