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9章 1.3 統一宮的時光絮語

  • 航拍漫記
  • 高振耘
  • 4950字
  • 2025-07-15 07:35:12

晨光穿過統一宮的法式穹頂時,在大理石地面拼出菱形的光斑,像被裁剪過的國旗碎片。我站在門廊下仰望,科林斯柱式的浮雕纏滿了越南紫檀木的藤蔓,柱頭的忍冬花紋里,藏著細小的蓮花雕刻——是 1954年工匠偷偷鑿上去的,當時這里還叫“獨立宮”,屬于南越政權。臺階的第三級有塊磚的顏色略深,阮老伯用拐杖敲了敲:“1975年 4月 30日,第一個越共士兵就是踩著這里進來的,鞋釘在磚上留了個印,后來用同色砂漿補過,卻總比別處吸光。”磚縫里的苔蘚順著印痕生長,把那個微小的凹痕暈染成淡綠色的月牙,像是時光在磚上畫的逗號。階邊的鳳尾竹垂下葉片,晨露順著葉尖滴落,在磚面上砸出細小的濕痕,與苔蘚的月牙形成奇妙的呼應。竹影在晨光中搖曳,將細碎的光斑投在柱式浮雕上,讓蓮花雕刻仿佛在藤蔓間緩緩綻放。門廊上方的玻璃天窗,折射出的光束在地面拼出半透明的星芒,與柱頂的蓮花雕刻在空氣中完成了一場無聲的對話。

門廊的玻璃門是殖民時期的黃銅框架,推拉時發出“咔嗒”聲,像老式座鐘的齒輪在轉動。門楣上方的浮雕分兩層:上層是路易十六風格的卷草紋,下層卻刻著越南獨有的“四靈圖”——青龍的鱗甲里藏著稻穗,白虎的利爪下踩著蓮花。阮老伯說這是 1962年重建時特意改的,“法國人留下的骨架,總要填上越南的血肉”。穿過門廊時,我的影子先落在法式幾何紋地磚上,行至中庭突然被拉長成紡錘形——是越南傳統建筑的斜頂在地面投下的輪廓,兩種影子在門檻處重疊,像歷史在此完成的擁抱。門把手上的銅綠里,還能看見當年工匠拋光時留下的旋紋,與門楣浮雕的曲線形成隱秘的呼應。門廊角落的青銅雕像,底座刻著法文的建造日期,雕像的衣褶里卻卡著片越南紅綢,是每年國慶時系上去的,紅綢的邊緣已被歲月磨成流蘇,風過時輕輕掃過雕像的腳踝,像在訴說跨越時空的絮語。雕像腳邊的青苔叢中,開著幾朵極小的白色野花,花瓣上的絨毛沾著晨露,在陽光下閃爍如碎鉆。

宴會廳的水晶燈有七十二個切面,每個切面都映著不同的窗景:朝東的窗對著法式噴泉,朝西的窗框住越南式涼亭。吊燈的鐵鏈上纏著暗紋,湊近看才發現是法語“共和”與越語“獨立”的交織紋樣。1975年的受降儀式就在這里舉行,南越總統的簽字桌現在還擺在原位,桃花心木桌面上有道淺淺的劃痕。“當時范文同委員長的鋼筆沒水了,順手在桌角劃了下做記號,”阮老伯用指腹撫過那道痕,“后來有人想打磨掉,我攔住了——這才是桌子該有的皺紋。”桌旁的象牙椅雕著龍紋,龍尾卻蜷成法式渦卷,椅腿的獅爪踩著越南的銅鼓紋,像兩個時代在椅面上跳起了雙人舞。陽光透過水晶燈的切面,在桌布上灑下細碎的光斑,光斑隨著微風輕輕晃動,像是無數顆跳動的星子。桌布的蕾絲花邊里,藏著幾根細小的金絲,是 1975年慶祝時禮花濺落的碎屑,至今仍能在光下泛出微光,與吊燈的光芒交織成一片溫柔的銀河。墻角的立式鋼琴蓋上,放著束風干的茉莉花,花莖系著的紅繩打了個同心結,琴鍵縫隙里還卡著片干枯的花瓣,輕輕按下琴鍵,仿佛能聽見帶著花香的余韻。

二樓的地圖室保存著 1975年的軍事地圖,牛皮紙邊緣已泛黃發脆,紅色鉛筆標出的進攻路線,與窗外真實的西貢河走向完全重合。墻角的老式電話還能撥號,聽筒里偶爾會傳出電流雜音,阮老伯說那是當年的電波在銅線上留下的回聲。“我親眼看見通訊兵扯斷最后一根南越電話線,線頭現在還纏在接線柱上,”他指著交換機上的銅端子,“你看這銅綠的顏色,比別處深三分,是因為那天的雨水里混著硝煙。”地圖旁的陳列柜里,放著支鋼筆和個越式瓷杯,鋼筆是美軍制式,瓷杯上的“必勝”字樣卻用的北越拼音,“簽字間隙,雙方共用了這只杯子喝水,杯沿的唇印現在還能看見兩個,一個偏左,一個偏右。”窗臺上的綠蘿垂著藤蔓,葉片在地圖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是在為這歷史的藍圖增添一抹生機。綠蘿的根須從花盆里鉆出來,順著窗臺的裂縫蔓延,在墻面畫出蜿蜒的線條,恰似地圖上的某條支流,根須末梢的新芽輕觸著“西貢河”的標注,像是在完成一場跨越紙頁的觸碰。窗臺外沿的積灰里,嵌著幾粒鳥糞,里面混著細小的草籽,在雨水的滋養下竟冒出了嫩綠的芽。

庭院的設計藏著更精妙的平衡。法式對稱的草坪中央,挖了個越南“風水池”,池底鋪著鵝卵石,拼出南越與北越的地形輪廓,注水后卻渾然一體。池邊的菩提樹是 1975年統一后栽的,樹干分兩枝,一枝向上挺拔如法式廊柱,一枝斜逸舒展似越南漁船的桅桿。阮老伯撿起片落葉,葉紋在陽光下呈網狀:“你看這葉脈,主脈是直的,側脈卻斜著走,像極了這座建筑——骨架是法國的,血脈是越南的。”池水里游動的紅鯉魚,鱗片在光下會變幻顏色,靠近法式噴泉時泛銀,游到越南涼亭下則顯金,像是在為兩種風格做著無聲的注解。池邊的石凳上,布滿了細密的紋路,是多年來游人坐臥留下的痕跡,石凳旁的蒲公英被風吹散,白色的絨毛飄向池面,像是在為這和諧的景致獻上祝福。涼亭的木柱上,掛著串風干的蓮花,花瓣雖已干枯,卻仍保持著綻放的姿態,花心的蓮籽偶爾會掉落在池里,泛起細小的漣漪,與鯉魚的尾鰭劃出的波紋溫柔相撞。涼亭的茅草頂縫隙里,卡著片彩色的塑料紙,是孩子們放飛的風箏殘骸,在陽光下折射出虹彩,為這古樸的建筑添了幾分童趣。

總統辦公室的旋轉門還保持著每小時轉三圈的慣性,是當年南越總統的習慣。門軸里卡著片干枯的茉莉花,阮老伯說這是 1975年士兵沖進時,從花瓶里帶出來的,“花早成了標本,卻總在梅雨季散發點香氣,像那年春天不肯走”。辦公桌的抽屜里,還留著半盒南越郵票和張北越明信片,郵票上的西貢塔與明信片上的河內文廟,被同一只抽屜關了四十年。桌面的墨水瓶底,沉著半塊沒化開的墨錠,墨色在水中暈開的形狀,恰似越南地圖的輪廓,“那天剛磨好墨準備辦公,就聽到了外面的歡呼聲”。辦公室的窗簾是越南傳統的靛藍染布,陽光透過布料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細長的光斑,光斑隨著窗簾的晃動而移動,像是時間的指針在緩緩轉動。墻角的落地鐘停在了 11點 30分,鐘擺上的銅球纏著根紅線,是 1975年停擺時特意系上的,紅線的末端系著顆小小的五角星,鐘面玻璃上的水汽痕跡,還保留著當年士兵們呵氣看時間的輪廓。鐘旁的書架上,某本《法國民法典》的書頁間,夾著片干枯的越南荷葉,葉梗的斷口處還留著齒痕,是當年有人饑餓時咬過的痕跡。

防空洞的入口藏在書架背后,拉動《拿破侖法典》的仿本書脊,整面書墻會緩緩移開。洞壁的水泥上,有人用指甲刻了串日期,最后一個是“1975.4.30”,旁邊畫著個小小的五角星。阮老伯的手電筒光柱掃過洞頂:“這里的每道裂縫都記著日子,最深的那道是 1972年轟炸時震開的,后來用糯米灰漿補了,現在陰雨天還會滲點水,滴在地上的聲節奏,和當時的炮彈落點完全一樣。”洞底的電臺早已生銹,按鍵上的“胡志明市”與“西貢”兩個標識重疊在一起,鍵帽的磨損程度顯示,“胡志明市”被按過的次數是“西貢”的七倍。洞壁上的苔蘚在手電光下泛著綠光,像是給這塵封的歷史披上了件綠色的外衣,水滴落在電臺上的聲音,在空曠的洞里回蕩,像是在訴說著過去的故事。電臺旁的木箱里,放著幾卷當年的通訊記錄,紙張已泛黃發脆,字跡卻依然清晰,記錄著戰爭時期的緊張與期盼,紙頁間夾著的干枯鼠尾草,是當年士兵用來驅蟲的,至今仍帶著淡淡的藥香。木箱的鎖孔里,插著根細小的樹枝,枝頭還帶著片嫩葉,像是后來者為這冰冷的歷史注入的生機。

屋頂的直升機坪圍著雕花欄桿,欄桿的鑄鐵花紋里,藏著許多微型的越式斗笠。1975年北越軍隊的直升機就降在這里,螺旋槳的氣流掀翻了旁邊的花盆,現在那個缺口花盆還擺在原位,里面栽著株“統一草”——是北越的狗尾草與南越的馬唐草雜交而成的品種。阮老伯指著坪邊的刻度:“當時直升機的起落架剛好壓在‘0’刻度線,前輪在混凝土上留下的凹痕,現在還能積住雨水,雨停后會映出整片天空,像把歷史裝在了透明的碗里。”遠處的西貢河在陽光下泛著金波,河面上的貨輪鳴笛時,聲波會讓欄桿微微震動,鑄鐵花紋里的斗笠影子便在地面輕輕搖晃。欄桿旁的野菊開得正艷,黃色的花瓣在風中搖曳,像是在為這和平的景象獻上最真摯的祝福。坪邊的矮墻上,鑲嵌著塊透明的玻璃,玻璃下是 1975年直升機降落時的輪胎印,印紋里還殘留著些許橡膠顆粒,在光下泛著黑色的光澤,與天邊的烏云殘影形成奇妙的對稱。矮墻的裂縫里,長出了幾株瓦松,肉質的葉片在陽光下飽滿發亮,像是從歷史的縫隙中擠出的希望。

阮老伯的拐杖頂端包著銅皮,銅皮上的紋路與宴會廳的地磚圖案同源。他帶我走到中央樓梯時,突然停下腳步:“你數臺階,單數是法式的方階,雙數是越式的圓階,到頂層剛好五十六級——北越十六個省加南越四十個省。”他的皮鞋踩在臺階上,發出的聲響忽沉忽輕,“我當年就是沿著這樓梯跑上跑下,圓階比方階滑,總要用腳外側著力,現在鞋底的磨損痕跡還留著記憶。”樓梯扶手的木雕纏枝紋里,藏著他年輕時刻的名字縮寫,“那天慶祝統一,用小刀偷偷刻的,現在被包漿蓋住了,只有摸才能感覺到。”扶手的盡頭,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上面,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帶,像是在為這樓梯鍍上了一層歲月的金邊。樓梯轉角的平臺上,放著個小小的銅盆,里面盛著清水,水面映著穹頂的影子,盆底沉著幾枚不同年份的硬幣,是游人留下的祈愿,硬幣邊緣的銅綠在水中暈開,像一朵朵微型的綠蓮花。平臺角落的蛛網,粘著幾片彩色的紙屑,是去年國慶慶典時飄進來的,在陽光下閃爍如寶石。

在和平廳的壁畫前,阮老伯的手指在“解放西貢”的畫面上停頓。壁畫的顏料里混著湄公河的泥沙,最暗的色塊處能摸到細小的顆粒。“畫這幅畫的畫家,當年就躲在對面的樓里,用望遠鏡看我們進城,”他指著畫面角落的一個士兵背影,“這是我,當時舉著紅旗,旗桿頂的紅綢被風吹成了三角形,畫家把它畫得像朵木棉花。”壁畫下方的展柜里,放著面真實的紅旗,綢面上的彈孔與壁畫里的位置完全對應,“現在每次洗這面旗,水里都會浮起點紅色的絨,像當年沒流盡的血。”壁畫前的地面上,鋪著越南傳統的竹編地毯,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地毯上,竹條的影子在壁畫上緩緩移動,像是在為這歷史的畫面增添動態的注解。地毯的邊緣,繡著細小的蓮花圖案,與壁畫里的木棉花遙相呼應,構成一幅和諧的圖景,微風拂過,竹編縫隙里漏下的光斑在花瓣繡紋上流轉,像一群金色的蝴蝶在花間翩躚。壁畫旁的展架上,斜靠著個越南傳統的竹編帽,帽檐的竹篾間纏著根紅繩,繩端系著顆小小的銅鈴,風過時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在為壁畫伴奏。

離開前,我們坐在庭院的蓮池邊。池水映著宮頂的穹隆,圓形的倒影里浮著片荷葉,葉梗恰好穿過穹頂的圓心。阮老伯從口袋里掏出張泛黃的照片,是 1975年的他站在同一位置,背后的宮墻還掛著南越國旗。“你看這光影,”他指著照片里的自己,“當時的影子朝西,現在我們的影子朝東,太陽轉了半圈,國家終于把影子疊在了一起。”池里的紅鯉魚突然躍出水面,濺起的水珠落在照片上,暈開的水漬剛好蓋住了照片里的國旗,像是歷史在輕輕抹去過往的裂痕。池邊的石燈籠里,還殘留著昨夜祭祀的燭淚,凝固成奇特的形狀,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石燈籠旁的石板上,刻著行越語“和平永存”,字跡被歲月磨得有些模糊,卻依然能看出刻字時的力度,石板縫隙里鉆出的蕨類植物,葉片沿著筆畫生長,像是在為這行字描上綠色的邊。石燈籠的底座上,爬著幾只蝸牛,它們背著重重的殼,在“和平永存”的字跡上緩緩爬行,像是在丈量著和平的長度。

暮色為宮墻鍍上金邊時,我回頭望那座融合了兩種靈魂的建筑。法式廊柱的影子與越南木雕的影子在地面交織,像無數雙握在一起的手。阮老伯說這建筑最神奇的地方,是春分秋分那天,日出會同時照亮東西兩面門——“陽光不會偏袒任何一種風格,就像歷史最終會把所有褶皺都熨成平整的年輪。”遠處的摩托車流匯成光的河流,引擎聲里,我仿佛聽見兩種時鐘在同步滴答,一種是法式座鐘的沉穩,一種是越南銅鼓的悠長,合在一起,便是統一后的越南在時光里的心跳。夜色漸濃,宮頂的燈光次第亮起,照亮了穹頂的輪廓,像是一顆巨大的星辰,在胡志明市的夜空中閃耀。庭院里的蟲鳴漸漸響起,與遠處的鐘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首寧靜而祥和的夜曲,訴說著這座建筑所見證的和平與希望。宮墻下的夜來香悄然綻放,香氣與燈光纏繞著爬上穹頂,讓整座宮殿在夜色中散發著溫柔的光暈,仿佛時間在這里也放慢了腳步,靜靜守護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宮墻外的人行道上,幾個孩子在追逐嬉戲,他們的笑聲穿過宮墻,與庭院里的蟲鳴、鐘聲融為一體,像是在為這和平的夜晚奏響最動聽的樂章。

主站蜘蛛池模板: 洮南市| 涞源县| 江都市| 钟山县| 邵东县| 龙海市| 新疆| 兰考县| 江口县| 衡阳市| 五寨县| 兴安县| 清苑县| 资兴市| 双江| 伊吾县| 夹江县| 四子王旗| 莱阳市| 瓦房店市| 资溪县| 望城县| 大竹县| 攀枝花市| 青海省| 尼勒克县| 丰原市| 绥滨县| 霍邱县| 深圳市| 安仁县| 青阳县| 固始县| 舞钢市| 五原县| 科技| 盐津县| 广安市| 洮南市| 绵竹市| 龙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