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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海晏河清歲長寧

暮春的晨霧漫過獨島的礁石,帶著咸濕的暖意。顧念安扛著比他還高的竹制小鋤頭,蹲在菜地里跟紅薯苗較勁,七歲的小家伙額角沁著薄汗,鼻尖沾著泥土,卻不肯歇手——他非要挖出比妹妹顧念薇更多的紅薯,好在早飯時炫耀。

“哥!你把苗都踩倒啦!”六歲的念薇扎著雙丫髻,舉著剛摘的桃花跑過來,花瓣落在她水紅色的布裙上,像沾了片云霞。她的眉眼隨了林薇,說話時眼睛彎成月牙,手里還攥著塊紅薯,是剛才偷偷挖的,比拳頭還小。

顧念安扭過頭,不服氣地哼了聲:“我這是在松土!娘說這樣紅薯長得大!”話雖如此,卻悄悄把踩歪的苗扶了起來,動作笨拙得像只小笨熊。

廊下傳來竹椅輕晃的吱呀聲。顧晏辭靠在藤椅上,手里拿著針線,正給念安縫補昨日刮破的袖口。他穿件月白短打,鬢角已有些許霜白,卻掩不住眉眼間的溫和。陽光透過葡萄架的縫隙落在他手上,那雙手曾握過刀槍、扛過梁柱,如今拈著繡花針,竟也穩當得很。

“爹,娘做的桃花糕好了嗎?”念薇湊過去,踮著腳往廚房望,鼻尖幾乎要碰到他手里的布。

“快了?!鳖欔剔o放下針線,替女兒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碎發,“去看看你娘要不要幫忙,別總纏著你哥胡鬧?!?

廚房的炊煙裹著甜香漫出來時,林薇正把最后一籠桃花糕端出鍋。蒸籠掀開的瞬間,粉白的糕體冒著熱氣,混著新采的桃花香,引得趴在門口的大虎直晃尾巴。這只當年跟在她身邊的白虎,如今已是條威風凜凜的老狗,皮毛雖不如從前雪白,眼神卻依舊溫順,總愛守在廚房門口,等著林薇偶爾遞來的肉干。

“慢點拿,燙。”林薇笑著拍開念薇伸過來的小手,往竹籃里裝了八塊桃花糕,“這是給學堂先生和同窗們帶的,不許在路上偷吃?!?

念薇吐了吐舌頭,偷偷抓起塊邊角塞進嘴里,甜香在舌尖化開,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娘做的比主島鋪子賣的好吃一百倍!”

早飯時,顧念安捧著碗紅薯粥,呼嚕嚕喝得香甜。他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碗說:“先生昨日教了‘家’字,說寶蓋頭下面有‘豕’,就是家里有豬的意思。我們家既有豬又有雞,還有大虎,是不是頂大的家?”

顧晏辭正給林薇剝雞蛋,聞言笑了:“是。不過家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少牲畜,是有家人在?!彼褎兒玫碾u蛋放進林薇碗里,“就像現在,爹、娘、你和妹妹都在,這才是家?!?

念薇似懂非懂地點頭,把自己碗里的腌菜夾給顧晏辭:“爹吃,你昨日修雞棚累了。”

林薇看著兩個懂事的孩子,心里暖融融的。時光過得真快,仿佛昨日還在產房里抱著兩個皺巴巴的小家伙,轉眼他們已能跑能跳,會惦記著給父母夾菜了。

送孩子們去主島學堂后,林薇和顧晏辭沿著海岸線散步。春末的海水暖得像玉,拍在礁石上濺起的浪花帶著細碎的金芒。遠處的三座小樓飄著裊裊炊煙——那是去年冬天新蓋的,顧晏辭說等孩子們長大了,各自成家,住得近些才熱鬧。

“前幾日收到楚風的信,說蘇州的桃花開得正好,問我們要不要去住些日子?!绷洲睋炱饓K貝殼,上面的紋路像幅小小的地圖,“他還說給孩子們備了新的畫具,想教念薇畫桃花。”

顧晏辭牽著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衣傳過來。他的指腹有些粗糙,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卻比任何錦緞都讓她安心?!暗惹锸蘸笕グ桑彼f,“讓念安看看楚叔叔畫的《海島圖》,再帶些紅薯干給他——他總念叨島上的紅薯干比蘇州的點心耐嚼。”

說起楚風,林薇總會想起那年在蘇州的桃花塢。他后來成了江南有名的畫師,畫里總少不了桃花,有人說他的桃花帶著煙火氣,不像畫,倒像能聞見香。每年他都會寄畫來,有時是蘇州的雨,有時是塞北的雪,畫角總藏著兩個小小的身影,說是“念安念薇的新朋友”。

“昨日阿大來送魚,說東邊海域捕到不少石斑魚,讓我們去拿些。”顧晏辭忽然停下腳步,望著遠處歸航的漁船,“晚上給你做松鼠魚,再燉鍋魚湯,給孩子們補補?!?

林薇笑著點頭:“再蒸碟螃蟹吧,念安昨日還念叨呢?!?

午后的陽光有些烈,兩人回到院子里,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歇涼。顧晏辭給林薇讀新送來的話本,是楚風托人捎來的,講的是江湖兒女的故事。林薇聽得入神,手里卻沒閑著,正給未出世的小女兒繡虎頭鞋——是的,她又有了身孕,這次是個盼了許久的小姑娘。

“這里寫得不對,”顧晏辭讀到某段時皺起眉,“哪有劍客趕路不帶水囊的?”

林薇被他認真的樣子逗笑:“不過是話本罷了,何必較真?!?

“那也得合情理?!彼畔略挶?,拿起她手里的虎頭鞋看,“這針腳比給念薇繡的還細,看來這次是盼著個文靜的姑娘?!?

“文靜些好,”林薇摸著微隆的小腹,眼里滿是期待,“像個小棉襖,貼心?!?

顧晏辭低頭,在她發頂印下一個輕吻,像怕驚擾了什么:“都好,像你就好?!?

夕陽西下時,孩子們背著書包回來了。念安舉著張寫滿“優”的紙,跑得滿頭大汗;念薇則捧著束野雛菊,說是先生獎的。大虎搖著尾巴迎上去,被念安抱住脖子揉得直哼哼。

“爹!娘!我今日背詩得了第一!”念薇把花塞進林薇手里,獻寶似的展開手心——里面躺著顆亮晶晶的鵝卵石,“這是同窗送的,說像天上的星星。”

顧晏辭接過念安手里的紙,仔細看著,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明日給你做你最愛的糖醋排骨?!?

晚飯的桌子上擺得滿滿當當。松鼠魚金黃酥脆,螃蟹紅得發亮,還有一大碗奶白的魚湯。念安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說要長得像爹一樣高;念薇則纏著林薇,要聽她懷妹妹的趣事。

“你們小時候啊,”林薇給女兒夾了塊蟹肉,“念安總愛半夜哭,非得你爹抱著才能睡;念薇卻乖得很,餓了也只是哼哼,像只小貓咪。”

顧晏辭笑著補充:“你娘懷你們時,總愛吃酸梅子,我每日劃著船去主島買,回來時梅子常被浪打濕,她也不嫌棄,照樣吃得香甜?!?

夜色漸深,孩子們被哄睡后,院子里安靜下來。顧晏辭端來盆熱水,蹲在地上給林薇洗腳。他的動作輕柔,指尖劃過她的腳踝,帶著珍視的溫柔。

“別總慣著我?!绷洲庇行┎缓靡馑?,想縮回腳,卻被他按住。

“慣著你不好嗎?”他抬頭看她,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還亮,“我這輩子,就想慣著你?!?

洗完腳,兩人坐在窗邊看星星。獨島的星空格外清澈,銀河像條發光的綢帶,橫亙在墨藍的天幕上。林薇靠在顧晏辭懷里,聽著他沉穩的心跳,還有腹中輕輕的胎動,心里滿是安寧。

“還記得我們剛到這島上來的樣子嗎?”她輕聲問。

“怎么不記得?!鳖欔剔o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你穿著月白的裙子,站在船頭,風把你的頭發吹起來,像幅畫。我當時就想,能把你留在身邊,真好?!?

林薇想起那些輾轉的歲月——青溪鎮的茅屋,蘇州的涼粉鋪,北方的烽火,海島的晨霧。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攜手走過這么多路,從誤會重重到心意相通,從孑然一身到兒女繞膝。

“顧晏辭,”她抬頭吻了吻他的下巴,那里的胡茬有些扎人,卻讓她心安,“遇見你,真好。”

他低頭,深深吻住她。這個吻里沒有初見時的試探,沒有重逢時的濃烈,只有歲月沉淀的醇厚與綿長,像他們親手釀的桃花酒,藏了一年又一年,愈發香甜。

窗外的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規律的聲響,像首永恒的歌謠。遠處的主島燈火點點,像散落的星辰;近處的三座小樓靜立著,等待著未來的熱鬧。葡萄架上的葉子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尋常日子里的小確幸。

林薇知道,他們的故事沒有驚天動地的傳奇,沒有跌宕起伏的波折,只有柴米油鹽的平淡,只有細水長流的陪伴。從蘇州的桃花開到獨島的紅薯熟,從年少輕狂到鬢角染霜,他們所擁有的,不過是彼此眼中的溫柔,是孩子們的笑語,是這座小島上,日升月落間的歲歲長寧。

夜漸深,月光灑滿庭院。顧晏辭輕輕抱起林薇,往臥室走去。經過梳妝臺時,他拿起那支桃花木簪——那是他后來重新刻的,簪頭的桃花栩栩如生,背面刻著兩個小字:“不離”。

他將木簪輕輕插進她的發間,在她耳邊低語:“晚安,我的薇兒?!?

“晚安,顧晏辭。”

海浪聲聲,星光漫漫,這座小小的獨島在茫茫大海里,像顆安穩的星,守著一個家,守著一份愛,守著往后無數個,有彼此相伴的清晨與黃昏。

(全文完)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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