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禪大師

苦禪大師枯槁的身影在血池邊緣移動，像一片裹著破布的行尸。

那件浸透陳年血垢、早已看不出本色的破爛血袈裟，無聲無息地拖曳在滾燙的黑曜石地上。

唯有手中那柄沉重的鑌鐵禪杖頓地時，杖首猙獰的鬼面眼眶中，泛起一絲幽微的血光。

“篤…篤…”的悶響，如同敲擊在生者的棺槨之上，回蕩在粘稠腥濁的空氣里。

他的巡視冷漠而精準，如同農人審視即將收割的莊稼。

渾濁的眼珠緩慢轉動，掃過巖壁上懸掛著的那些絕望“藥引”。

這些，曾是叱咤江湖、名動一方的人物，此刻卻與待宰的羔羊無異。

穿透他們琵琶骨或丹田要害的，并非凡鐵鎖鏈。

而是一條條由純粹兇戾暗紅能量凝成的光索。

它們貪婪地扎入這些強者的身軀，如同嵌入血肉的怪異螞蝗。

不僅束縛著他們的掙扎，更發出微弱的“嘶嘶”聲。

永無停歇地，抽吸著他們苦修數十載的精純內力、磅礴的精血、乃至維系生命最根本的元氣。

匯成污濁的涓流，注入下方那吞噬一切的暗沉血池之中。

煉獄交響

空氣中彌漫著混合了絕望的惡臭。

咒罵聲從牙縫里擠出，帶著血沫。

痛苦的呻吟壓抑不住，如同垂死野獸的低嚎。

鎖鏈因徒勞的反抗而拉扯，發出冰冷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此起彼伏，交織成一曲來自幽冥深淵的交響樂。

趙開山的怒吼

這煉獄的交響里，一聲撕裂死寂、充滿狂暴怒火的咆哮顯得尤為刺耳！

“呃啊——！！厲無血！你個該千刀萬剮的老魔頭！有本事給老子個痛快！用這般下作手段，算你娘的好漢？！老子便是魂飛魄散，也要啃下你一塊肉來！”

趙開山的掙扎

吼聲出自巖壁西側，一個身形魁梧如鐵塔的巨漢。

他被粗大的暗紅能量鎖鏈貫穿了琵琶骨與丹田，懸吊在半空，鎖鏈深深嵌進血肉。

正是“鐵拳無敵”趙開山！

他年逾四十，一身橫練筋骨即便在殘酷抽吸下，依舊賁張如虬龍盤結。

此刻，這位開山拳宗的宗師須發戟張，雙目赤紅如熊熊燃燒的炭火，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瞪出眶來。

劇痛與無窮的屈辱化作焚天之怒。

他全然不顧那鉆心蝕骨的痛楚和快速流失的精元，拼死壓榨著體內最后殘存的內力，瘋狂掙扎！

轟！

雄壯的身軀猛地向上奮力一挺！

肌肉塊塊墳起，青黑色的經絡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下根根暴凸，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般的咯吱聲。

那貫體的暗紅能量鎖鏈被這股蠻橫霸道的力量驟然繃緊！

“錚——！！！”

刺耳的、仿佛金鐵即將撕裂的震鳴響徹洞窟！

鏈身上流動的暗紅血光激烈地波動、跳躍，火星般的能量碎屑迸濺而出！

掙扎的反噬

這猛烈的掙扎引來的不是掙脫，而是更兇猛的反噬！

嗤啦！

原本只是緩慢抽吸的能量鎖鏈，陡然加大了汲取的力度！

趙開山壯碩的胸腹處，肉眼可見地干癟下去一分！

他那飽綻的肌肉塊塊，竟以肉眼可察的速度萎縮、松垮！

如同被陽光暴曬的雪獅！

劇痛讓他渾身不受控制地篩糠般劇烈抖動起來，鎖鏈叮當作響。

苦禪的關注

不遠處的苦禪，渾濁的眼珠被這劇烈的動靜吸引，毫無波瀾地轉動了過來。

他那張皮包骨、沒有絲毫活氣的干尸臉上，依舊沒有絲毫悲喜，如同覆蓋著一層僵硬的石殼。

沉重的鑌鐵禪杖再次頓地。

咚！

苦禪的逼近

苦禪無聲無息地飄身到了趙開山面前，動作詭異地毫無煙火氣。

那雙深陷的、渾濁的眼珠，近在咫尺地、冰冷地打量著這頭困在血獄中的暴怒雄獅。

如同在欣賞一頭即將剝皮拆骨的祭品。

血佛手印

枯槁如鬼爪的右掌，毫無征兆地抬起。

五指箕張，掌心處，一團暗沉得如同凝結污血的光暈悄然匯聚！

沒有激起半分勁風，仿佛只是探手撫摸一件死物。

然后，那手掌便毫無花哨、結結實實地印在了趙開山厚實卻已顯頹勢的胸膛正中央！

掌心與皮肉接觸的剎那，發出“呲啦”一聲輕響！

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按在了生牛皮上！

趙開山的慘嚎

“——吼！！！”

趙開山喉嚨深處爆出一聲不似人聲、帶著無盡撕裂劇痛的慘嚎！

那絕非方才中氣十足的咆哮，而是生機被強行撕裂時絕望的本能嘶鳴！

他整個雄壯如山的身軀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萬鈞重錘轟然擊中背心！

血佛手印的駭人效果

掌印落處，一個清晰無比的、殷紅如血的掌形烙痕，瞬間深深刻進了他古銅色的皮肉！

那烙印紅的邪異，如同活物的血脈在搏動！

緊接著，一幅令人頭皮炸裂的景象出現了！

以那血色掌印為中心，趙開山整個胸膛乃至全身的皮膚之下，剎那間仿佛投入了沸騰的油鍋！

無數根粗壯的、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數萬條被徹底激怒的狂暴蚯蚓，瘋狂地膨脹、扭曲、痙攣！

它們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暴凸起來，在皮肉之下虬結、翻滾、盤繞，甚至清晰可見血管壁被撐到極限、即將爆裂的脈絡紋路！

皮膚被這股力量撐得近乎透明，呈現出紫黑交雜的可怕色澤！

噗！噗！噗噗！

細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裂聲密集響起！

那是細小毛細血管被暴亂的血氣撐爆的聲音！

暗紅色的血暈如同污濁的墨汁，在他皮膚上猛烈炸開、迅速暈染擴散！

僅僅數息之間，趙開山整個人便被浸染成猙獰恐怖的血人！

內腑震裂

“嗚…噗——！”

他想吼出最后的憤怒，張口噴出的卻是一大團帶著熱氣的、粘稠無比的黑紅色血沫！

那血沫之中，赫然混雜著幾粒細小、顏色稍淺的碎肉塊！

那是他內腑臟器被那霸絕詭異的“血佛手印”隔空震裂所吐出的碎片！

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粗暴地捅進了他的每一寸骨髓深處，再狠狠攪動！

趙開山渾身篩糠般抖動的幅度更大了，脖頸上青筋勒出，汗水、血水、眼淚、涎水混雜著，自他扭曲猙獰的面容上滾滾而下。

那曾經足以開山裂石的鐵拳，此刻也只能在鎖鏈的束縛下無力地痙攣、抽搐，指甲深深摳入滾燙的石壁，留下帶血的抓痕。

索命梵音

而摧垮這北地雄獅的，遠不止肉身的劇痛！

苦禪那印掌后未曾收回的枯爪微微屈伸，嘴角的干皮似動非動。

沙啞、滯澀、扭曲的誦經聲，如同無數根淬毒的針尖，毫無預兆地、直接從他渾濁的眼窩深處“生長”出來！

那不是聲音在空氣中傳播，而是如同跗骨之蛆，直直鉆進趙開山的耳蝸深處，更狠地刺入他瀕臨破碎的識海！

索命梵音！

這鬼音并非宏大，卻陰險到極致。

每一個扭曲變形、褻瀆本源的“佛”字音節，都仿佛被強行糅合了無數生靈臨死前最凄厲的尖嘯，血肉被撕開時拉絲的“滋啦”聲，筋骨寸寸折斷的令人牙酸的脆響！

它們不再是聽覺，而是直接刮擦、啃噬神魂的毒刺！

瘋狂沖擊著趙開山以畢生武道意志筑就、此刻已搖搖欲墜的最后堡壘！

精神崩潰

“嗬……嗬嗬……”

喉嚨口溢出的不再是戰吼，而是破碎的、如同老舊風箱拉扯的、不成調的嗬嗬氣聲。

那雙曾經如同寒星般銳利、燃燒著永不屈服意志的眼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渙散！

瞳孔深處的光芒被無邊無際的痛苦漩渦、混亂的黑暗和徹底的絕望瞬間吞沒！

眼前苦禪那張枯槁的臉，在血光和幻聽中劇烈扭曲變形，化作了真正吞噬一切靈魂的尸毗惡鬼！

精元枯竭

他清晰地感覺到！

那本就因持續抽吸而衰敗虛弱的生命精元，此刻如同大壩驟然崩潰的洪流，被胸前那只血佛掌印、以及腦中刮起的索命魔音拉扯著、瘋狂吞噬著！

古銅色堅韌剛硬的皮膚瞬間失去所有光澤，變得灰敗、干枯，如同秋后龜裂的旱地！

飽綻賁張的肌肉急速萎縮下去，失去了彈性和支撐，如同被烈日曬脫了水分的臘肉！

僅僅數息之間，一個威猛如山的壯漢，竟呈現出一種行將就木的枯槁之態！

苦禪的貪婪與偽佛之語

苦禪緩緩收回印在趙開山胸前的手掌。

掌心那暗紅的光暈似乎更加深沉了一分。

他枯槁的臉上沒有絲毫憐憫。

渾濁的眼底深處，只有對攫取到一股新添力量的、一絲近乎貪婪的灼熱，如同餓殍見到珍饈。

沙啞如同砂紙摩擦朽木的聲音，伴隨著他收回手掌的動作響起：

“阿彌陀佛……”

這聲佛號，在這充斥著腥臭、絕望與哀嚎的修羅場中飄蕩，比最惡毒的詛咒還要褻瀆和冰冷。

“污穢之軀，早歸極樂，亦是功德。”

慕清寒的無聲反抗

他那能吸人骨髓的渾濁目光，緩緩從瀕死的趙開山身上移開。

陰鷙而冰冷地掃過巖壁上其他懸掛著的噤若寒蟬的“藥引”。

目光最終落在離趙開山不遠的一個青年身上。

慕清寒——曾經的“玉簫公子”。

他亦被貫穿丹田琵琶骨懸吊，姿勢扭曲而痛苦，面色灰敗中透著蠟黃。

他卻并未像趙開山般怒吼掙扎。

他雙目緊閉，眉頭緊緊鎖起，額角青筋突突跳動，承受著梵音的煎熬。

那管溫潤的碧玉洞簫，竟橫放在被鎖鏈束縛、已然變形盤曲的膝前。

他的指尖，正以極其細微的、幾乎微不可查的幅度，在那冰冷的簫孔上急速而艱澀地滑動著。

每一次輕微的觸動，指尖都帶著殘存的、幾近枯竭的精純內力，順著玉簫的脈絡艱難地延伸出去。

試圖撥動下方那沉重翻涌的血池深處那粘稠的“池水”。

就在這無聲的“彈撥”下，血池靠近慕清寒下方的一片區域，沉重的暗紅漿液極其偶爾、極其微弱地泛起一絲絲微不可查的漣漪。

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蕩開的第一圈波紋，隨即又被沉重的膠質吞沒。

這是他無聲的反抗，絕望中的哀鳴。

蘇憐星的絕望與囚籠黯淡

而在這無間地獄上方，懸于爐口之上那水晶囚籠中的蘇憐星。

目睹著趙開山在偽佛法印下由怒吼到崩潰、瞬間枯槁的非人慘狀。

本就因持續抽取而蒼白如紙的臉頰，更是失去了最后一點活人的光澤。

她的嘴唇劇烈顫抖著，幾乎被自己咬出血來。

一股鉆心蝕骨的冰涼絕望感，混合著被強抽凈蓮心脈的更深重疲憊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她的四肢百骸。

那只緊緊抓住水晶囚籠欄桿的手，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因為太過用力而清晰可見，指關節因缺血而一片慘白。

更為明顯的是，籠罩著她的凈心蓮臺虛影，那本就微弱的青光猛地一陣劇烈搖曳、明滅！

水晶囚籠通體的光輝也隨之驟然黯淡下去，如同一盞在狂風中隨時都會徹底熄滅的殘燈。

她的目光從趙開山身上艱難移開。

投向了下方瘋狂汲取眾生精元、紅光如同惡獸心臟般搏動的恐怖丹爐口。

絕望的陰影在她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沉淀、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