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劇場的死寂被警燈撕裂。旋轉木馬模型在強光燈下咔噠轉動，粉色蝴蝶發卡在透明展示臺里緩慢旋轉，底座屏幕上猩紅的倒計時如同心臟般搏動：71:23:18…單調的電子音樂在空曠的穹頂下幽靈般回蕩，每一次“叮咚”都精準地敲在林默開裂的神經上。
“林隊！模型沒有外部電源！驅動和音樂盒是內置微型高能電池！倒計時器是獨立的觸發式電子屏，無法遠程關閉！”技術員老吳的聲音帶著挫敗感，他正用便攜式X光掃描儀對著底座，“內部結構…太精密了！齒輪、發條、微型電機…還有…一個真空密封的玻璃腔？里面…好像有東西？”
林默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女兒的發卡上撕開，那粉色的塑料蝴蝶翅膀上黯淡的水鉆像凝固的淚滴。他俯身，透過X光屏幕的幽藍畫面，看到底座深處，一個雞蛋大小的玻璃腔體被復雜的銅管和微型閥門環繞，腔內似乎封存著某種…極低溫的、密度極高的液態物質？絲絲縷縷的白色寒氣在X光下呈現出詭異的凝結態。
“液氮？或者…液態氦？”老吳倒吸一口冷氣，“這玩意兒一旦泄露，瞬間就能把周圍凍成冰坨！拆除風險太大！只能整體移除，在防爆實驗室環境處理！”
“拆！”林默的聲音沙啞，不容置疑，“不惜一切代價，安全移除！我要知道里面是什么！還有那個玻璃腔和銅管的作用！”
他的目光轉向屏幕上冰冷的拉丁文：NEXT: ARS VIVENDI。生活的藝術？生存的藝術？這指向哪里？他立刻轉向身邊的刑警：“查！所有近期與‘生活藝術’、‘高端生活方式’相關的公開活動預告！高端餐廳、畫廊開業、私人沙龍、奢侈品發布會…任何可能聚集特定人群、有‘展示’意味的場合！重點排查時間在…倒計時結束前后！”
命令下達，整個隊伍高速運轉。林默獨自站在空曠的舞臺邊緣，巨大的陰影將他吞噬。旋轉木馬的音樂像是冰冷的針，不斷刺入記憶深處那個暴雨的夜晚。他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女兒小蕊最后一張照片——扎著馬尾辮，戴著那枚粉色蝴蝶發卡，在旋轉木馬上笑得無憂無慮。照片背景里，旋轉木馬頂棚華麗的彩繪玻璃，在陽光下折射出斑斕的光暈。
彩繪玻璃…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抬頭，看向廢棄劇場高聳的、布滿蛛網灰塵的穹頂！那里，曾經也有過巨大的彩繪玻璃天窗！雖然早已破損蒙塵，但…圖案？
“強光！打向穹頂！”林默厲聲喝道。
幾道強力探照燈光束猛地刺破劇場上方的黑暗，聚焦在穹頂中央殘存的幾塊巨大玻璃上。厚厚的灰塵被光柱穿透，依稀顯露出褪色破損的圖案一群姿態各異、在云端起舞的芭蕾舞女！雖然殘缺不全，但其中一個舞者的裙擺圖案…赫然是旋轉的渦卷紋！
旋轉木馬！芭蕾舞者！
李薇！水下凝固的芭蕾姿態！周雨涵提到的廢棄劇場亮燈！
一道冰冷的閃電瞬間劈開迷霧！三年前的游樂園旋轉木馬，李薇的水下死亡芭蕾，此刻劇場穹頂的芭蕾彩繪…還有兇手留下的旋轉木馬模型！一切都被“旋轉”和“芭蕾”的意象串聯起來！這不是隨機的模仿！是儀式！是主題！兇手在完成一個以“凝固的舞蹈”為核心、跨越時間的病態藝術系列！
“李薇…周雨涵…芭蕾舞團…”林默的思維高速運轉。周雨涵最后那個怨毒的眼神…她真的只是無辜的朋友嗎？她提到李薇被威脅的電話…“那件事早就過去了”…是什么事？和這個“凝固的舞蹈”主題有關？
“林隊！”小劉舉著平板沖上舞臺，聲音帶著發現線索的激動，“查到了！符合時間點、符合‘Ars Vivendi’主題的高端活動！就在后天晚上！濱海市最高端的私人會所‘云頂’！一場名為‘液氮之吻·分子藝術的味覺革命’的米其林三星主廚限時品鑒晚宴！主打用液氮瞬間冷凍技術制作的藝術化分子料理！噱頭就是‘凝固瞬間的美味’！”
液氮！凝固瞬間
林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手攥緊！他猛地看向技術隊正在小心翼翼打包的那個旋轉木馬模型底座——X光下那個封存著超低溫液體的玻璃腔！寒意瞬間從脊椎炸開！
“晚宴主廚是誰？賓客名單！”林默的聲音繃緊如弓弦。
“主廚是法國人，米歇爾·杜邦，頂級分子料理大師，首次來華。賓客名單高度保密，都是政商名流和頂級美食評論家。但…”小劉快速滑動屏幕，“我們通過酒店安保系統關聯查詢，發現受邀賓客中，有一個人…周雨涵！”
周雨涵！芭蕾舞團的群舞演員？她怎么可能有資格參加這種頂級的私人晚宴？
“查周雨涵！立刻！所有銀行流水！通訊記錄！社會關系！特別是…她與這個杜邦主廚，或者晚宴組織方，有無任何關聯！”林默語速快得驚人，“還有！三年前游樂園監控外包維護人員的名單！交叉比對！看有沒有人現在從事安保、高端活動策劃、或者…餐飲設備維護！”
直覺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林默的脖頸。周雨涵，那個在鋼琴旁啜泣、眼神卻閃過怨毒的女孩，她絕不僅僅是目擊者！
技術隊的報告如同冰雹般砸來：
1.旋轉木馬模型指紋：除了林默和現場警員，在發卡展示臺的透明罩內壁，提取到一枚極其模糊但可辨的女性食指指紋！經比對，與熒光水草內層發現的微小指紋特征高度吻合！屬于同一人！
2.發卡微量痕跡：在粉色蝴蝶發卡的塑料邊緣縫隙，檢測到極其微量的、特制舞臺油彩成分！與濱海芭蕾舞團專用油彩成分一致！
3.三年前游樂園外包名單：一份冗長的名單被篩選出來。其中一個名字被標紅：孫浩。當年負責旋轉木馬區域監控設備日常維護的技術員。此人于一年前離職，目前登記的職業是…米其林餐廳高端廚房設備維護工程師！其最新的服務客戶記錄…赫然包括即將舉辦“液氮之吻”晚宴的“云頂”會所！
線索瞬間收束！冰冷的拼圖發出嚙合的脆響！
周雨涵的指紋出現在殺人道具和女兒遺物上！發卡沾染了芭蕾舞團的油彩！三年前可能接觸過小蕊失蹤現場監控數據的外包技術員孫浩，如今正服務于這場以“液氮”、“凝固”為噱頭的致命晚宴！
周雨涵和孫浩！他們是什么關系？同伙？還是…周雨涵就是幕后那只操控一切的手？
“定位周雨涵！現在！”林默對著對講機低吼，“還有孫浩！控制住！晚宴現場！立刻布控！”
對講機里傳來急促的回應：“林隊！周雨涵手機關機！最后信號消失在城東舊工業區！孫浩…‘云頂’會所反饋，他今天下午確實在宴會廳廚房調試設備，但半小時前已經離開！去向不明！”
“晚宴現場！重點布控！疏散所有非必要人員！廚房！尤其是液氮儲存和使用設備！徹底檢查！”林默的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刃，“舊工業區！給我搜！”
警笛再次撕裂黃昏。林默坐進疾馳的警車，手機屏幕上是技術隊剛發來的、對旋轉木馬模型底座X光圖像的增強處理圖。那個真空玻璃腔的清晰結構顯現出來——它連接著幾根極細的銅管，銅管的走向…最終匯聚在模型轉盤軸心的位置。軸心內部，似乎隱藏著一個極其微小的…壓電陶瓷發聲器？
林默猛地想起！在劇場里，當發卡開始旋轉時，音樂的音調似乎升高了半度！那不是錯覺！是物理變化觸發了軸心內部的發聲器，改變了頻率！
聲音！頻率！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水澆頭！兇手利用旋轉木馬模型播放的音樂，不僅僅是為了刺激他！那特定的、可變的頻率…可能是某種信號！或者…觸發裝置！
他立刻撥通技術隊電話，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模型播放的音樂！分析它的聲波頻譜！尤其是…當發卡旋轉導致音調變化后的那段！看里面是否…隱藏著編碼信息！或者…是否匹配某種特定設備的啟動頻率！”
時間在爭分奪秒中流逝。舊工業區廢棄廠房的搜索一無所獲。對“云頂”會所宴會廳和廚房的突擊檢查也令人窒息——一切正常。華麗的宴會廳燈火通明，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桌上水晶杯熠熠生輝。開放式廚房里，昂貴的廚具锃亮，巨大的液氮儲存罐安靜地立在角落，壓力表顯示正常，連接管路檢查無誤。米歇爾主廚和他的團隊正在做最后的準備，對警方的介入顯得困惑而緊張。
沒有周雨涵。沒有孫浩。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裝置。
難道判斷錯了？目標不是晚宴？
林默站在金碧輝煌卻冰冷空洞的宴會廳中央，耳中仿佛還回蕩著廢棄劇場里那單調的木馬音樂。倒計時的滴答聲如同跗骨之蛆，屏幕上猩紅的數字無情地跳動著：08:12:07。
就在壓抑到極點時，林默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是技術隊老吳，聲音帶著發現重大線索的激動和難以置信：
“林隊！音樂頻譜分析結果出來了！當發卡旋轉、音調升高后的那段音頻里…嵌入了極其微弱的、特定頻率的超聲波載波！這個頻率…經過比對…完全匹配一種最新型的、用于遠程激活微型植入式醫療設備的信號頻率！”
植入式醫療設備？林默的心猛地沉下去！
“還有！”老吳的聲音更加急促，“我們交叉比對了所有晚宴賓客的公開醫療記錄和安檢記錄！發現了一位賓客——著名的美食評論家，詹姆斯·莫里森！他去年因心臟病安裝了最新的微型心臟起搏/除顫器！型號是MediTech Nexus-7！這種型號…恰恰可以通過特定頻率的超聲波信號進行非接觸式干擾甚至觸發！”
目標不是晚宴本身！目標是晚宴上的人！是利用晚宴的環境作為掩護，遠程發動襲擊！
“干擾觸發…會怎樣？”林默的聲音干澀。
“輕則設備誤判心律，錯誤放電導致劇痛昏厥！重則…”老吳的聲音帶著恐懼，“…可以強制超載！引發設備短路！產生…足以致命的內部電擊！而且…從外部看，就像嚴重的心臟病突發猝死！兇手甚至不需要出現在現場！”
遠程！無形！利用受害者自身的醫療設備作為兇器！將一場頂級盛宴變成精準的屠宰場！
“莫里森現在在哪？”林默對著對講機嘶吼。
“他…他剛進入宴會廳！在主桌落座了！”對講機里傳來現場布控隊員緊張的聲音。
林默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人頭攢動、衣香鬢影的宴會廳。水晶吊燈的光芒有些刺眼。他看到了詹姆斯·莫里森，一個頭發花白、氣質儒雅的老人，正微笑著與鄰座交談。他看不到危險，但致命的信號，可能已經如同無形的毒蛇，潛伏在空氣中！
就在這時，林默自己的手機再次響起！又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他迅速接起。
聽筒里，沒有任何人聲。
只有背景音。
這一次，不再是旋轉木馬單調的音樂。
而是…一種極其輕微的、高頻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鳴聲！尖銳！冰冷！充滿了非人的機械感！
這聲音…林默瞬間反應過來——就是技術隊分析的、那種用于激活植入設備的特定頻率超聲波！
信號源就在附近！兇手在監聽！在等待！在欣賞！
林默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他對著對講機怒吼：“屏蔽！啟動全頻段信號屏蔽！覆蓋整個宴會廳！現在！立刻！”
“林隊！屏蔽需要時間啟動！至少十秒！”對講機里的聲音帶著絕望。
嗡鳴聲持續著，透過聽筒，冰冷地鉆入林默的耳膜，仿佛死神的倒計時。
十秒！
宴會廳里，詹姆斯·莫里森似乎感到一絲不適，微微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抬手捂向胸口。
九秒！
林默的目光如同雷達般瘋狂掃視全場！屏蔽干擾器啟動的指示燈在角落的安保設備箱上瘋狂閃爍！
八秒！
嗡鳴聲陡然增強！變得無比尖銳！
七秒！
莫里森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猛地一僵！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
六秒！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被掐斷般的吸氣聲！
五秒！
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從華麗的座椅上向前軟倒！手中的紅酒杯脫手飛出，在雪白的桌布上摔得粉碎，殷紅的酒液如同鮮血般潑灑開來！
四秒！
屏蔽器啟動成功的綠燈終于亮起！無形的屏障瞬間張開！
三秒！
嗡鳴聲戛然而止！電話被掛斷！
兩秒！
死寂！宴會廳里瞬間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時間仿佛凝固！只有莫里森倒伏在破碎酒杯和紅酒中的身體，在華麗的水晶燈下，呈現出一種怪異的、凝固的姿態。
一秒！
“醫生！快叫醫生！”尖叫聲終于打破了死寂，宴會廳徹底陷入混亂！
林默站在原地，手機還緊緊貼在耳邊，里面只剩下忙音。他隔著混亂尖叫的人群，看著莫里森被匆忙趕來的會所醫生和安保人員圍住，進行徒勞的急救。屏蔽…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那無形的超聲波，如同死神精準投下的標槍，已經完成了它的殺戮。
Ars Vivendi…生存的藝術？不。這是死亡的“藝術”。一次遠程的、無形的、利用受害者自身弱點完成的“完美”謀殺。兇手甚至不需要露面，只需要一個電話，一段特定的聲波。
林默緩緩放下手機，指尖冰冷。他抬起頭，目光穿透宴會廳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望向外面城市璀璨而冰冷的燈火。兇手就在這燈火的某一處，冷冷地注視著這里的一切，欣賞著自己的“杰作”。
倒計時的屏幕仿佛在他眼前跳動：00:00:00。
不，游戲沒有結束。這只是一個章節的結束。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是技術隊剛剛發來的、對打給莫里森（兇手必然也做了同樣的事）和打給自己的那個“超聲波電話”的緊急追蹤結果。信號源經過多重加密跳轉，最終指向了一個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地方——信號發射器的物理位置，被鎖定在**濱海市芭蕾舞團大樓**的某個區域。
芭蕾舞團…周雨涵…凝固的舞蹈…
林默的目光最后落在技術隊發來的另一張圖片上——那是從旋轉木馬模型底座深處，那個真空玻璃腔的X光增強圖上截取的部分。在封存的超低溫液體旁邊，腔體的內壁上，似乎用激光蝕刻著一行極其微小的、幾乎與金屬融為一體的字母：
SOLUS IN TENEBRIS
又是拉丁文。
獨自在黑暗中。
是兇手的自白？還是…下一個獵物的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