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之外,金水河畔。
剛剛自內閣散班的夏言、徐階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午門,剛一出門,便見王廷相攔在了夏言家的馬車邊。
“王子衡?”夏言皺了皺眉,下班的喜悅頓時消散,不悅道:“你在此作甚?”
此時的王廷相身形有些狼狽,見到夏言、徐階二人,也只是冷冽一笑,拱手道:“王某只想當面問夏閣老一句,事情可還有轉圜?”
夏言瞬間變明白過來,王廷相指的是郭勛的案子。
轉圜?
屁的轉圜,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王子衡難不成還想官復原職?
固然心知肚明,可終究是同朝為官,夏言不得不顧及些同僚情誼,下意識打了打官腔。
“朝廷自有法度,先帝既令子衡奪職閑住,自當歸家靜待圣裁。”
這意思無外乎是在說‘回家等通知’。
夏言已經在收著說了,可語氣還是有些沖,徐階亦在旁圓場寬慰道:“是啊子衡,你要相信朝廷,清者自清,一切自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嘛。”
王廷相冷哼一聲,眼神愈發暗淡。
“照此說來,那是半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了?”
“你若非要這么想,那本閣也沒辦法,告辭!”
夏言懶得理會王廷相,抬腳便朝自家馬車走去,只是唯一令他有些疑惑的是,車夫不知道去哪了。
經過午門那一遭后,自知跑路無望的徐階,也動了跟夏言修復關系的心思。
見此即刻飛身上前,從車上搬下了腳踏。
“師相小心臺階。”
夏言笑了笑,微微頷首道:“有勞少湖了。”
終究還要同朝為官,該躲得躲不掉,夏言也正面回應了徐階的善意。
他抬頭四下張望,見徐家的馬車還沒來,便笑道:“少湖,你家車還沒到,不妨就讓我送你回去吧。”
徐階愣了下,喜出望外拱手道:“那,那弟子便卻之不恭了?”
師徒倆相視一笑,徐階搶先一把打開了車門,在敞開車門的瞬間,一名被五花大綁的車夫便映入了夏言眼簾。
嗯?這不是我家車夫嗎?
“唔唔唔……”
車夫掙扎著朝外努了努嘴,用眼睛瘋狂的向夏言傳遞著信號。
只是車外的王廷相沒給夏言、徐階反應的時間。
不等呼救,夏言、徐階便感覺到自己身后傳來一股巨力,將兩人推進了馬車里。
“——啪!”
一聲馬鞭的脆響傳來,吃痛的馬匹立時發力,疾馳起來,將夏言、徐階二人顛進了車廂后面。
被顛的七葷八素的夏言、徐階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這是……被綁架了?!
堂堂兵部尚書,綁架兩名內閣大臣?!
車技嫻熟的王廷相縱馬疾馳在這條他已經走過無數次的天街之上。
當然,這等地方,周圍自然有不少的甲士把守,也有人發現了這輛馬車有些異常。
可所有甲士卻全都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就這么放任王廷相駕車駛離了皇城。
畢竟,車是內閣首輔的車,趕車的是大明原任兵部尚書。
萬一朝廷有急事,兩位閣老跟王部堂急著出城考察呢?
誤了軍國大事,腦袋還要不要。
“王子衡!你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你眼中還有沒有國法綱常?!信不信本閣明日便在朝上狠狠參你一本?!”
“明日?”趕車的王廷相臉上泛起一抹冷笑,忍不住‘呵呵’了兩聲。
“那就等明日再說吧!駕!”
又是一鞭揮下,馬車直奔城外而去。
……
坤寧宮正殿,燈火通明。
猩紅的地毯上擺著一張用桌椅板凳拼湊而成的簡易老虎凳。
得知劉德全順利將王允逸帶了回來,方氏早早驅散了坤寧宮中的宮人。
屈打成招這種事,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劉德全命人將王允逸拖入正殿,使了個眼色,眾禁軍即刻退走。
見此,方氏抬手自袖中抽出一份早就擬好的口供,朝王允逸丟了過去。
“王中書,這上面的罪狀,你可愿認?”
方氏屹立殿上,就這么居高臨下的打量著王允逸。
倒也稱得上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大致符合她對小白臉的刻板印象。
王允逸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那紙上的大致內容是:中書舍人王允逸遭圣母脅迫,不得已與圣母私通,后良心發現,找到皇后自首并檢舉除王允逸外,圣母在乾清宮還有其他面首,伏請內閣諸先生盡快勘驗,告慰先帝在天之靈云云。
很快,王允逸便發現這份‘認罪書’的目的似乎并不是捉奸。
反倒更像是單純的想要把內閣的人引到乾清宮而已。
權衡片刻,他抬頭瞥了一眼身后的老虎凳,看向方氏道:“娘娘,這是打算屈打成招?”
“你且說你認還是不認便是。”
方氏懶得跟王允逸浪費口舌,她也沒指望三言兩語就讓王允逸認下這破家滅門的大罪。
不過,看王允逸這細皮嫩肉的模樣。
她也有把握,用這點刑具逼王允逸就范。
“臣既然已經被娘娘拿來了,橫豎躲不過一死,娘娘總要讓臣做個明白鬼吧?”
王允逸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來,看向方氏。
劉德全最先反應過來,看向方氏道:“娘娘,這小子不對勁,莫被他詐了!”
“想套哀家話?你小子還嫩了些,哀家只問你,這認罪書,你簽還是不簽!”
方氏目光警惕的看向王允逸。
她也是在宮里待了這么多年,不可能連這點防范都沒有。
可王允逸卻絲毫不以為意。
前世,小皇帝朱載壡發動那場獵巫運動之后,首當其沖的便是方家。
整個方家上上下下,幾乎全都被丟進詔獄里嚴刑拷打了一個遍。
能招的、不能招的,全都吐了個干凈。
他不需要套方氏的話,只需要看看方氏對這些‘供詞’的反應就夠了。
見王允逸還是沒有簽字認罪的意思,方氏朝劉德全使了個眼色。
“動刑!”
“喏!”
只是不等劉德全觸碰到王允逸,他的聲音便倏然響起。
“娘娘怕是早就知道,有人要行刺先帝吧?”
話音落下,矗立殿上的方氏頓時出便了一身冷汗。
他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他之外,還有誰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