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宴拼圖:旋轉密室里的五重祭品
- 偵探事件檔案
- 李梓謙
- 6433字
- 2025-07-09 20:18:32
奢華被碾碎,混合著濃稠的血漿與內臟的甜腥,淤積在“君臨”頂層復式那號稱“云端圣殿”的旋轉餐廳里。當沉重的防爆門被液壓鉗撕裂鉸鏈的瞬間,這股地獄般的氣息如同實質的巨浪,裹挾著令人作嘔的甜膩鐵銹味和更深的、脂肪被高溫灼燒后的焦臭,狠狠撞碎了門外所有人強裝的鎮定。
林默踏過扭曲的門框,鞋底踩在光可鑒人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地面上,發出粘滯的輕響。慘白的應急燈光刺破精心營造的昏暗氛圍,將眼前煉獄般的景象毫無保留地撕開。
巨大的圓形餐廳在緩慢旋轉,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窗外,濱海市午夜的璀璨星河淪為這場死亡盛宴的冰冷背景板。中央,那盞由數千顆施華洛世奇水晶編織而成、價值連城的巨型吊燈,此刻像一顆滴血的心臟懸在半空。水晶棱角上掛滿粘稠的暗紅色漿液和細碎的肉末,正緩慢地、一滴一滴砸落在下方由昂貴食材和破碎肢體鋪就的“祭壇”上。
祭壇的核心,是五具尸體。不,是五具被精心肢解后又以褻瀆神明的技藝重新拼合的“作品”。
五顆頭顱被整齊地碼放在旋轉餐廳正中央,圍成一個完美的圓。眼睛都被剜去,只剩下空洞漆黑的眼眶,齊刷刷地“仰視”著上方滴血的吊燈。每一張曾經在財經雜志封面上意氣風發的臉,此刻都凝固著極致的驚駭與無法理解的痛苦。他們的軀干、四肢被徹底打散,像最殘酷的積木,依照肌肉紋理和骨骼斷口,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確,嚴絲合縫地拼接成一個巨大無比的、占據了大半個餐廳地面的猩紅大字——“奠”!
鮮血是墨,碎肉是筆鋒。斷骨支棱在血肉模糊的邊緣,如同這個“奠”字獰笑的獠牙。昂貴的波斯地毯被徹底浸透,吸飽了血水,呈現出一種沉甸甸的、近乎黑色的暗紅??諝庵谐四橇钊酥舷⒌难群徒钩簦€彌漫著一種奇異的、類似杏仁的甜香,混合著濃烈的酒精和雪茄灰燼的味道。
五個人。濱海地產界翻云覆雨的巨頭——趙天雄(雄天集團)、錢四海(四海置業)、孫滿堂(滿堂地產)、李兆基(兆基國際)、周福海(福海實業)。一夜之間,以最慘烈、最儀式化的方式,被抹殺在他們俯瞰眾生的“圣殿”之中。
“林…林隊!”最先沖進來的安保主管癱軟在門邊,嘔吐物混著淚水糊了滿臉,聲音抖得不成人形,“門…三重鎖!掌紋、虹膜、物理插銷!全…全是從里面鎖死的!我們接到系統異常警報(旋轉異常停止),用最高權限都打不開!破門…破門就看到…這…這…”他指著那血腥的“奠”字和滴血的吊燈,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密室!五人!肢解重組!林默的心沉入冰窟。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現場:巨大的水晶吊燈懸吊系統完好無損,只是沾滿血肉。旋轉餐廳的驅動裝置在邊緣,被厚重的裝飾板覆蓋。除了這五個死人,空間雖大,卻無處藏身。落地窗外是千米高空,光滑如鏡。
“監控!紅外!旋轉記錄!”林默的聲音在死寂中如同寒鐵交擊。
“君臨”安保中心。巨大的弧形監控墻如同巨獸的眼??諝饫镏皇O麓种氐暮粑脱例X打顫的聲音。技術員臉色慘白,手指顫抖著調取頂層復式入口及旋轉餐廳內部的監控回放(餐廳內部為廣角,無死角)。
畫面一:21:00整。五巨頭談笑風生地刷卡進入復式大門。錢四海最后一個進入,回頭對走廊里等候的助理和保鏢不耐煩地揮揮手,然后“砰”地關上了厚重的合金門。門內側,清晰地記錄下錢四海用掌紋、虹膜確認,并用力旋緊了內側的合金插銷。三重鎖定完成。
畫面二:切換到旋轉餐廳內部廣角。五人顯然已酒過三巡,步履微醺。他們走到巨大的環形落地窗前,對著城市的燈火指指點點,舉杯相慶。水晶吊燈在他們頭頂灑下溫暖迷離的光。氣氛熱烈。時間顯示21:15。五人走到餐廳中央那張巨大的水晶圓桌旁落座。侍者(機器人)送上醒好的紅酒和雪茄。五人開始交談,神態逐漸從輕松變得激烈,似乎在爭論著什么,趙天雄甚至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紅外熱成像同步顯示:五個清晰的橙色人影,動作、位置與監控畫面完全一致。熱量分布正常。
突然!時間21:30:00整!
監控畫面猛地劇烈晃動了一下!如同遭遇了小型地震!緊接著,餐廳中央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毫無征兆地、猛地向下一沉!下降了足足半米!懸掛的水晶鏈發出刺耳的嘩啦聲!幾乎同時,五人坐著的區域,那光潔如鏡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毫無征兆地、極其迅速地向下塌陷了約十公分!形成一個邊緣整齊的圓形淺坑!
變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五人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驚愕轉為極致的恐懼!他們甚至來不及從椅子上站起來!
“咔——嚓——?。。 ?
一陣令人牙酸、頭皮發麻的、如同巨大鍘刀合攏的金屬摩擦撕裂聲,通過監控拾音器爆裂般響起!伴隨著肉體骨骼被瞬間切割碾碎的、沉悶而恐怖的“噗嗤”聲!
監控畫面里,五人所在的區域,瞬間爆開一團濃重的、遮蔽視線的血霧!肢體、內臟、碎骨在血霧中瘋狂飛濺!如同被投入了一臺無形的、高速運轉的絞肉機!
僅僅持續了不到三秒!
血霧尚未散盡,那塌陷的地面又迅速而平穩地回升到原位!嚴絲合縫!仿佛剛才的塌陷和那地獄般的聲響從未發生過!只有地板上瞬間鋪開的、肆意流淌的粘稠血漿和散落的、無法辨認的碎塊,證明著剛才那短短幾秒內的恐怖屠殺!
水晶吊燈也緩緩回升到原位,只是燈體和水晶上已掛滿了猩紅的漿液和碎肉,兀自滴落。
紅外熱成像更是駭人!就在地面塌陷切割的瞬間,代表五人的五個橙色熱源如同被掐滅的蠟燭,瞬間劇烈閃爍、亮度急劇衰減,并在不到兩秒內徹底散開、消失!變成代表冰冷尸體和環境的藍色!沒有任何其他熱源出現!沒有任何外力介入的痕跡!
物理隔絕,紅外無影,瞬間秒殺,五人團滅!兇手是這間房子本身?!
“地板!檢查塌陷區域的地板縫隙!”林默的吼聲在監控室炸響。他看到了!在血水蔓延的邊緣,地板那嚴絲合縫的接合處,似乎有極其粘稠、反著幽光的深綠色液體,正極其緩慢地從縫隙里滲出來!
痕檢老吳穿著防護服,跪在那片被血海包圍的地獄邊緣。強光勘查燈照射下,他用特制的超細針管和吸附棉簽,小心翼翼地收集著從地板金屬接縫處滲出的、深綠色、散發著微弱刺鼻氣味的粘稠液體。
“是特種液壓傳動阻燃潤滑劑!型號HX-9!”老吳的聲音帶著發現關鍵線索的激動,透過防護面罩有些發悶,“耐超高壓、耐高溫、極端環境下穩定性極強!一般是用于…重型工程機械或者…高精度液壓切割平臺的傳動系統!”
液壓切割平臺?!林默的目光瞬間如利箭般射向餐廳邊緣那被華麗裝飾板覆蓋的旋轉驅動區域!也射向中央那盞剛剛完成“升降”表演的水晶吊燈!
“拆!拆地板!拆吊頂!拆驅動裝置裝飾板!”林默的命令帶著雷霆之勢。
技術隊和工程師如同進行一場精密的外科手術,小心翼翼地剝離著“云端圣殿”奢華的偽裝。
當中央塌陷區域那塊巨大的圓形黑金花大理石地板被液壓裝置整體吊起時,下方露出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一個直徑約五米的、深達半米的圓形金屬腔體!腔體底部,并非地基,而是密密麻麻、交錯排列的、閃爍著冰冷寒光的超合金切割刃片!這些刃片并非靜止,而是以極其精密的陣列,分為上下兩層!上層刃片固定在腔體頂部(即塌陷后升起的地板背面),下層刃片則固定在腔體底部!刃片邊緣薄如蟬翼,在強光燈下泛著幽幽藍光,那是淬火和鍍鈦處理后的痕跡。刃片之間,殘留著大量深綠色的HX-9潤滑劑、粘稠的血漿、細碎的骨渣和肉糜!整個腔體,活脫脫就是一個隱藏在地板下的、巨型的、垂直閉合的“鱷魚剪”!
“看這里!”工程師指著腔體邊緣復雜的液壓傳動桿和聯動齒輪組,“被動過手腳!傳動比被篡改!動力輸出被放大了數倍!而且安裝了超載瞬間釋放閥!這能讓切割刃在閉合時獲得遠超設計的、足以瞬間粉碎骨骼和鋼鐵的恐怖速度和力量!”
“吊燈呢?”林默看向頭頂。
吊燈頂部的華麗裝飾穹頂被拆開。露出的并非簡單的懸掛鋼索,而是一套精密的液壓升降和穩定系統!系統的主液壓管路上,赫然被人為接入了一個小巧的、帶有無線接收模塊的旁路增壓閥!閥體上還殘留著微量的HX-9潤滑劑!
“明白了!”技術組負責人聲音發顫,“兇手篡改了旋轉餐廳的驅動和穩定程序!預設了陷阱!當餐廳旋轉到某個預設角度(可能是為了精確對準切割腔位置),同時滿足某個時間觸發條件(21:30),程序就會自動啟動!”
他指著模擬圖:“第一步:控制吊燈升降的液壓系統旁路閥啟動,瞬間泄掉吊燈配重平衡缸的部分壓力,導致吊燈猛然下墜半米!這突如其來的巨大下墜力,一是為了制造恐慌和瞬間的失重干擾,二是像錘子一樣狠狠砸向下方毫無防備的五人頭頂!”
“第二步:就在吊燈下墜的同時!地板下的切割腔液壓系統超載釋放閥被聯動觸發!上下兩層超合金切割刃片,在狂暴的液壓驅動下,以雷霆萬鈞之勢、瞬間向上(下)閉合!速度之快,力量之大,足以將處于腔體正上方的人體…像切黃油一樣…瞬間絞碎成塊!”
“第三步:切割完成,泄壓閥復位,液壓桿平穩收回,地板和吊燈復位!整個過程…不超過五秒!快得連監控幀率都無法清晰捕捉切割瞬間!現場除了噴濺的血肉和復位后地板縫隙滲出的潤滑劑與血水混合物…兇手不需要留下任何痕跡!”
液壓陷阱!機械聯動!瞬間絞殺!這旋轉的奢華餐廳,本身就是一臺精密的碎尸機器!兇手只需要在遠程,按下那個啟動鍵!
“查!查所有能接觸這套旋轉和液壓系統核心程序、能接觸到HX-9特種潤滑劑的人!特別是總工程師和維護主管!查這五個人的共同仇家!”林默的聲音如同寒冰。動機指向性如此明顯——“奠”字!地基!地產巨頭!血澆地基?!
市局物證技術科。高倍電子顯微鏡下,從切割腔縫隙提取到的HX-9潤滑劑樣本被放大分析。痕檢員在粘稠的潤滑劑基質中,發現了極其微量的、特殊的金屬磨損碎屑和聚合物纖維碎末。
“林隊!金屬碎屑成分分析出來了!”技術員指著元素光譜圖,“是高強度鈦鎢合金!和切割刃材質完全吻合!磨損形態符合超高強度剪切特征!”
“聚合物纖維更關鍵!”材料專家補充道,“是特種耐高壓、耐切割的芳綸復合纖維!這種纖維…只用于最高級別的防切割手套內襯!而且…我們在纖維碎末里,檢測到了極其微量的…人體表皮細胞殘留和汗液中的鈉鉀離子!”
手套!兇手在設置陷阱時戴的手套!被切割刃瞬間崩碎時殘留的碎片!混在了潤滑劑里!
“立刻進行DNA提取比對!”林默的心跳加速。
“還有這個!”電子工程師指著從旁路增壓閥無線接收模塊里恢復的一段被覆蓋的加密指令代碼,“指令的發送源加密方式…指向一個私人加密頻段!頻段注冊人…是宋清!”
宋清!市局首席法醫!林默的搭檔!她的丈夫…三年前死于“君臨”在建時的腳手架坍塌事故!調查報告定性為意外!但林默知道,宋清從未相信!她丈夫是“君臨”項目的質監工程師,死前曾多次向上級反映承建方(正是這五巨頭旗下的公司聯合體)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甚至提交了關鍵證據!但報告…石沉大海!
“君臨”項目總工辦公室。門開著。宋清沒有穿白大褂,只穿著一件黑色的羊絨衫。她背對著門口,靜靜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已經竣工、燈火輝煌、如同巨獸般盤踞的“君臨”雙塔。她的手指,極其緩慢地、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冰冷的玻璃,仿佛在撫摸丈夫冰冷的墓碑。玻璃上,映出她蒼白而平靜得近乎透明的側臉。
“我知道你會來。”宋清的聲音響起,很輕,很平,像手術刀劃過空氣,“為了那五個渣滓?還是…為了志剛?”她沒有回頭。
“陳志剛的事故報告,是假的,對嗎?”林默站在門口,聲音沉重如鉛。
宋清撫摸玻璃的手指,停頓了。她緩緩轉過身。那雙曾洞穿無數尸體秘密、冷靜沉著的眼眸,此刻翻涌著林默從未見過的、深不見底的痛苦、滔天的恨意和一種焚盡一切后的、近乎虛無的平靜。
“事故?”她的嘴角極其微弱地向上扯動,形成一個空洞而凄厲的弧度,聲音帶著刻骨的冰寒,“他站在三十七層的腳手架上…指著主承重柱的鋼筋…那些被換成劣質品的鋼筋…拍照…取證…下面的工頭…是孫滿堂的小舅子…他對著對講機喊了一句…‘起風了,架子松了’…”
宋清的呼吸變得急促,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聲音卻異常清晰:“然后…他腳下的腳手架扣件…就那么‘剛好’地…崩開了…志剛他…他連喊都沒喊出來…就…就掉了下去…”淚水在她眼中凝結成冰,倔強地不肯落下,“十七秒…自由落體…十七秒…下面…是剛澆灌的…標號嚴重不足的水泥地基…”
巨大的痛苦讓她沉默,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顯示著內心的驚濤駭浪。她抬起手,那只曾縫合無數傷口、穩定如磐石的手,此刻仿佛還殘留著液壓控制鈕的冰冷觸感。
“官方報告?”宋清的聲音低下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平靜,“五巨頭聯手…一份‘強風導致意外’…賠了一筆對他們來說九牛一毛的錢…就蓋過去了…我丈夫的命…他拿命換來的真相…就值那點水泥錢嗎?!”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默,那里面燃燒著地獄的業火,“他們喜歡高樓?喜歡用劣質材料澆筑地基?好啊…”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燈火輝煌的“君臨”雙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近乎神圣的笑意。
“現在…我用他們自己的血…他們的骨…他們的肉…在這云端之上…給他們澆筑了最后一塊‘奠’基石…夠不夠…鋪滿你們那偷工減料的地基?!”
DNA比對報告冰冷地躺在林默的辦公桌上。從防切割手套芳綸纖維中提取的微量表皮細胞DNA,與宋清的樣本完全吻合。
旁路增壓閥的加密指令發送記錄,源頭IP精確鎖定在宋清家里的私人工作站。
在宋清家地下室的隱秘工作間里,搜出了使用過的HX-9潤滑劑空罐、特種防切割手套(內襯有破損)、以及一套與“君臨”旋轉餐廳液壓系統完全一致的小型模擬控制臺??刂婆_最后一個執行指令的時間戳:21:29:59。
鐵證如山。
看守所會見室。空氣仿佛凝固了千年寒冰。厚重的玻璃,隔開兩個被同一座摩天大樓徹底壓垮的世界。
宋清穿著囚服,坐在玻璃后面。幾日不見,她清瘦得形銷骨立,寬大的囚服如同掛在衣架上。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像一尊失溫的大理石雕像。那雙曾洞悉一切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虛無和平靜。沒有勝利的快意,沒有復仇后的空虛,只有一片燃燒殆盡、歸于絕對零度的死寂。她微微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放在腿上、骨節分明的手上——那雙手曾救過無數人,也曾將五人送入地獄。
玻璃這邊,站著陳志剛年邁的父母。兩位老人相互攙扶著,如同風中殘燭。陳母懷里緊緊抱著一張兒子的遺照——照片上的陳志剛穿著工裝,戴著安全帽,笑容陽光而充滿朝氣。陳父枯瘦的手死死抓著一份邊緣磨損、蓋著“不予采納”紅章的復印件——那是陳志剛生前提交的、關于“君臨”項目偷工減料的最后一份質檢報告。兩位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玻璃對面那如同冰雕般的女人,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在喉嚨里滾動。
宋清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眼皮。她的目光沒有落在老人身上,也沒有落在遺照和報告上,而是穿透了這一切,投向更遠、更虛無的三十七層高空,仿佛看到了丈夫墜落時驚愕的臉,又仿佛看到了那五人瞬間爆裂的血霧。她的嘴角,極其微弱地、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似乎想對老人擠出一個安慰或告別的笑容,卻最終凝固成一個比哭更令人絕望的、空洞的弧度。
陳母被那空洞的笑容徹底擊潰,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癱軟在陳父懷里。陳父緊緊抱著老伴和兒子的遺照,佝僂著背,在無聲的崩潰中,被法警攙扶著,踉蹌著離開了這間埋葬了所有希望與復仇的房間。
宋清對老人的離去毫無反應。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虛空中那個不存在的墜落點上。過了許久,久到連時間都仿佛失去了意義,她才用幾乎聽不見的、如同砂紙摩擦冰面般嘶啞的聲音,吐出幾個字:
“…夠…了…嗎…”
那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種用血肉澆筑后的疲憊和解脫,又像是對這建立在謊言與鮮血之上的摩天森林,最后的、無力的詰問。
林默走出看守所?!熬R”雙塔巨大的陰影在晨曦中投下,如同兩道深不見底的傷痕,將整個城市一分為二。塔尖在初升的陽光下閃爍著冰冷而傲慢的光。他抬頭望去,仿佛還能聽到那旋轉餐廳里液壓缸狂暴的嘶吼、切割刃撕裂骨肉的悶響、以及水晶吊燈滴落的血珠砸在“奠”字上的聲音。
他坐進車里,沒有立刻發動。副駕駛座上,放著那份蓋著“不予采納”紅章的質檢報告復印件,旁邊是“君臨”項目最終榮獲的“魯班獎”金色證書的新聞截圖。
血宴散去,拼圖完成。五塊血肉奠基石,能否真正填平那深埋于鋼筋水泥之下的冤魂與謊言?在這座不斷向天空索取高度的城市里,有些地基用砂石澆筑,有些地基,卻只能用鮮血和生命去丈量其深度。那懸于云端的“奠”字,如同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嘲諷著每一寸向上生長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