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離那片水域越來越近，空氣中的濕氣漸漸重了起來，清晨的草葉上總凝著厚厚的露水。顧晏辭的腿恢復得很快，已經能丟掉拐杖慢慢走，只是走得久了，膝蓋還是會隱隱作痛。

林薇看得心疼，每日晚上都會燒盆熱水，逼著他泡腳。

“不用這么麻煩?！鳖欔剔o坐在床邊，看著她蹲在地上試水溫，耳廓微微發燙。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早已習慣了她的照顧，卻還是會為這種親近感到不自在。

“麻煩什么，”林薇把他的腳放進盆里，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他的腳踝，兩人都頓了一下，“這是活血化瘀的草藥，張大哥特意找的，不用白不用。”

她的指尖溫熱，帶著常年做家務留下的薄繭，觸碰到他微涼的皮膚時，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顧晏辭垂下眼，看著她認真的側臉，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心里某個角落忽然軟得一塌糊涂。

林薇沒注意到他的目光，一邊給他按摩腳踝，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徐夫子說前面那片湖叫‘鏡湖’，水清澈得能照見人，周圍還有大片空地，正好蓋房子。周木匠已經畫好圖紙了，說要給咱們蓋個帶院子的，還說要給孩子們做個秋千……”

她的聲音輕快，像帶著雀躍的音符。顧晏辭靜靜聽著，偶爾“嗯”一聲，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身上。她的頭發松松挽著，幾縷碎發垂在頰邊，隨著說話的動作輕輕晃動，他忍不住抬手，想把那幾縷碎發別到她耳后。

指尖快要碰到時，林薇忽然抬頭：“你怎么了？”

顧晏辭手一頓，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端起旁邊的水杯：“沒什么，渴了?！彼攘丝谒?，掩飾自己的慌亂，耳根卻悄悄紅了。

林薇看著他的樣子，心里有點好笑，嘴上卻沒說破，只是加快了按摩的動作：“好了，泡得差不多了?！?

她起身去倒水，轉身時卻沒注意到地上的水盆，腳下一滑，驚呼著往前倒去。顧晏辭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將她拉進懷里。

“小心！”

林薇撞在他胸膛上，比上次更用力，鼻尖都撞麻了。她剛想撐著他的胳膊站起來，卻被顧晏辭緊緊按住了腰。男人的手掌寬大有力，隔著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還有他胸腔里沉穩的心跳。

兩人離得極近，她的鼻尖幾乎貼著他的鎖骨，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藥味混著皂角的清香。顧晏辭的呼吸落在她額頭上，溫熱而急促，顯然也有些慌亂。

“那個……我沒事，先放開我吧?！绷洲钡哪橆a燙得能煎雞蛋，說話都有些結巴。

顧晏辭這才回過神，連忙松開手，卻還是扶著她的胳膊，確認她站穩了才松開：“沒摔著吧？”

“沒有?！绷洲钡椭^，不敢看他，“我去倒水?！?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車廂，心臟還在砰砰直跳，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車廂外的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卻沒讓熱度降下去半分。

顧晏辭坐在床邊，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還殘留著她身體的溫度。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拿起旁邊的毛巾，卻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自那晚之后，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更加微妙。

白天趕路時，林薇總會下意識地走在他身邊，若是他走得慢了，就悄悄放慢腳步等他；顧晏辭則會留意路邊的野花，看到好看的，會不動聲色地摘下來，趁她不注意塞進她手里。

顧念安最是敏銳，這天晚上睡前，忽然抱著林薇的脖子問：“嬸嬸，你是不是喜歡爹爹呀？”

林薇一愣，捏了捏她的小臉：“小孩子家懂什么?！?

“我懂！”顧念安認真地說，“李爺爺說，喜歡一個人，就會總看著他，還會給他留好吃的。嬸嬸總看爹爹，還把最大的紅薯留給爹爹呢！”

林薇被她說得臉頰發燙，剛想辯解，卻聽見身后傳來低低的笑聲。顧晏辭不知何時醒了，正靠在床頭看她們，眼底帶著笑意。

“你都聽見了？”林薇有些窘迫。

“嗯?！鳖欔剔o點點頭，看向顧念安，“念安說得對?！?

林薇：“……”

顧念安得了肯定，更得意了：“爹爹也喜歡嬸嬸！昨天我看見爹爹偷偷給嬸嬸摘花了！”

這下輪到顧晏辭不自在了，輕咳一聲：“時候不早了，睡吧?！?

等顧念安睡著，車廂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氣氛一時有些凝滯。林薇背對著他躺好，心跳卻怎么也靜不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接著，她感覺身上被蓋了件外衣，帶著顧晏辭身上熟悉的氣息。

“夜里涼?！彼穆曇粼诙呿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小聲道：“謝謝。”

他沒再說話，躺了回去。車廂里很靜，能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林薇閉著眼，卻毫無睡意，腦海里全是剛才顧晏辭的笑容，還有他指尖的溫度。

她忽然想起剛穿越過來時，看著他昏迷不醒的樣子，只覺得是個大麻煩。誰能想到，短短幾個月，這個麻煩竟成了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顧晏辭，”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你說，到了鏡湖，咱們真的能安穩下來嗎？”

黑暗中，顧晏辭的聲音傳來：“能?！彼D了頓，補充道，“有我在，就能。”

這三個字像定心丸，讓林薇瞬間安定下來。她轉過身，正對上他的目光。月光從車窗透進來，剛好照亮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

“我相信你?！绷洲陛p聲說。

顧晏辭看著她，忽然伸出手，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碎發。他的動作很輕，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劃過她的皮膚時，留下一陣戰栗。

林薇屏住呼吸，看著他一點點靠近。他的臉在眼前放大，溫熱的呼吸落在她的唇上，帶著淡淡的草藥味。她的心跳得飛快，卻沒有躲開。

就在兩人的唇快要碰到一起時，顧晏辭忽然停住了，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地問：“可以嗎？”

林薇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軟。她看著他眼底的小心翼翼，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忽然覺得這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的男人，此刻竟有些可愛。

她沒有說話，只是微微踮起腳尖，主動湊近，輕輕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微涼，帶著點草藥的苦澀，卻讓她莫名心安。顧晏辭顯然沒料到她會主動，身體僵了一下，隨即反客為主，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吻生澀而急切，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情感終于找到了出口。林薇被他吻得喘不過氣，卻舍不得推開，只能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任由他帶著自己沉淪。

不知過了多久，顧晏辭才緩緩松開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兩人都在急促地喘氣。

“林薇……”他低喚她的名字，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我……”

“我知道。”林薇打斷他，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我也是?！?

千言萬語，都藏在這三個字里。

顧晏辭緊緊抱住她，像是要將她揉進骨血里。這個擁抱很緊，帶著失而復得的珍重，還有對未來的期許。林薇靠在他懷里，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忽然覺得，所有的顛沛流離都值得了。

夜里的風從車窗吹進來，帶著一絲涼意，卻吹不散車廂里的暖意。兩人相擁著，沒有再說話，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第二天清晨，林薇醒來時，發現自己還躺在顧晏辭懷里，他的手臂緊緊環著她的腰，呼吸均勻。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他臉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輪廓。

她看著他熟睡的樣子，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描摹他的眉眼。指尖剛觸碰到他的臉頰，顧晏辭就睜開了眼，眼底帶著剛睡醒的迷茫，看到她時，才漸漸清明，隨即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醒了？”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格外好聽。

“嗯?！绷洲秉c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從他懷里起來，卻被他抱得更緊了。

“再躺會兒。”他把下巴擱在她發頂，聲音悶悶的，“還早。”

林薇沒再動，任由他抱著。車廂外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還有張寡婦和人說話的聲音，充滿了煙火氣。

“顧晏辭，”她忽然開口，“以后別總想著以前的事了，也別總覺得欠我的。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顧晏辭沉默了片刻，輕輕“嗯”了一聲，手臂收得更緊了些：“是，一家人?！?

等兩人從車廂里出來時，正好被顧承安撞見。小家伙看著他們相攜的手，眼睛瞪得溜圓，隨即露出了然的笑容，拉著顧念安就跑：“妹妹！我帶你去看周爺爺做的秋千！”

林薇看著他們的背影，臉頰微紅，想抽回手，卻被顧晏辭握得更緊了。她抬頭看他，正對上他眼底的笑意，心里的那點窘迫瞬間煙消云散。

張恒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嘴角也忍不住揚起。李爺爺捋著胡子，對身邊的徐夫子道：“看吧，我就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徐夫子笑著點頭：“是啊，歷經患難，情意更堅，是好事。”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鏡湖就在前方，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林薇看著身邊的顧晏辭，握緊了他的手。她知道，只要他們在一起，無論前路有多少風雨，都能攜手走過。

而那些悄然發生的觸碰，那些深夜里的相擁，那些藏在心底的情意，都成了這亂世征途上，最溫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