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的河水如同液態的血漿，在幽暗中泛著令人作嘔的光澤。河底堆積的白骨形成了一座座小山，有些還保持著臨死前的猙獰表情。沙僧——這個曾經的天庭卷簾大將——正盤踞在一處白骨王座上，他的身體已經完全異化：鱗片覆蓋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流動的黑色液體，雙手化為鋒利的骨爪，額頭生出了一只泛著幽光的豎瞳。
“又是一天...“沙僧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般刺耳，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凝聚出一團黑色的霧氣。那霧氣逐漸凝聚成一個人形——正是五百年前天庭宴會上，霓裳仙子為他斟酒時的模樣。
“卷簾將軍，這杯酒敬您。“虛幻的霓裳仙子微笑著遞上酒杯。
沙僧的利爪猛地刺穿了這幻象，黑色的霧氣發出尖銳的哀嚎。他癡迷地看著霧氣消散的過程，嘴角勾起一抹病態的微笑：“多么美妙的絕望...就像當年你被拖走時看我的眼神...“
河水突然劇烈翻騰，一條銀魚從他身邊游過。沙僧本能地伸手去抓，卻在即將觸碰到魚身的瞬間停住了。他的指尖在顫抖，眼中閃過一絲清明：“不對...這不是夢...“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天庭的宴會、霓裳仙子的笑聲、玉帝的怒喝、托塔天王的寶塔...
“不！“他痛苦地抱住頭，鱗片下的皮膚滲出鮮血。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碎片如同鋒利的刀刃，在他的意識中肆意切割。五百年的仇恨與痛苦在這一刻全部蘇醒，讓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
那是個雪夜，比任何雪夜都要寒冷。
卷簾大將跪在天庭的審判庭上，冰冷的地面透過膝蓋滲入骨髓。他的眼前是打碎的琉璃盞碎片，在燈光下閃爍著比星辰更刺眼的光芒。玉帝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卷簾大將，你可知罪？“
“臣...臣知罪。“他的聲音在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為自己無端的罪名，更為霓裳仙子即將面臨的命運。
“打碎琉璃盞，罪責當誅。但念你侍奉天庭千年，罰你下界受苦。“
他抬頭，看到托塔天王手中的寶塔閃爍著死亡的光芒。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擋在他面前——是霓裳仙子。她跪在玉帝面前，淚流滿面：“求陛下開恩！卷簾將軍不是故意的！“
“霓裳！“他喊道，“別為了我...“
“夠了！“玉帝一揮袖，“押下去！“
他被天兵拖走時，最后看到的是霓裳仙子被一同押下的身影。后來他才知道，她被貶去了廣寒宮，永世不得離開。而更殘酷的真相是——霓裳仙子早已懷有他的骨肉...
“哈哈哈！“沙僧突然發出瘋狂的大笑，笑聲在河底回蕩，驚起一群盤旋的冤魂。他撕開自己的胸膛（如果還能稱之為胸膛的話），露出里面跳動著的黑色心臟。那心臟表面布滿了血色的符文，正在緩慢地蠕動。
“五百...年了...“他喘息著，手指插入自己的胸腔，挖出一把黑色的碎片——那是他破碎的記憶和靈魂，“我每天都在吃人...吃那些無辜的人...就是為了記住這種痛苦...記住你們的罪孽！“
當豬剛鬣的九齒釘耙再次砸向河面時，沙僧正沉浸在最痛苦的回憶中。釘耙掀起的水花讓他猛然驚醒，眼中的猩紅光芒瞬間暴漲到極致。
“來得好！“沙僧怒吼一聲，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出水面。他的雙手化為利爪，直接穿透河面抓向豬剛鬣。釘耙與利爪碰撞產生的火花照亮了整個河面，也照亮了沙僧臉上那張介于人妖之間的可怖面容。
“卷簾！“豬剛鬣邊打邊喊，“你還在為那件事耿耿于懷嗎？“
“閉嘴！“沙僧怒吼，一爪子拍向豬剛鬣的臉，“五百年前你醉得不省人事，要不是我替你擋下天兵...“
“所以我才更恨！“豬剛鬣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我恨自己為什么要救你！為什么要讓你也經歷這一切！“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刺進沙僧的心臟。他的動作突然停滯，眼中的猩紅光芒開始閃爍不定。五百年來支撐他的仇恨，在這一刻出現了裂縫。
“你...“沙僧的聲音顫抖起來。
豬剛鬣趁機一耙子砸在他胸口，沙僧被擊飛出去，撞在河底的礁石上。鮮血從他口中涌出，在水中形成詭異的紅色霧氣。但就在豬剛鬣準備補刀時，他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沙僧傷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無數細小的黑色符文。這些符文在空中重組，形成了一幅幅畫面：天庭的審判庭、霓裳仙子的眼淚、托塔天王的寶塔...最后定格在玉帝那張虛偽的臉上。
“這...這是什么？“豬剛鬣驚恐地后退。
沙僧緩緩站起身，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他的眼中不再有瘋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可怕的平靜：“現在...該算總賬了。“
當沙僧說出這句話時，整個流沙河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河底的冤魂發出凄厲的哀嚎，白骨小山開始崩塌。豬剛鬣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這不是面對強敵的恐懼，而是面對某種超越認知的存在的恐懼。
“知道嗎？“沙僧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五百年來，我每天都在吃人...但從來不吃他們的魂魄。因為我知道...這些魂魄終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他抬起雙手，掌心浮現出兩個旋轉的黑洞。黑洞中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那是無數冤魂的哭嚎。豬剛鬣想要逃跑，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經深深陷入河底的淤泥中。
“你做了什么？！“他驚恐地喊道。
沙僧露出最后的微笑：“我只是...把你們的罪孽...還給你們而已。“他的身體開始發光，刺眼的光芒中，一個熟悉的身影逐漸顯現——那是五百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卷簾大將，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份可怕的決絕。
當沙僧在河底爆發時，唐僧正站在岸邊的高坡上。他手中握著一枚黑色的棋子，輕輕放在地上。棋盤的另一端，金蟬子的虛影微微頷首。
“卷簾終于想起了全部真相。“金蟬子說道。
唐僧望向河面：“他會怎么做？“
“這取決于他自己。“金蟬子微笑道，“是繼續沉淪，還是...重新選擇。“
此時，河底的沙僧已經完全恢復了人身。他站在河岸邊，看著豬剛鬣被自己的冤魂撕咬吞噬。那場面既恐怖又美麗，就像一場精心編排的舞蹈。
“走吧。“他對空氣說道，仿佛唐僧一直都在那里，“是時候去見真正的'朋友'了。“
更遠的地方，一雙金色的眸子正注視著這一切。如來佛祖的虛影在云端浮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第四枚棋子...也開始活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