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三歲的雨季

祁望舒十三歲那年的雨季來得特別早。溫婉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外面連綿不斷的雨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起，是祁琛發(fā)來的消息：「已到學校門口，還沒見到她。」

溫婉回復：「再等等，她可能值日。」

時鐘的指針緩緩走向六點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溫婉第三次撥打女兒的電話，依然是冰冷的電子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溫婉快步走去，看到的卻是獨自一人、渾身濕透的祁琛。他的臉色比天色還陰沉，灰眸中醞釀著風暴。

“她不在學校。“祁琛的聲音低沉得可怕，“班主任說她下午請假了，說家里有急事。“

溫婉的心猛地一沉。望舒從不說謊，更不會偽造請假條。她急忙打開家庭定位APP——代表女兒的小紅點顯示在城東的一家商場。

“明珠廣場？她去那里干什么？“

祁琛已經抓起車鑰匙：“我去找。“

“等等，我一起...“

“你留下。“祁琛的語氣不容置疑，“萬一她回來。“

溫婉知道這是祁琛的控制欲在作祟——自從女兒進入青春期，他開始變得越來越緊張，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需要掌控一切的祁琛。但此刻她沒有爭辯的余地，只能點頭答應。

祁琛離開后，溫婉走進女兒的房間。粉色墻紙上點綴著星星貼紙，書桌上整齊擺放著各種設計工具——望舒繼承了母親的藝術天賦，從小就對珠寶設計展現出濃厚興趣。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相框，里面是五歲的小望舒騎在祁琛肩頭大笑的照片。

溫婉輕輕撫過女兒的被褥，突然注意到枕下露出一角紙張。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來，是一張被反復折疊又展開的信紙，上面用稚嫩的筆跡寫著：「親愛的爸爸，我知道您看了我的日記...」

信的內容讓溫婉鼻尖發(fā)酸。原來上周祁琛偷偷翻看了女兒的私密日記，被望舒發(fā)現了。十三歲的少女在信中痛苦地傾訴被侵犯隱私的感受，卻因為害怕父親生氣而不敢當面質問，只好選擇逃課來逃避面對。

溫婉懊惱地扶額。她早該注意到父女倆最近的不對勁——望舒不再纏著祁琛講睡前故事，祁琛則變得更加嚴苛，連女兒穿什么衣服出門都要過問。

手機突然響起，是祁琛發(fā)來的照片：商場游戲廳里，望舒正和幾個同學玩跳舞機，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溫婉松了口氣，回復：「別急著抓她回來，先給我打電話。」

電話接通后，溫婉簡明扼要地說了信的事。電話那頭沉默良久，祁琛的聲音沙啞地傳來：“我...不知道她發(fā)現了。“

“回家談談吧。“溫婉柔聲說，“我去接她。“

當溫婉在游戲廳找到望舒時，少女明顯嚇了一跳，隨即低下頭準備挨訓。出乎她意料的是，母親只是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回家吧，爸爸有話對你說。“

望舒的小臉瞬間煞白：“他...生氣了？“

“不，他很難過。“溫婉擦去女兒臉上的雨水，“因為他傷害了你，卻不知道該怎么道歉。“

第二章破碎與修復

家里的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祁琛坐在客廳沙發(fā)上，面前的茶幾上放著那封皺巴巴的信。望舒躲在溫婉身后，手指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角。

“望舒。“祁琛開口，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過來。“

少女猶豫了一下，慢慢走到父親面前，卻不敢抬頭。祁琛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那雙與他一模一樣的灰眸里盛滿了淚水。

“對不起。“祁琛說，簡單而直接，“我不該看你的日記，這是對你的不尊重。“

望舒的眼淚奪眶而出：“真...真的嗎？“

“真的。“祁琛將女兒拉入懷中，“爸爸犯錯了，你可以生氣，但不要躲著我，好嗎？“

望舒在父親懷里抽泣起來，斷斷續(xù)續(xù)地解釋她多么害怕讓父親失望，所以才偽造請假條逃課。祁琛安靜地聽著，大手輕撫女兒的后背，就像她小時候做噩夢時那樣。

溫婉站在一旁，眼眶濕潤。這個曾經連“對不起“都不會說的男人，如今能坦然向女兒承認錯誤，這是多大的進步啊。

那天晚上，等望舒睡下后，祁琛獨自站在陽臺上抽煙——這個他戒了多年的壞習慣，最近又撿回來了。溫婉走過去，輕輕抽走他指間的煙。

“又在自責？“

祁琛苦笑：“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像我父親一樣不尊重孩子的隱私。“

“不，你完全不一樣。“溫婉捧住他的臉，“你道歉了，祁琛。你父親這輩子都沒對你說過'對不起'三個字。“

祁琛將額頭抵在妻子肩上：“我只是...害怕失去她。她長大了，不再需要我了...“

“她永遠需要你。“溫婉柔聲說，“只是方式不同了。“

第二天早餐時，祁琛推給女兒一個精致的盒子：“給你的。“

望舒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本帶鎖的日記本和兩把鑰匙。“一把給你，一把給媽媽保管。“祁琛解釋道，“我保證不會再侵犯你的隱私。“

望舒的眼睛亮了起來，她跳起來抱住父親：“謝謝爸爸！其實...你可以有一把備用鑰匙的。“

祁琛搖搖頭：“信任是相互的。從今天開始，我們重新建立信任，好嗎？“

少女用力點頭，笑容比晨光還燦爛。溫婉在一旁悄悄抹去眼角的淚花——這就是她愛的男人，永遠在學習，永遠在成長。

第三章設計的夢想

十五歲的望舒對珠寶設計展現出驚人的天賦。她的素描本上滿是奇思妙想的設計，有些甚至讓溫婉這個專業(yè)人士都贊嘆不已。

“媽媽，你看這個！“一天晚飯后，望舒興奮地展示她的新設計——一枚以銀河系為靈感的胸針，用不同顏色的寶石代表星云，“我想報名青少年設計大賽，但需要專業(yè)人士指導...“

溫婉正要答應，祁琛突然插話：“我可以教你商業(yè)策劃的部分。“

父女倆立刻投入熱烈的討論。溫婉微笑著收拾碗筷，心里暖暖的。自從重建信任后，祁琛找到了與青春期女兒相處的新方式——不再把她當小孩保護，而是當作平等的伙伴交流。

比賽當天，全家人盛裝出席。望舒的作品“星河“獲得評委一致好評，拿下青少年組冠軍。領獎臺上，少女激動得語無倫次：“謝謝我的爸爸媽媽...特別是爸爸，他熬夜幫我改商業(yè)計劃書...“

臺下的祁琛坐得筆直，灰眸中閃爍著驕傲的淚光。這一刻，溫婉想起多年前祁琛說過的話：“如果我有個孩子...我會每天對他說'我愛你'，會陪他畫畫、踢球...“

他做到了，而且做得更好。

第四章初戀的煩惱

十七歲那年，望舒第一次戀愛了。對象是同校美術社的社長，一個叫陳墨的安靜男孩。

祁琛是從司機那里得知這個消息的。那天晚上，他像困獸般在書房踱步，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才認識望舒幾個月？憑什么約她單獨出去？“

“他們去的哪家電影院？安保怎么樣？“

“那小子家庭背景調查了嗎？“

溫婉不得不沒收他的手機，防止他真去雇私家偵探：“祁琛，冷靜點。望舒已經十七歲了，有權利喜歡別人。“

“她還小！不懂人心險惡！“祁琛幾乎是吼出來的，隨即自己愣住了——這語氣像極了他父親當年的樣子。

溫婉趁機拉他坐下：“記得你第一次約我出去時有多緊張嗎？“

這個提醒很有效。祁琛的表情軟化下來，甚至露出一絲懷念的微笑：“你點了最貴的紅酒，就為了看我出丑。“

“而你的反應是直接買下那家餐廳。“溫婉笑著戳了戳他的胸口，“所以，給那個男孩一個機會？“

祁琛長嘆一口氣：“...至少讓我見見他。“

周末，陳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到祁家。男孩清秀靦腆，談到藝術時眼睛發(fā)亮，對望舒的設計作品贊不絕口。一頓飯下來，連祁琛都不得不承認，這是個真誠的好孩子。

“但是，“送走陳墨后，祁琛嚴肅地對女兒說，“十點前必須回家，約會只去公共場所，還有...“

“知道啦！“望舒翻了個白眼，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謝謝爸爸。“

看著女兒歡快上樓的背影，祁琛喃喃自語：“我父親當年是怎么忍住沒打斷我腿的？“

溫婉大笑：“因為他不在乎你跟誰約會。你在乎，因為你愛她。“

祁琛搖搖頭，攬住妻子的肩：“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可能變成那種可怕的父親。“

第五章遠行的準備

望舒十八歲生日那天，宣布了一個重磅消息：她申請了倫敦中央圣馬丁藝術學院的珠寶設計專業(yè)，并且拿到了offer。

餐桌上一片寂靜。祁琛手中的叉子“當啷“一聲掉在盤子上。

“倫敦？“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太過平靜，“英國那個？“

望舒緊張地點點頭：“學校很棒，而且...“

“太遠了。“祁琛打斷她，“巴黎也有好學校，或者就在國內...“

“祁琛。“溫婉輕輕按住他的手，“讓她說完。“

望舒深吸一口氣，拿出一個精心包裝的盒子：“這是我做的，送給爸爸的生日禮物。“

祁琛機械地拆開包裝，里面是一對袖扣——精巧的星月設計，中央鑲嵌著那顆傳家寶星光祖母綠，被碎鉆環(huán)繞，象征著他們一家三口。

“我用媽媽教我的金繕工藝做了這個。“望舒輕聲解釋，“就像你說的，傷痕可以變成美麗的花紋。“她鼓起勇氣直視父親的眼睛，“我需要去飛翔，爸爸。但無論飛多遠，這里永遠是我的家。“

祁琛盯著袖扣，久久不語。溫婉看到他喉結滾動，知道他在強忍淚水。

“...什么時候走？“他終于開口，聲音嘶啞。

“九月初。“

那天晚上，祁琛獨自在書房待到深夜。溫婉推門進去時，發(fā)現他正在翻看家庭相冊——從望舒出生到現在的每一張照片，都被他精心收藏在這里。

“記得嗎？“祁琛指著望舒五歲生日的照片，“她非要穿那件艾莎公主裙，七月天熱得滿頭大汗也不肯脫。“

溫婉靠在他肩頭：“記得。你偷偷讓空調開到最低，就為讓她舒服點。“

他們一頁頁翻著相冊，回憶如潮水般涌來。望舒第一次走路，第一次畫畫，第一次得獎...十八年的時光濃縮在這本相冊里，每一頁都浸透著愛。

“她會回來的。“溫婉輕聲說。

祁琛合上相冊：“我知道。只是...“他頓了頓，“我父親當年看著我遠赴劍橋，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不舍？“

這個問題讓溫婉心頭一震。祁琛很少提起父親，更別說從父親的角度思考問題。這是否意味著，那些陳年的傷痕終于開始愈合？

“也許吧。“她謹慎地回答，“但你會去機場送她，會每周視頻通話，會保存她所有的作品...這些是你父親從未做到的。“

祁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相冊放回書架：“我要在倫敦買套公寓，離學校近的。“

溫婉翻了個白眼：“別嚇到她了。“

“兩居室的！“祁琛辯解，“一間給她，一間給我們探望時住。“

第六章星空依舊

送機那天，祁琛表現得異常鎮(zhèn)定。他仔細檢查女兒的行李、證件，叮囑各種安全事項，甚至和陳墨握了握手——男孩自愿推遲一年入學，先去倫敦陪望舒適應環(huán)境。

“每天發(fā)條消息。“安檢口前，祁琛最后一次擁抱女兒，“不用回復，讓我知道你安全就好。“

望舒紅著眼睛點頭：“我會想你們的。“

“去吧。“祁琛輕輕推了她一把，“別誤機。“

看著女兒漸行漸遠的背影，祁琛的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溫婉悄悄握住他的手，發(fā)現掌心全是冷汗。

回程的車上，祁琛一直盯著窗外。直到家門口，他才突然開口：“我父親去世那天...其實給我打過電話。“

溫婉屏住呼吸，不敢打斷。

“我當時在開會，沒接。“祁琛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等回電時，他已經...如果接了那通電話，也許...“

溫婉緊緊抱住他：“那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祁琛深吸一口氣，“只是突然想到...望舒永遠不會經歷這種遺憾。因為她知道，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會接她的電話。“

回到家，祁琛徑直走向書房。溫婉以為他要工作，卻聽到鋼琴聲傳來——那是他為望舒創(chuàng)作的《小星星變奏曲》，簡單卻深情，就像他們父女的關系。

溫婉輕輕推開琴房的門，看到祁琛專注的側臉，灰眸中映著窗外的星光。她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雨夜，在巷子里第一次相遇的祁琛——危險、偏執(zhí)、滿身傷痕。

如今，那些傷痕變成了金線，將他們的家庭編織得更加牢固。而他們的女兒，正帶著這份愛飛向更廣闊的天空。

琴聲漸止，祁琛轉向妻子，嘴角微微上揚：“明年結婚紀念日，去倫敦過怎么樣？“

溫婉笑著點頭，在他身邊坐下。窗外，群星閃爍，一如他們初見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