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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替身牢籠,屈辱求生

我是陸家少爺白月光的替身,連呼吸都需模仿她的頻率。

陸母潑湯羞辱時,他冷眼旁觀:“別弄臟蘇清的房間。”

植物人蘇醒那晚,我被丟進雜物間,卻意外發現她車禍前的登山照。

照片里,她背著專業登山包站在險峰,笑容肆意張揚。

可陸沉說,她最怕高。

水晶吊燈的光芒冰冷銳利,切割著空曠得近乎虛無的餐廳。空氣里漂浮著昂貴的熏香,混合著消毒水的凜冽氣息,一絲絲鉆入鼻腔,沉甸甸地壓在心口。長長的餐桌鋪著漿洗得挺括的雪白桌布,盡頭,陸沉端坐主位,姿態優雅,像一尊沒有溫度的玉雕。他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銀質餐叉,目光卻穿透空氣的浮塵,銳利地釘在我臉上。

“頭發,”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冰錐鑿在寂靜里,“蘇清的發尾,從來不會這樣散亂。她習慣用一枚珍珠發夾,攏在左側耳后。”他的視線掃過我的鬢角,帶著一種評估物品般的冷漠挑剔,“明天,讓造型師過來。這點細節都做不好,你的價值在哪里?”

我垂在身側的手指,在寬大裙擺的陰影里,無聲地蜷縮了一下。指甲掐進掌心,那點細微的刺痛是唯一真實的觸感。身上的連衣裙是陸沉親自挑選的——蘇清的舊款,湖藍色,柔軟的絲綢料子,穿在我身上卻像一層僵硬冰冷的殼。布料摩擦著皮膚,時刻提醒著我扮演的身份。

“是,陸先生。”我的聲音放得輕軟、順從,帶著一絲刻意的、模仿來的溫婉。像蘇清曾經說話的樣子,他喜歡這樣。

陸沉似乎滿意了這馴服的姿態,不再看我,目光轉向他左手邊空著的那個位置。那里永遠擺著一副潔凈的餐具,屬于沉睡的蘇清。他眼神里那份專注的、近乎病態的柔和,與看我的冰冷截然不同,像看著世間唯一的珍寶。

餐廳里侍立的幾個傭人,眼觀鼻鼻觀心,但我知道,她們低垂的眼皮下,藏著不易察覺的輕蔑。她們熟悉這出日復一日的戲碼。一個贗品,努力模仿著真跡,供主人賞玩,也供她們私下鄙夷。空氣里那無形的壓力,比水晶燈的光芒更沉重。

晚餐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安靜中進行。刀叉偶爾碰撞瓷盤的輕響,都顯得格外刺耳。陸沉吃得極少,心思顯然不在這里。陸母沈曼坐在他右手邊,保養得宜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偶爾用挑剔的目光掃過我,像在審視一件擺放不當的瑕疵品。陸雨晴坐在我對面,百無聊賴地用叉子戳著盤子里的食物,眼神里閃爍著一種被寵壞的孩子特有的、等待找樂子的無聊。

這令人窒息的寂靜終于被沈曼打破。她放下手中的湯匙,發出一聲清脆的磕碰聲,目光精準地落在我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弧度。

“說起來,”她語調平緩,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閑聊感,“清清最喜歡這道奶油蘑菇湯了,尤其是冬天,總說喝下去全身都暖和。”她微微傾身,看向我,“張敏,你記得吧?以前給她讀食譜時,她總念叨。”

餐桌上的空氣瞬間繃緊。陸沉的目光也再次落回我臉上,帶著審視。陸雨晴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看好戲的興奮幾乎要溢出來。

心臟在肋骨下猛地撞擊了一下,血液沖上耳際。我知道這絕非閑聊。這是命令,是測試,是當眾表演的序曲。

我擱下刀叉,指尖冰涼。在陸沉和沈曼無聲的逼視下,緩緩站起身。椅子腿與昂貴的大理石地面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我微微吸了一口氣,努力回憶著那些被強制灌輸的、關于蘇清的一切細節。

“是,夫人。”我讓自己的聲音帶上一點恰到好處的、回憶往事的輕柔暖意,“蘇小姐確實很喜歡。她說……里面的白蘑菇要切得薄薄的,奶油要新鮮的,最好加一點點松露油提香。”我頓了頓,模仿著資料里蘇清說話時微微歪頭的習慣,“她說……冬天喝一碗,感覺像被陽光抱著。”

我甚至試圖牽動嘴角,露出一個蘇清式的、帶著點嬌憨的淺笑。這笑容落在臉上,肌肉僵硬得像不屬于自己。

沈曼靜靜地看著我表演,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直到我說完,她才輕輕“嗯”了一聲,聽不出是滿意還是其他。“倒是記得清楚。”她語氣平淡,目光卻像淬了冰的針,“可惜,形似容易,神似難。清清的靈氣,你學不來半分。”她拿起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種刻骨的羞辱,“終究是……不一樣的。”

這話語像無形的鞭子,抽打下來。臉頰火辣辣的,不是因為憤怒,而是那赤裸裸的、被釘在“贗品”標簽上的恥辱。陸沉依舊沉默,但他眼中那瞬間掠過的、對蘇清的懷念和對我的漠然,比沈曼的話語更鋒利。

陸雨晴憋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隨即又裝作若無其事地低頭喝湯,肩膀卻控制不住地微微聳動。

就在這時,一個女傭端著剛分盛好的一小盅滾燙的奶油蘑菇湯,小心翼翼地從陸雨晴身后走向主位,準備給陸沉添上。湯盅里熱氣蒸騰。

陸雨晴的眼角余光瞥見女傭走近,她握著湯匙的手腕狀似無意地、幅度極小地向外一拐。動作快得幾乎難以捕捉,帶著一種惡作劇的精準。

“哎呀!”

伴隨著陸雨晴一聲夸張的驚呼,她的胳膊肘“恰好”撞在女傭端著湯盅的手腕上。

一切發生得太快。

女傭猝不及防,驚叫一聲,手一抖。那盅冒著滾燙熱氣的奶油蘑菇湯,如同被賦予了惡意的生命,直直地、毫無偏移地,潑向我的方向!

滾燙的液體!帶著濃郁的蘑菇和奶油氣息,卻裹挾著毀滅性的灼熱,瞬間傾瀉在我的右手手背和小臂上!

“嘶——!”

無法抑制的痛呼從齒縫間迸出。皮膚像是被無數燒紅的針同時刺穿、灼燒!劇痛沿著神經猛烈地沖上大腦,眼前瞬間發黑。我猛地縮回手,身體因為劇痛而本能地顫抖,椅子被帶得向后摩擦,發出刺耳的銳響。湯液迅速滲透薄薄的絲綢衣袖,黏膩滾燙地貼在皮膚上,持續地釋放著令人窒息的痛楚。裸露的手背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腫脹,甚至冒起細小的水泡。

劇痛讓我瞬間彎下腰,左手死死捂住被燙傷的右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冷汗瞬間浸濕了額角的碎發。

“張敏!”陸沉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驚怒。

然而,那驚怒的對象并非我的燙傷,而是——

“你搞什么鬼!”他厲聲呵斥,目光越過我劇痛顫抖的身體,死死釘在我身后餐廳通往內室走廊的方向。那里,是蘇清沉睡的房間所在。“笨手笨腳!驚擾了蘇清怎么辦?!她需要絕對安靜!”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拔高,在空曠的餐廳里回蕩,“一點小事都做不好!廢物!”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扎進我的耳膜,刺穿那層被劇痛包裹的麻木。我抬起頭,透過因疼痛而模糊的視線,看到他臉上毫不作偽的焦急和暴怒。他在乎的,只有那扇緊閉的門后,沉睡的蘇清是否被這聲響打擾。至于我手上那一片刺目驚心的紅腫和水泡?那滾燙的痛楚?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驚擾”了他珍寶的噪音來源。

沈曼端坐著,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類似塵埃落定的厭惡。她微微蹙眉,仿佛眼前發生的只是一場不夠體面的鬧劇。她優雅地用指尖點了點桌面,對旁邊一個嚇呆的女傭吩咐:“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帶她下去處理一下?弄干凈,別留味道在這里。還有,”她冷冷地補充,目光掃過地上潑灑的湯漬和碎片,“把這里收拾干凈,熏香重新點過。”

陸雨晴捂住了嘴,肩膀還在可疑地抖動,但那雙眼睛里,充滿了惡作劇得逞的、毫不掩飾的得意光芒。她看著我被燙傷的手,看著我的狼狽,那眼神像是在欣賞一出精彩的滑稽戲。

被點名的女傭如夢初醒,趕緊上前,臉上帶著一絲慌亂和不易察覺的憐憫,攙扶住我顫抖的手臂。她的動作帶著點猶豫,似乎怕碰疼我,又怕沾染上麻煩。

“張小姐……您、您跟我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劇痛持續燒灼著神經,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那片灼傷的皮膚,帶來一波新的、尖銳的痛楚。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再發出任何聲音。在女傭的攙扶下,我艱難地直起身,腳步虛浮地離開那片狼藉的、彌漫著奶油蘑菇湯氣味和無形羞辱的餐廳。

經過陸沉身邊時,他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他的全部心神,都傾注在那條通往蘇清房間的幽深走廊上,眉頭緊鎖,似乎在側耳傾聽,確認是否真的驚擾了他的睡美人。

我踉蹌著,被女傭半扶半拉地帶離了餐廳那片令人窒息的冰冷光芒。背后,是陸雨晴壓抑不住的、終于泄露出的幾聲嗤笑,像毒蛇的嘶嘶聲,纏繞上來。

傭人房的盥洗室光線昏暗,只有一盞功率不足的白熾燈。冰涼的冷水沖刷在手背上,帶來短暫的、麻痹般的緩解,隨即又被底下持續燃燒的灼痛取代。皮膚上紅腫的痕跡猙獰,邊緣已經開始鼓起幾個細小的水泡,亮晶晶的,一碰就鉆心地疼。

女傭小吳手忙腳亂地翻出一個簡陋的醫藥箱,找出燙傷膏,小心翼翼地給我涂抹。藥膏帶著薄荷的涼意,暫時壓下了那噬人的灼燒感。

“張小姐,您忍著點……”小吳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兔死狐悲的同情,“雨晴小姐她……唉。”她沒敢再說下去,只是嘆了口氣,用干凈的紗布輕輕裹住我的手。

“謝謝。”我的聲音嘶啞,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疼痛讓我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藥膏下皮膚跳動的熱意,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小吳動作里的那份小心翼翼和無奈。在這個地方,連同情都是奢侈品,需要謹慎支付。

簡單包扎后,小吳低聲說:“您……先回房休息吧?夫人那邊……”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沈曼不想再看到我,尤其是在我“制造”了混亂之后。

我點點頭,沉默地離開傭人區,走向別墅深處那個屬于我的、同時也是蘇清物品儲藏室的房間。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腳步聲,只留下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墻壁上昂貴的壁燈投下昏黃的光暈,照亮墻上懸掛的、陸沉和蘇清在各種奢華場合的合影。照片里,蘇清依偎著陸沉,笑容溫婉,眼神清澈,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完美瓷器。陸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那種專注的溫柔,是我從未得到過、也不敢奢望的。每經過一張照片,手背上的燙傷就隱隱作痛一次,提醒著我的位置——一個拙劣的模仿者,一個隨時可以被丟棄的替代品。

推開那扇沉重的、位于走廊盡頭的房門,一股混合著塵埃、舊物和淡淡樟腦丸的氣息撲面而來。空間不大,光線昏暗。一張狹窄的單人床靠墻放著,對面是幾乎頂到天花板的巨大深色實木立柜和幾個堆疊的箱子,里面塞滿了蘇清的舊物——衣物、書籍、玩具、各種精致卻蒙塵的小擺設。這就是我的囚籠,華麗宮殿里最不起眼、最憋悶的角落。

身體疲憊得像散了架,右手的疼痛也變成了持續的、沉悶的鈍痛。我反手鎖上門——這是這房間里我唯一能掌控的動作,然后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到地毯上。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卻壓不住心頭那團冰冷的火焰。

餐廳里的一幕幕在腦海里瘋狂閃回:沈曼刻意的刁難,陸雨晴惡毒的動作,陸沉那聲冰冷的、斥責我“驚擾蘇清”的怒吼……還有周圍那些傭人低垂眼簾下隱藏的輕視。每一幀畫面都像一把淬毒的刀,反復切割著早已傷痕累累的自尊。滾燙的湯,冰冷的眼神,交織成一張屈辱的網,將我死死纏住。

我低下頭,看著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疼痛清晰地提醒著我現實的殘酷。陸沉那句“廢物”還在耳邊回響。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地涌上喉頭。我捂住嘴,干嘔了幾聲,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冰冷的絕望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眼淚毫無征兆地涌了出來,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那深入骨髓的、被徹底物化、被踩入塵埃的屈辱。它們無聲地滑落,砸在深色的地毯上,瞬間洇開一小片更深的痕跡。

我用力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的鐵銹味。不能哭出聲。這房間,或許并不安全。陸家不會容忍一個替身擁有過多的私人情緒,尤其是不該有的怨恨。

不能哭出聲……但恨意,卻像野草,在屈辱的灰燼里瘋狂滋生、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身體的顫抖才漸漸平息,只剩下一種沉重的麻木。我撐著門板,艱難地站起身。不能這樣下去。自怨自艾毫無用處。我必須做點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觀察和記錄。

目光落在那占據了大半個房間的、屬于蘇清的舊物堆上。沈曼的命令言猶在耳:“把清清的東西都整理好,分門別類……她隨時可能醒來,醒來要看到一切都和她離開時一樣。”這命令像一道枷鎖,讓我必須日復一日地面對這些屬于另一個女人的印記,在整理中加深對她的模仿。

也好。我深吸一口氣,走向那巨大的立柜。就讓我看看,這位被陸沉捧在云端、冰清玉潔的蘇清小姐,到底留下了怎樣的印記。

柜門打開,一股更濃郁的樟腦丸和陳舊織物的味道彌漫出來。我戴上旁邊放著的薄棉手套,開始一件件整理。昂貴的真絲長裙,質地柔軟,顏色多是柔和的粉、藍、白,標簽上印著遙不可及的奢侈品牌;精致的芭蕾舞平底鞋,鞋底幾乎沒有磨損;成套的首飾盒,里面是設計簡約卻價值不菲的珍珠和鉑金飾品;一摞摞精裝書,多是古典文學和藝術畫冊……一切都符合一個被精心豢養、品味高雅、生活優渥的豪門千金形象。

動作機械而麻木。手指撫過那些冰涼滑膩的絲綢,仿佛在觸碰另一個女人被凝固的時光。直到我的指尖,在整理一個深棕色皮質小箱子里的雜物時,觸碰到了一個堅硬、冰冷的邊緣。

那是一個被壓在幾本舊日記本和一堆零散賀卡下面的硬物。我撥開上面的東西,將它抽了出來。

是一張照片。邊緣有些微磨損,像是經常被人摩挲。

照片的拍攝地點顯然不是任何陸沉帶她出席過的宴會或度假勝地。背景是險峻的、裸露著灰黑色巖石的山脊,天空高遠得有些發藍。勁風似乎吹亂了拍攝者的頭發。照片的主角是蘇清。她穿著一身鮮艷醒目的專業登山服——明黃色的沖鋒衣,深色耐磨的登山褲,腳下蹬著沾滿泥土的厚重登山靴。她背著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巨大專業登山背包,背包上甚至還掛著一個折疊起來的登山杖和一個安全頭盔。

她站在一塊凸出的、看起來有些危險的巖石上,正對著鏡頭,笑容燦爛得近乎耀眼。不是陸家照片里那種溫婉含蓄、恰到好處的微笑,而是毫無保留地咧著嘴,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因為大笑而微微瞇起,眼角彎成了月牙。山風吹亂了她的長發,有幾縷狂野地貼在汗濕的額角和臉頰上。她的臉頰紅撲撲的,眼神里充滿了征服的野性和純粹的、肆意的快樂。那笑容里透著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張揚,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和一種近乎挑釁的活力。

這與我在陸家聽到的、看到的、被要求模仿的那個“蘇清”,判若兩人!

那個據說只喜歡安靜插花、彈奏柔和鋼琴曲、穿著真絲長裙在花園里散步、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的蘇清?

那個陸沉無數次用懷念口吻提及的、溫柔得如同月光、連看到小蟲子都會害怕、尤其“恐高”的蘇清?

心臟在胸腔里猛烈地撞擊起來,比被熱湯潑到時跳得更快、更沉。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瞬間沖散了身體的疲憊和手背的鈍痛。我捏著照片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指關節微微泛白。

照片的背面,用黑色馬克筆潦草地寫著一個日期,和一個地名縮寫。日期……是蘇清發生那場“意外”車禍的前一周!

一個恐高、柔弱的千金小姐,會在車禍前一周,出現在那樣險峻的山峰,穿著專業的登山裝備,笑得如此張揚肆意?

這巨大的反差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我死寂的內心炸開。長久以來被灌輸的關于蘇清的形象,第一次出現了一道清晰、深刻的裂痕。那裂痕后面,似乎隱藏著某種令人不安的、截然不同的真相。

陸沉那深情的、不容置疑的“她最怕高”的話語,此刻回想起來,顯得那么空洞,甚至……荒謬。

我猛地將照片翻過來,目光再次死死鎖住照片上那個笑容張揚、眼神明亮的女孩。手背上被燙傷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但這痛感,似乎被另一種更尖銳、更冰冷的情緒覆蓋了。

恐懼?不。

是疑惑,是強烈到足以穿透麻木的疑惑,如同黑暗中悄然燃起的冰冷火苗。

蘇清,你究竟……是誰?那場把你變成陸家完美白月光的車禍,真的只是一場意外嗎?

幽閉的雜物間里,只有塵埃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浮動。我靠在冰冷的立柜上,右手紗布包裹下的燙傷灼痛似乎被某種更尖銳的警覺取代了。照片上那個笑容張揚、背著巨大登山包站在險峰的蘇清,像一枚冰冷的楔子,狠狠釘進了我原本被絕望填滿的認知里。

這個蘇清,與陸沉口中那個溫柔怯懦、恐高怕黑的“白月光”,是撕裂的兩個存在。謊言?還是偽裝?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車禍前的登山……和車禍本身,是否存在某種被刻意掩埋的關聯?

一股寒意,比這雜物間的陰冷更甚,順著脊椎悄然爬升。我下意識地捏緊了那張照片,堅硬的邊緣硌著掌心。目光掃過房間里那些蒙塵的舊物——昂貴的裙子、精致的擺件、優雅的書籍……它們此刻都蒙上了一層可疑的陰影。這里不再是簡單的儲藏室,更像一個布滿塵埃的、等待挖掘的真相墓穴。

門外,走廊深處似乎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外。極其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向前,消失在更幽暗的走廊盡頭。

是誰?

心臟驟然收緊。是例行巡視的傭人?還是……別的什么?監視?這念頭一旦升起,便如毒藤般纏繞上來。陸家這棟華麗的囚籠里,沒有任何一個角落是真正安全的。我甚至不確定,這個雜物間里,是否也藏匿著冰冷的電子之眼。

必須立刻處理掉這張照片!它是危險的種子,絕不能被發現。

我飛快地環顧四周。狹窄的單人床下塞滿了雜物,不夠隱蔽。笨重的立柜?縫隙或許可以,但不夠保險。視線最終落在窗臺。這扇狹小的窗戶被厚重的絲絨窗簾遮得嚴嚴實實,外面是別墅后墻和一片茂密的、無人打理的冬青灌木叢。窗臺內側,堆疊著幾個落滿灰塵、裝著蘇清舊課本的硬紙箱。

就是這里。

我屏住呼吸,躡足靠近窗臺。小心翼翼地挪開最外面一個稍小的紙箱。后面的墻壁與窗臺形成的直角縫隙里,積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我迅速將照片卷成一個小筒,毫不猶豫地塞進那布滿灰塵的縫隙最深處,再用手指將周圍的灰塵抹平,掩蓋掉所有痕跡。最后,將挪開的紙箱嚴絲合縫地推回原位。

做完這一切,我才感覺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手心里也全是黏膩的汗漬。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喘著氣,仿佛剛經歷了一場無聲的搏斗。右手包裹的紗布下,燙傷的皮膚又開始隱隱作痛,但這痛楚,此刻卻像一種警醒,一種錨定現實的坐標。

房間里恢復了死寂。昏暗的光線下,塵埃無聲地懸浮。剛才門外那短暫的停頓,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早已消失,只留下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疑云。是誰在門外?是巧合,還是有意?這棟宅邸的每一個角落,是否都籠罩在無形的窺視之下?

指尖殘留著照片粗糙邊緣的觸感,和窗臺縫隙里陳年灰塵的冰涼。那個站在山巔、笑容恣肆的蘇清形象,已經深深烙進腦海,再也無法抹去。它與陸沉描述的、我被迫模仿的那個蒼白柔弱的影子,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割裂。

一個巨大的問號,如同黑暗中張開的巨口,橫亙在眼前。

那場改變了一切的車禍……真的只是意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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