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朋友們請注意:由杭州開來的K919次列車,已經到達終點站齊齊哈爾站。列車已經停穩,請所有旅客帶好您的行李物品,準備下車……”
廣播聲刺破混沌的殘響,北于掙扎著從深淵邊緣的意識中起身。他一把抓起窗臺上冷透的咖啡杯——杯底凝結著昨夜焦褐的漬痕——囫圇塞進登山包側袋。動作干脆得如同短暫小憩初醒,唯有掌心烙印處隨脈搏起伏的微藍余溫,無聲訴說著那場跨越維度的奔襲代價。
出站口,人潮裹挾著凜冽寒風涌來。接站的笑臉,相擁的暖意,行李箱滾輪碾過雪水泥濘的嘶鳴……所有聲響與畫面撞入他眼底,卻濾不出一絲屬于他的溫度。他僵立在沸騰的暖意漩渦中央,像一截被奔涌文明遺棄的冰冷斷纜。登山包帶深勒肩胛,他抬手將掌心緊貼心口,無聲的唇語化作白霧,消散在齊齊哈爾鐵灰色的晨靄里:“知寧,我來了。”
手機導航定位到的坐標僅能精確到縣級。他攔下一輛出租車,將屏幕遞給司機。
“一口價,一百二。走不走?”司機瞥了一眼。
北于沒答話,轉身走向一旁。他點燃一支煙,深吸兩口,指間猩紅明滅,隨即被狠狠掐滅在凍土里。他猛地回頭,拉開車門:“走!”
躍下時間跳板的瞬間,知寧便被卷入狂暴的亂流。原本屬于北于的那條穩定光束驟然分裂、扭曲,化作無數條狂舞的光蛇。在時間熵增與電磁風暴的撕扯下,她如同被困在高維虛空的舞者,身不由己地旋舞、搖曳。她竭力穩住意識,在混亂的華爾茲中搜尋著新的錨點。
感知中,幾團相對穩定的光暈散發著奇異的共鳴。靠近后,她看清了——那是北于生命長河中強烈情感凝結的結晶:
一顆熾烈燃燒的熔巖核心:初戀告白成功的狂喜。
一塊棱角分明、寒氣刺骨的冰晶:初次分手的劇痛。
一團溫暖柔和、氤氳不散的橙色光霧:與前任某個平凡卻永恒的溫存瞬間。
而其中最明亮、最讓她靈魂震顫的錨點,核心竟是不斷閃爍跳動的字母——**CRP**!它比其他錨點更穩固,更深沉,仿佛直接焊進了北于“存在”的本源。
當知寧的意識觸碰到CRP錨點的剎那——她的整個意識體如同遭受電擊,劇烈震顫!視野開始不受控地逆時倒流:
最后詢問北于“CRP是誰的名字”的場景……
回溯至初識,北于打招呼時吐出“CRP”這個詞的瞬間……
再向前,一個神秘實驗室里,袖口繡著血紅鴿子Logo的風衣男正與戴眼鏡的同伴低語……
更深處,一個廢棄已久的古老實驗室,幽藍冷光彌漫,三具尸體赫然陳列……
繼續追溯,手術室般的環境,白大褂身影正從一具人體內取出某種閃爍之物……
最終,景象定格:無數緊密排列的綠色六邊形培養皿,像蜂巢般延伸至視野盡頭。羊水微光中,連接著臍帶的嬰兒,正無聲地呼吸……
緊接著,是徹底迸裂、吞噬一切的刺目藍光!強光瞬間抹去所有感官,她的意識沉入無邊的死寂。
出租車行駛到距目的地約兩公里處。驟然間,北于掌心烙印爆發出強烈的藍光!純凈、濃郁的藍色瞬間充盈了整個車廂。司機嚇得猛踩剎車,驚惶回頭:“咋、咋回事?”
北于置若罔聞,目光死死鎖住窗外近在咫尺的冰封湖面。司機循著望去,只余茫茫雪野。但在北于眼中,一只羽翼幽藍、形似飛燕又若信鴿的生物,正從湖心破冰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嗖地沒入遠方山腳的陰影之中。藍光消逝,掌心烙印的悸動也隨之平息。
一股無法抗拒的指引感攫住了他。他立刻推門下車。
“哎!小伙子!”司機急喊,“這離鎮子十幾公里呢!天快黑了,你這身板扛不住凍!”
北于充耳不聞,手機快速掃碼:“錢轉了。”話音未落,人已踏入凜冽寒風。
冷風如刀割面。他低頭凝視掌心,烙印處殘留著微弱的搏動。經歷了如此多的匪夷所思,他選擇相信這無形的連接,相信骨子里的直覺。束緊肩帶,他拖起行李箱,向著藍鴿消逝的山腳,碾過凍土,步履堅定地走去。
山腳下。北于低頭,腕表冰涼的金屬緊貼皮膚:17:19。距離夜幕徹底吞噬這片荒原,不足四小時。他利落地將腕表翻轉,表面秒針瞬間化作一枚精準的腕式指南針。
迅速記錄方位。檢查手機電量,確認充電寶和手電滿格。憑著記憶中的方位,他在山腳嶙峋的亂石與枯枝間艱難穿行。終于,抵達藍鴿消失的崖壁——一面倚靠陡峭山體,一面俯瞰幽深冰湖。
路況險峻,但尚可攀爬。他打開行李箱,套上最厚的兩件衣服,將手電和一包壓縮餅干塞進登山包,深吸一口氣,開始向上攀爬。崖壁陡峭,碎石松動,每一步都需全神貫注。攀至橫向約兩百米處,前路斷絕。上下審視,除了退回,別無他途。
暮色四合,寒氣刺骨。不會游泳的他,望著腳下深不可測的冰冷湖水,撤退的念頭一閃而過。他小心翼翼地開始原路折返。腳下碎石猝然崩塌!身體猛地下墜,他奮力抓住凸巖穩住身形,驚魂未定間,左手掌心結痂處被鋒利的石棱狠狠劃破!
顧不上鉆心的疼痛和滲血的傷口,腳下碎石仍在滑動。他竭力尋找穩固的落腳點。就在此刻,掌心血痕處,幽藍光芒再次爆發!這一次,光芒并非擴散,而是像被前方的崖壁貪婪地吸噬進去!同時,北于的雙眼瞬間被洶涌的藍色代碼洪流徹底覆蓋——無數畫面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涌入他的腦海!那是……知寧在高維虛空中所見的景象!那些關于CRP的閃回畫面,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他意識里復制、粘貼、炸開!
信息洪流的沖擊幾乎讓他再次失足墜落。片刻之后,眼中代碼消退,視覺恢復。但烙印深處,一個微弱卻清晰的聲音,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直接在他意識核心響起:
“跳下去,北于……入口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