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按下的暫停鍵
- 往生煙花
- 月初002
- 2396字
- 2025-07-07 20:30:00
《電動車上的搖籃曲》拍攝第七天,顧念的攝像機鏡頭突然卡住了。
“卡帶了?”童彤湊過去,指甲蓋摳著老式膠片相機的卡槽,“不是說借的是臺新機器嗎?”
蔣菡婉蹲在巷口的陰涼里,把遮陽傘往王哥身上傾斜:“駱關說這臺萊卡拍光線最自然,可能是我操作錯了。”她翻出說明書,手指在“過曝警告”那頁停住——凌晨四點拍張嬸揉面時,她為了捕捉蒸籠熱氣,把曝光調得太高了。
“婉姐,我去器材店借備用機!”馮琳抓起車鑰匙往外跑,“老周說他那有臺佳能,半小時就能到?!?
王哥搓了搓手:“要不先拍小航練琴?我去買杯豆漿,給孩子們潤潤嗓子?!?
小航抱著吉他跟過來,琴弦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站在梧桐樹底下,手指按在品絲上,卻遲遲沒撥響。
“緊張?”柴坤蹲下來,和他平視,“我第一次直播時,手心里全是汗,把吉他背帶都攥濕了?!?
小航咬著嘴唇搖頭:“我……我怕拍出來不像爸爸說的那樣。”他指了指王哥的電動車,“爸爸總說‘我的故事沒什么特別’,可婉姐說‘每個認真活的人都發光’?!?
蔣菡婉合上說明書,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你只要彈你心里的歌就行——昨晚你在練習室說‘爸爸的電動車后廂有個小布偶,是我三歲時縫的’,就拍那個。”
小航的眼睛亮了亮。他坐上車后座,把吉他擱在褪色的布偶旁邊——那是個縫得歪歪扭扭的小熊,一只眼睛是紐扣,另一只用紅線繡的。
“咔嗒?!?
顧念舉著剛借來的相機,鏡頭對準小航微顫的指尖。
琴弦輕響的瞬間,王哥的手機突然炸響。他接起電話,臉色驟變:“什么?小航的奶奶暈倒了?”
蔣菡婉的手猛地收緊。她抓起包:“王哥,我開車送你去醫院!顧念,把設備收——”
“不用!”王哥按住她的手腕,“小航奶奶有社區醫生看著,我……我想先拍完這組鏡頭?!彼騼鹤?,“小航昨晚說,這是他第一次覺得‘爸爸的故事’能被很多人看見?!?
小航的手指在琴弦上頓住:“爸,奶奶更重要。”
“奶奶醒了肯定要問‘我孫子的紀錄片拍得咋樣’。”王哥蹲下來,幫他理了理衣領,“就當是……給奶奶的禮物?!?
顧念的鏡頭里,小航的睫毛在陽光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他吸了吸鼻子,指尖按下琴弦:
“爸爸的電動車會唱歌
載著晨光載著月
后廂的小熊眨著眼
那是我三歲的夏天……”
王哥站在鏡頭外,背對著兒子抹了把臉。
二十分鐘后,設備全部收進箱子。蔣菡婉把車鑰匙塞給王哥:“醫院在西環路,我讓馮琳跟你去,她懂點護理?!?
“婉丫頭……”王哥的聲音發啞,“剩下的鏡頭……”
“等奶奶好了我們再拍。”蔣菡婉拍了拍他的肩,“紀錄片又不是煙花,急什么。”
柴坤把保溫桶遞過去:“里面是張嬸送的紅糖饅頭,熱乎的。”
王哥點點頭,發動電動車。小航從后座探出頭,舉著吉他沖他們比心。
工作室的空調“嗡”地響起來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童彤把設備清單摔在桌上:“萊卡修要三千,備用機租金一天五百——這個月的預算又超了!”
“我去夜市擺拍立得。”顧念翻出化妝包,“上次有個姑娘說要拍閨蜜照,我多收二十塊?!?
“我接了個商演?!辈窭某閷侠锩龊贤?,“虎魚音樂節,唱三首歌,出場費三萬?!?
蔣菡婉的筆在預算表上戳出個洞:“不行,音樂節在月底,你要幫張嬸拍第二集?!?
“婉姐。”柴坤按住她的手背,“商演是虎魚主動找的,不涉及任何附加條件——他們說‘想支持真正的煙火故事’?!?
她抬頭看他,他眼里的堅定和三個月前在直播室里一模一樣。
“行?!彼_合同,“但要加一條:演出服穿工作室定制的文化衫,背后印‘煙火里的星星’?!?
童彤突然指著電腦喊:“婉姐!微博私信炸了——有個叫‘阿婆的手工坊’的賬號,發了段剪紙視頻,配文‘能上你們的紀錄片嗎?我奶奶九十九歲了’?!?
顧念湊過去,視頻里是位白發阿婆,枯瘦的手捏著紅紙,三剪兩剪就剪出朵并蒂蓮:“我孫女兒說,現在年輕人都看手機,沒人看剪紙了……”
“聯系她?!笔Y菡婉摸出手機,“明天去拜訪,帶張嬸一起——她倆都是手藝人,有共同話題?!?
“婉姐!”馮琳從醫院回來,舉著手機,“王哥發消息,奶奶醒了,說‘快把我孫子的紀錄片拍完,我要在病床上看’?!?
會議室突然安靜了兩秒,隨即爆發出笑聲。
“那今晚加個班?!笔Y菡婉把策劃案推到中間,“顧念整理小航的素材,童彤聯系修相機的師傅,柴坤……”她頓了頓,“你去把文化衫設計圖改改,阿婆的剪紙要印在左胸口?!?
柴坤笑著應下,轉身時瞥見窗外——巷口的廣告牌不知被誰貼了張便簽,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等你們的紀錄片,我攢了一抽屜故事?!?
夜色漸深時,工作室的燈依然亮著。
顧念把小航的素材導入電腦,鼠標停在一段未命名的視頻上——那是今天下午,王哥蹲在電動車旁,背對著鏡頭說:“我沒讀過書,不知道什么叫‘記錄’,就覺得……我兒子能把心里的歌彈給全世界聽,挺好。”
她輕輕點擊播放鍵,王哥的聲音混著蟬鳴飄出來:“婉丫頭他們啊,不是在拍我,是在拍每個像我這樣的人——送外賣的、賣饅頭的、剪窗花的……我們也有故事,也值得被看見?!?
蔣菡婉端著泡面過來,看了眼屏幕,把叉子遞過去:“這段留著當片尾?!?
“嗯?!鳖櫮钗丝诿妫巴醺缯f‘被看見’的時候,我突然懂了我們為什么要做這個——不是為了火,是為了讓每個‘我’知道,原來‘我’并不孤單?!?
柴坤抱著文化衫設計圖走過來,上面的并蒂蓮剪紙泛著暖黃的光:“阿婆說她的剪紙要‘紅得像晚霞’,我調了三種色號?!?
蔣菡婉接過圖,在“紅得像晚霞”旁邊畫了個小太陽:“就用第三種,和工作室的燈牌顏色一樣。”
墻上的掛鐘指向十一點,童彤舉著修好的相機從器材室探出頭:“萊卡修好了!明天早八點,王哥家樓下見?”
“見!”顧念把素材保存,文件名寫成“被看見的人”。
窗外的晚風掀起窗簾,吹得桌上的場記板嘩啦作響。板上的字跡被燈光照著,清晰得像刻進了時光里:“第1集第15場 2018年8月22日晴轉多云”。
而在城市的另一頭,王哥坐在醫院的走廊里,給小航發消息:“奶奶說明天要穿新衣服,坐在鏡頭前給你們鼓掌。”
小航回復了個吉他表情,后面跟著句:“爸,我又寫了段副歌——‘電動車的故事還在繼續,下一站,是更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