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像團揉皺的濕布裹著兩人。

林淵松開謝清棠手腕的瞬間，白骨婆婆的冷笑已穿透濃霧：“劍尊大人的劍，終究要為俗事出鞘么？“

話音未落，骷髏杖頂端那團黑霧突然膨脹成磨盤大小，腐臭的氣息裹著腥風撲來。

林淵瞳孔微縮——這黑霧里竟混著數十道熟悉的妖氣，是三百年前被他封印在各個秘境里的妖物殘魂。

“清棠，退到樹后。“他反手將紫電劍擲出，雷光劈開黑霧的剎那，地面突然裂開蛛網狀的紋路。

謝清棠踉蹌著扶住老槐樹，卻見裂痕里滲出黑血般的液體，所過之處，草葉瞬間焦枯。

“蝕魂裂的進階術法。“青崖子的虛體在霧氣里閃了閃，指尖的幽光更暗了，“她用你的劍意定位封印最薄弱處，現在正在強行撕裂——“

話未說完，林淵已屈指成劍。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三道虛影，每道虛影都掐著不同的法訣。

謝清棠看得心跳如鼓，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認真地出手：原本垂落的發絲無風自動，腰間玉墜泛著冷光，連劍穗上的銀鈴都因劍意震蕩發出輕響。

“破。“

隨著他輕喝，空中浮起七道半透明的劍影。

每道劍影都精準刺向地面裂痕的延伸方向，黑血般的液體被劍意一觸即凝，像被無形的刀截斷的溪流。

謝清棠注意到他指尖在發抖——前世記載里，劍仙境界的強者能操控天地靈氣，但此刻他額角已滲出薄汗。

“好機會！“她突然蹲下，從包袱里摸出枚刻著云紋的玉符。

玉符貼地的瞬間，她咬破舌尖，鮮血滴在符紋上：“封魔印，鎮！“

古老的咒語在山澗回蕩，玉符泛起暖金色的光。

本要繼續蔓延的裂痕像被澆了冰水，黑血“滋滋“作響著凝結成塊。

林淵轉頭看她，眼底的驚訝未及收斂：“你怎會用這種失傳的封印術？“

謝清棠抹了抹嘴角的血，指尖輕輕撫過胸前的青銅小鼎——那是前世被妖物撕斷的筆桿所化，“我只是個史官，但我寫的書里，藏著過去未解的秘密。“她刻意說得輕松，可余光瞥見林淵衣袖上那道焦黑的洞時，喉間突然發緊。

前世他總穿著破布纏傷口的模樣，原來今世仍改不了替人擋災的性子。

白骨婆婆的冷笑再次炸響：“小伎倆！

真正的裂口在青丘狐冢、在燭九陰穴、在你們人族的皇陵——“她突然拋出枚黑石，“嘗嘗三百年前的毒瘴吧！“

黑霧裹著腥甜的香氣撲面而來。

謝清棠想躲，卻被樹根絆了個踉蹌。

等她反應過來時，那團黑霧已撞進她鼻腔。

剎那間，她眼前發黑，胃里翻涌著灼燒般的疼，連指尖都開始泛青。

“清棠！“

林淵的聲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慌亂。

他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將她打橫抱起，掌心按在她后心。

謝清棠能感覺到滾燙的劍意順著脊椎竄上來，所過之處，毒素像被火烤的雪，滋滋作響著消散。

可他的手在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連素來清潤的嗓音都發啞：“誰準你亂接招的？

你不該來。“

謝清棠望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突然笑了。

她抬手碰了碰他耳尖——竟比她的掌心還燙，“可我來了。“她的聲音輕得像片葉子，“而且...我不想你再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林淵的動作頓住了。

月光透過樹縫灑在他臉上，照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三百年了，他看過太多人在他劍下死去，看過太多人因他的身份阿諛奉承。

可此刻懷里這個女子，前世為他的故事送了命，今世明知危險還追來，現在中毒了還在笑，笑里帶著點得逞的狡黠。

“咳...你耳尖紅了。“謝清棠眨眨眼，故意用沒力氣的聲音說。

林淵猛地別過臉去，卻沒松開她。

他能感覺到她的重量壓在臂彎里，輕得像片云，可心跳聲震得他掌心發燙。

這讓他想起三百年前那個雪夜，他在破廟門口撿到個小乞丐，小乞丐往他懷里塞了半塊烤紅薯，說“劍仙大人也要吃飯的“。

原來有些緣分，真的會穿過輪回重來。

“走了？“謝清棠突然抬頭。

林淵這才注意到，濃霧不知何時散了。

白骨婆婆的骷髏杖倒在裂口里，黑霧已徹底消散，只剩地面那團扭曲的符咒泛著幽光。

他放謝清棠站好，指尖輕輕劃過符咒邊緣——是用妖血和人骨粉畫的，每道紋路都指向劍山方向。

“她還會再來。“他低聲道。

“那就再來一次。“謝清棠從包袱里摸出個油紙包，“我帶了桂花糕，等解決完麻煩...你陪我吃？“

林淵望著她沾著血的嘴角，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油紙包。

山風卷起她的發梢，有縷碎發黏在她蒼白的臉上。

他突然伸手，替她把碎發別到耳后。

這個動作太輕，輕得像片落在劍刃上的雪，卻讓兩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好。“他說。

夜色漸深，林淵送謝清棠回竹屋時，山霧又起了。

他站在竹屋門口，看她點亮燭火，影子在窗紙上晃了晃，然后舉起油紙包晃了晃。

他轉身往劍臺走時，聽見她在屋里喊：“明天記得教我練劍！“

劍臺在劍山最高處。

林淵負手而立，白衣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望著遠方群山，那里有青丘的狐火，有燭九陰的陰云，有皇陵的鬼霧。

可此刻他心里不再是空的，像被塞進了塊暖玉，連指尖都帶著溫度。

山風卷著幾片新葉掠過他肩頭。

他摸了摸腰間的紫電劍——這把跟了他三百年的劍，今天第一次，因護著什么人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