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香指尖的冰涼觸感還停留在臉頰,那句“你又丟了一段記憶”像根細針扎進林默的意識。他低頭看向【心鑰】——那柄由星炬與母親遺留的“碎片”融合而成的長劍,此刻正靜靜躺在膝上,光滑如鏡的劍身映出他茫然的臉。母親的名字…蘇芮…他記得這三個音節,卻再也無法將這個名字與那張溫婉卻堅韌的面孔、與廚房里飄散的飯菜香氣、與她最后撲向銀色絲線時決絕的眼神聯系起來。只剩下一個空洞的符號。
“是…什么?”他下意識地問,聲音干澀。
鄭香撐著坐起身,手指輕輕按在自己腹部那道新生的星芒疤痕上,疤痕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弱的銀紫光暈。“是…她最后喊你名字時的樣子。”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默默’…她喊得那么急,那么用力…像要把所有沒說完的話都塞進這兩個字里。”一滴淚滑過她蒼白的臉頰,“那段記憶…現在在我這里了。很燙…”
林默的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他丟失了母親最后的呼喚,而這段記憶卻像被移植般存入了鄭香的身體。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將觸碰到鄭香腹部疤痕時停住。【心鑰】的劍柄突然變得滾燙,警告般刺痛了他的掌心。
“鑰匙…”鄭香的目光轉向林默手中緊握的雙色棱球。完整的“鑰匙”在雨后初晴的陽光下,內部銀藍與深紫的能量流旋轉不息,在地上投下的影子——那扇清晰無比的門扉輪廓,鎖孔位置正是北斗七星中空缺的天樞星。“它指向哪里?”
林默攤開另一只手掌,里面是母親在消散前拋給他的、屬于開陽的那枚青銅懷表。表蓋內側,除了復雜的星圖,還有一行新浮現的小字,字跡扭曲,帶著血銹般的暗紅:
【門在倒影之中,鎖在回響之間。當記憶的河流逆流而上,倒懸的鐘樓將顯露心扉。】
“倒懸的鐘樓…”林默喃喃自語,視線投向不遠處已成為廢墟的舊鐘樓。陽光穿過斷裂的梁柱,在泥濘的地面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影子。沒有任何“倒懸”的跡象。
突然,鄭香悶哼一聲,捂住了腹部。她腹部的星芒疤痕驟然亮起,銀紫光芒流轉,竟在她面前的空氣中投射出一小片動態的光影——是林默五歲時在氣象站草坪上看到的畫面:父親林教授跪在培養艙前,但這次角度更低,林默看清了艙體觀察窗內漂浮的并非銀色人影,而是一團…不斷變化形狀的、由無數細小符文構成的暗影!艙體標簽一閃而過:【零號樣本:記憶原蟲】。
“記憶…原蟲?”林默瞳孔驟縮。父親日志里提到的“記憶宇宙原住民”?
光影消散,鄭香臉色更加蒼白,額頭滲出冷汗:“它在…抽取你的記憶來‘播放’…像某種…回放機。”她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滿擔憂,“你感覺怎么樣?”
林默茫然搖頭。他沒有任何感覺,那段五歲的記憶片段,對他而言依舊是一片空白。記憶的流失,如同無聲的潮水退去,沙灘上不留痕跡,只有鄭香腹部的“容器”記錄著曾經存在過的沙堡。
他們決定暫時回到林默家中。房子在陳叔的自爆式阻擊下奇跡般地主體結構尚存,但內部一片狼藉,墻壁上殘留著銀色絲線灼燒后的焦痕,空氣里彌漫著鐵銹與焦糊的混合氣味。更詭異的是,廚房里傳來輕微的響動。
林默握緊【心鑰】,示意鄭香留在后面,自己悄聲靠近。廚房門口,他愣住了。
母親蘇芮——或者說,一個由微弱紫色光點和銀色絲線勉強勾勒出的、半透明的人形輪廓——正背對著他,動作僵硬地重復著擦拭灶臺的動作。她的“身體”邊緣模糊不定,仿佛隨時會消散。手腕處,那代表“織夢者”力量的暗紫色星座圖騰暗淡得幾乎看不見。
“媽…?”林默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半透明的輪廓頓住了。她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光暈。她抬起“手”,指向客廳的窗戶。窗外,夕陽正在下沉,將城市的天際線染成一片橘紅。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客廳地板上,那原本屬于【心鑰】投射的門扉影子,在夕陽角度的變化下,邊緣開始扭曲、拉伸!門的輪廓詭異地旋轉了九十度,變成了一個垂直的、類似門洞的形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這垂直的“門洞”影子內部,清晰地倒映著一座完整的、尖頂朝下的鐘樓!正是那座已經坍塌的舊鐘樓,此刻在倒影中卻完好無損,甚至能看到塔頂齒輪在緩緩轉動!
“倒懸的鐘樓!”鄭香驚呼。
與此同時,林默手中的【心鑰】和“鑰匙”棱球同時劇烈震動!一股強大的吸力從那倒懸鐘樓的影子中傳來,目標直指鄭香!她腹部的星芒疤痕爆發出刺目的銀紫光芒,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被拉向地上的影子門!
“不!”林默撲過去抓住鄭香,但那股力量大得驚人。他另一只手本能地將【心鑰】狠狠插向地上的影子門!
劍尖接觸影子的剎那,沒有實物碰撞感,卻像是刺入了一片粘稠的液態黑暗。巨大的能量沖擊沿著劍身反噬回來,林默眼前一黑,無數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意識——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屬于鄭香的!
他看到年幼的鄭香在昏暗的房間里,對著一個空蕩蕩的搖籃說話;他看到鄭香第一次發現自己能看到別人影子異常時的恐懼;他看到暴雨之夜,鄭香躲在鐘樓角落,目睹陳叔將青銅匕首刺入那個神似自己的少女(搖光)胸口時,死死捂住嘴不敢出聲的絕望…以及,一股深埋在她心底、連她自己都未曾真正察覺的、對陳叔的恐懼與怨恨!
“呃啊!”林默頭痛欲裂,【心鑰】幾乎脫手。而鄭香則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她腹部的疤痕光芒大盛,林默剛剛涌入的、屬于她的記憶碎片,又被那股吸力瘋狂地抽走,注入地上的倒影之門!仿佛那道門在貪婪地吞噬著“記憶容器”里的東西!
廚房門口,母親蘇芮那半透明的輪廓突然劇烈閃爍起來。她“抬起手”,手腕處暗淡的星座圖騰艱難地亮起一絲紫芒。這紫芒并非攻擊,而是化作一縷極其微弱的、帶著安撫與守護意念的能量流,輕柔地拂過鄭香腹部的疤痕。
奇跡發生了。那狂暴的吸力瞬間減弱。鄭香腹部的光芒穩定下來,雖然依舊被牽引著,但不再有記憶被強行抽離的痛苦。林默趁機死死抱住她,用盡全力對抗著剩余的吸力。
蘇芮的輪廓在發出這一縷紫芒后變得更加透明,仿佛風中殘燭。她模糊的“面孔”轉向林默,光暈微微波動,像是在傳遞無聲的告別。接著,她的整個輪廓化作點點細碎的紫芒,如同夏夜的螢火蟲,大部分飄散在空氣中,卻有一小部分受到【心鑰】的吸引,融入了劍身之中。
【心鑰】的劍脊上,一道微弱的紫色紋路悄然浮現。
吸力徹底消失了。地上的倒影之門也隨之淡去,夕陽的余暉恢復了正常。客廳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兩人粗重的喘息。
“剛才…那些記憶…”鄭香蜷縮在林默懷里,身體還在發抖,眼神復雜地看著他,“你都…看到了?”
林默沉默地點點頭,他能感受到鄭香身體里殘留的恐懼和一絲…被窺探的羞憤。
“那道門…它在抽取‘容器’里的記憶作為‘鑰匙’的補充能量…”鄭香看著自己腹部的疤痕,聲音發顫,“或者…是作為‘門票’?”
林默抬起【心鑰】,劍脊上那道新生的紫色紋路散發著微弱的暖意,那是母親蘇芮最后力量的殘留。他看向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倒懸的鐘樓幻影已無蹤跡。但手中的“鑰匙”棱球,其內部旋轉的能量流似乎更加活躍了,仿佛感應到了“門”的呼喚。
“鎖在回響之間…”林默想起懷表上的話,目光落在鄭香身上,“你的疤痕…儲存的記憶…就是‘回響’?”
鄭香臉色一白,下意識地捂住了腹部。
就在這時,林默的手機響起刺耳的警報聲。一條來源未知的信息強行彈出,只有一行字:
【觀測者正在定位‘容器’。下一次月相重合,門將強制開啟。獻祭‘容器’,或毀滅‘鑰匙’——拾遺者敬上】
信息下方,附著一張動態星圖,清晰地顯示著下一次月全食的時間:三天后。
屏幕的冷光照亮林默凝重的臉,也映出鄭香眼中深不見底的恐懼。倒懸鐘樓的門扉陰影下,獻祭與毀滅的倒計時,已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