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那個隔著海峽和整片大陸與玻格丹交談的英國男人開始怪叫，“好樣的，玻格丹。我幫了你一個大忙，按你說的，我拖延了力神啟示到來的時間。”

“你能把它拖到什么時候？”玻格丹面對著發狂高薩克的圍剿，無暇顧及。

“事實上，我想拖多久就拖多久。”

哪怕相距兩千公里，玻格丹依舊能聽出這家伙語氣中的洋洋自得。

“嗯，我聽出來你這邊挺忙的樣子，玻格丹，你那兒大概什么時候完事？雖然我的能力足夠高強，但是我可不愿意繼續和你耗著，說過了，本爵士的時間非常寶貴。”

“快了！”玻格丹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手中的恰西克馬刀劃出一個凌厲的半圓，逼退正面之敵。

那群結成同盟的高薩克已經全部將矛頭對準了自己。

他們的火槍是有極限的，并且裝填子彈尤其麻煩。事實上，籠罩在絕對黑暗里的酒館戰場已經完全進入了白刃戰階段，整整六七把“恰西克”在半空中不斷碰撞，擦出脆亮的聲響。

能見度太低了，乃至于連近身的冷兵器格斗都尤為不易。玻格丹必須要時刻提防身遭無光的場景，鬼知道那里什么時候會沖出一記要命的偷襲。

“不過也好，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也會阻止他們合攻自己……”玻格丹單手操著馬刀，在三個高薩克的夾擊下格擋周旋。他有時會跳到木桌上，然后當頭劈下。

玻格丹不怕子彈，槍彈的打擊點對他而言太小了，他完全可以提前冰雪化躲過槍擊。這也是被他殺死的第一個高薩克犯下的錯誤。

但是刀劍不行，鋒利的冷兵器完全可以傷到玻格丹——他最多只能維持住一塊拳頭大小的區域不受打擊，這也是他雪人能力的上限。

那三名高薩克人呈半圓形圍攏過來，他們的呼吸在嚴寒中凝結成急促的白練，眼中瘋狂依舊，卻也摻入了一絲本能的驚懼——眼前這個同為高薩克的年輕人，明顯有著超自然的力量。

玻格丹面上毫無血色，他也不會受此地寒氣的困擾。但是那些高薩克不同，無論是身上厚重的長袍還是能讓人凍死的低溫，都在阻撓他們揮刀的動作。

黑暗是此地最大的變數，也是玻格丹和高薩克們唯一的舞臺。視力幾乎無用，全憑聲響、氣流和殺戮的直覺。

玻格丹在盡力和這些人玩狐貍與老鼠的游戲，他嘗試在黑暗中亂竄，把他們幾人分散開，繼而一一解決。事實上他已經通過這個辦法砍翻了不止一個人，但是在又損失了數個同伴之后這幫高薩克也變得警覺了起來。

突然，玻格丹耳畔左側傳來靴子摩擦雪漬的聲音。

來不及預判馬刀砍下的軌跡了，玻格丹擰身抬手，揮刀格擋。

鐺！

力神保佑，他擋住了這一刀。望向近在咫尺的這張高薩克的臉，他驚駭的眼睛，他稀疏的頭發，還有他那夸張的八字胡，玻格丹怒不可遏。

那個敵人一瞬間覺得他的刀懸空了，原來是玻格丹抽回了馬刀，從另一個方向主動砍來。高薩克正欲抵擋，然而他本就凍僵了的肢體居然慢了一瞬——

一股遠超想象的巨力順著刀身斬來，震得他武器幾乎脫手。更可怕的是這個年輕人身上的刺骨寒意，讓他的頭腦瞬間麻木，甚至已經失去了對痛覺的感知。

真的太冷了……

高薩克再低頭一看——原來自己的手已經掉落在地，那些都不是錯覺。

玻格丹一刀砍斷了此人拿著武器的右臂，再瞬間將其梟首，動作一氣呵成，帶著血沫的腥味噴在玻格丹冰冷的臉上。

他抽刀，側步，冰冷的軀體如游魚般滑開。

“剩下的活人的確不多了。”玻格丹短促的嗬了一聲，“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放松警惕。”

“玻格丹，你那邊打的很激烈嘛。”就在這時，腦海中的聲音又恰合時宜的響起。

“少廢話……”玻格丹正欲呵斥他，突然又想起來，“這個家伙或許可以幫到自己。”

“你在和什么戰斗，怎么殺掉了這么多人類，是你們國家被波蘭佬或者異教徒入侵了嗎？”

玻格丹冷哼一聲，“不是，一幫為了生存，抬刀屠戮無辜者的瘋子而已。”

“呵，你很高尚嗎？”

“我一定比他們高尚，也肯定比你高尚。”玻格丹毫不在意他的嗤笑，轉頭問道，“我現在困在一個被懺悔靈的黑暗完全籠罩的封閉環境里，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幫我打破這個領域？”

“懺悔靈？是某種妖靈嗎？”

“差不多，是一種惡靈。”玻格丹耐心回答，“你居然不知道？”

“惡靈并非我深入研究的領域，更別說是你們東歐那邊的惡靈。”他頓了一頓，好像是在為自己找補，“好吧，博物學家也有局限。實際上我對東邊的人……完全不感興趣。”

“多說無益，你不是可以操控光線嗎？”玻格丹對他的之前的隱匿術印象深刻，“能不能拉一束亮光進來，把我所在之處的黑暗徹底驅散。”

“如果只是單純的黑暗，我隨手就能做到。但若確認了你在惡靈的領域里的話，那得看這具靈體的實力。”

“……”玻格丹趁著他們閑談的時機，已經撞進了第二個高薩克的懷里，并砍掉了他半邊脖頸。

黑暗里，只剩下尸體沉重的倒地聲。

“你先試試。”玻格丹傾耳聽著最后一個高薩克的動靜，他沖了起來。“幫我這個忙抵御懺悔靈，我會感謝你的。”

就在此時，第三個高薩克的恐懼終于壓過了瘋狂。他喘著粗氣，胡亂地揮舞著馬刀，徹底慌了陣腳。他試圖阻止那個他眼中的冰冷惡魔靠近。

“怪物！……你這個受詛的怪物！”他吼叫，聲音因寒冷和恐懼而顫抖，“主會消滅你的！”

“說的很好，但是我拒絕。”短暫的沉默后，那個英國佬終于做出回應。

玻格丹追問：“為什么？”

他的左手已經如鐵鉗般扣住高薩克人持刀的手腕，那人的腕骨瞬間被捏碎。玻格丹右手的恰西克馬刀則由下至上，毫無花哨地刺入他的下頜。

那高薩克人感覺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塊高速移動的冰塊，徹骨的冰冷瞬間穿透厚厚的衣物，直到他被玻格丹一刀斃命——

“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

“下午。”玻格丹緩了下來，他已經把那幫最先發難的高薩克全部處死，接下來的當務之急是確認其他活人所在的位置……

很可惜，這些幸存者絕不是沒有可能襲擊自己。

——那個附身在波波維奇身上的懺悔靈恐怕也在期待這個。

“也許要到黃昏了，大不列顛先生，我這兒和倫敦有時差。”

“你說的不錯，現在不是我的空閑時間，正因如此我才沒法幫你。”英國人和善的解釋，“我正在完成我今天的最后一樁案子，找到那個割硬幣邊角的猶太人的行蹤。”

玻格丹：“……”

“別開玩笑，快點兒。你已經幫過我很多次了不是嗎？我想也不差這一回。”

英國人再次沉寂了一會兒，直到玻格丹催促他。

“我改變主意了。”他吐露道。

“玻格丹，你會切硬幣的邊角嗎？這是破壞公共財產的行為，我先問問你。”

“……如果你知道我所在的高薩克國的貨幣體系，就不會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玻格丹實在有點不耐煩了，“我實話告訴你，高薩克們甚至主流還在以物易物。”

“好吧，好吧。”

男人似乎是沒辦法了，只得答應玻格丹這一要求，“我幫了你這么多回，希望你以后能真的回報我……”

說罷，玻格丹聽見了一聲站起來的動靜——是那個英國人正在吟唱。

“第一日，神說：…………”

他的聲音竟戛然而止，然后才自嘲般的說道：“引用圣典中的原文總是很俗，你難道沒有這樣覺得？聽說路德派把圣典奉為圭臬，那真可悲。希望他們永遠不要知道——據考證，新約很有可能直到五世紀才被完整出版……”

“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玻格丹沒心情聽這些，“我無所謂你吟唱什么咒語，是基督徒的又或異教徒的，只要能幫到我就行。”

“好吧。”他放棄了隨后的長篇大論。

玻格丹聽到那個英國男人最后打了個響指，大聲宣布：

“我說：‘亮起來！’，于是便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