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時間不早了，您該休息了。”

小皮將兩條機械前腿搭在床上，用一雙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宋珩。

“好。”

宋珩轉頭看了小皮一眼，點了點頭。

“已為您開啟睡眠模式。”

瞬間，臥室的光立刻暗了下來。

宋珩再次打開聊天系統，她打算給大家說個晚安就休息了。

在與何小園、展何、阿毛、莎娜等人一一告別后。

宋珩在一眾好友申請中發現了飛鷹、米婭……阿德？

但沒有樂淼。

她有點擔心樂淼。

于是。

“大淼還好嗎？”

在通過阿德的好友申請后，宋珩主動問了句。

“……”

“我成你們倆的聯絡員了？你去加她啊！”

宋珩都能想象到阿德那副張牙舞爪的樣子。

她沒再搭理他，轉頭去問ai小助手怎么加人。

原來在中央網絡的覆蓋下，只要是配備副腦享用網絡的區民都會在通訊錄中有所顯示。

樂淼的頭像是灰色的，說明她要么是不在網絡覆蓋范圍內，要么她就摘除了副腦。

宋珩猶豫一瞬，還是給她發送了一個好友申請。

“她在出任務，不用擔心。”

這時阿德又發來一句。

宋珩沒有回復。

她關閉副腦，閉上眼睛。

小皮跳上床，像小狗一樣窩進她的懷里。

宋珩沒拒絕。

燈全部熄滅，她緩緩進入夢鄉。

“主人，小皮好想你。”

小皮在宋珩懷里小聲嘀咕一句。

宋珩眼皮動了動，水流在她身上輪轉一圈。

可惜的是，她沒有聽到這句奇怪的話。

……

宋珩夢到了自己的前兩世。

然而，在夢中，她一直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處世，而“自己”卻是一個面容熟悉的陌生女子。

“轟隆”一聲。

宋珩猛然驚醒。

她有些頭疼。

一陣水流聲自她雙眼上拂過，疼痛立刻消失。

一片黑暗中，宋珩坐起身來，她握了握手掌才逐漸有了實感，不知從何時起，前兩世的記憶在她腦海中已經開始模糊起來。

小皮呢？

這時，房間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人聲與打開房門的聲音。

宋珩立刻一個翻身從床上跳了下來。

然后，她看到了小皮。

小皮正背對著她，面對著房門蹲坐著，脖子上的光圈一亮一亮著。

它看起來很像一只正在警衛的中型護衛犬。

宋珩上前拍了拍它的腦袋。

她自貓眼里向外看了看，是李予遲帶著一群大白在叫孩子們吃藥。

“小主人，是否進入攻擊模式？”

這時，宋珩背后傳來小皮毫無感情的機械音。

攻擊模式？

宋珩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小皮一眼。

它不是智能管家機器人嗎？而且，它不是基地統屬的機器人嗎，怎么會保護她？

“不用。”

眼看李予遲離她的房間越來越近，宋珩伸手去開門，卻發現房間被上了鎖。

“小皮，這是你鎖的嗎？”

宋珩皺眉去看小皮，卻見它已經鉆到衣柜下又“偽裝”成了那副“掃地機器人”的模樣。

“……”

她沉默一瞬，伸手拉開鎖鏈，打開房門。

李予遲正帶人站在何小園的門前，聽到身后的動靜，他有些驚訝：

“你醒了？”

宋珩沒回答他。

她轉頭打量一下走廊中大白身邊藥劑盤中的針劑數量，回頭看向李予遲，臉上沒什么表情：

“你給我們的用藥量不合理，太多了。”

李予遲挑挑眉：

“你還懂這個？”

宋珩不太懂。

但是看著一個個房門前面容過于紅潤，精神卻很頹靡的同伴，經驗告訴她，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們只有三天時間，三天后你們都要上注射臺，你明白嗎？”

李予遲面容很嚴肅。

宋珩冷笑一聲：“要是再這樣下去，他們都沒命上注射臺……”

她話還沒說完，最靠近樓梯那個房間門前的孩子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渾身痙攣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身邊大白手中還拿著沒打完的自動注射器。

這是第一個。

然后，隨著人聲和物體落地的聲音，接二連三又倒下兩個孩子。

在其他孩子們尖叫聲中，各門前的大白兩耳不聞窗外事，依然刷新著自己手頭的強化針劑。

見狀，宋珩暗罵一聲，轉身向樓梯方向沖去。

李予遲一把拉住她：

“你去了也沒用。”

孩子們痛苦的呻吟聲、掙扎的尖叫聲，何小園的眼淚、倒地的展何……大白毫不停止的手。

“停下。”

李予遲按住宋珩，讓人給她注射了一針鎮定劑。

宋珩覺得自己的身體很麻，然后越來越軟。

“停下。”

她的聲音小到近乎微不可聞。

她很絕望。

所謂什么善意的謊言、活下去的幻想都是放屁！

她無能為力。

說什么帶大家一起活下去……她甚至不能讓大家撐到上注射臺。

還覺醒什么異能？

她無能為力。

宋珩覺得頭疼欲裂。

一陣水流聲涌來，她身上的不適完全消失。

“停下來！”

隨著宋珩一聲無奈的嘶吼，走廊內異象忽出。

“砰砰砰”

大白手中盤中的所有強化試劑全部破碎。

在彼此起伏的驚呼聲中，李予遲手邊的試劑存放箱徹底報廢，各種強化藥水、試劑在地板上匯成小河，在走廊上不斷蔓延。

“李主任，這孩子怕是覺醒異能了？我們趕快呼叫總司吧。”

短暫的安靜后，李予遲身邊一位大白有些慌亂地提議道。

李予遲沒回答他。

他看了眼他腕間的檢測儀，磁場沒有發生變化。

他一臉震驚地抬頭看向宋珩，她沒有覺醒異能。

那剛剛這些……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面我會與總司聯系。”

李予遲將目光投向一邊在大喘氣的宋珩：

“你剛剛做了什么……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受【水流】保護機制的影響，外界讀取不到她的任何信息。

因此，若是宋珩身體有損傷，他們也檢測不到，也沒有辦法做出相應的救助措施。

李予遲蹲下身看著宋珩，有些擔憂地又問了一遍：

“宋珩，你哪里不舒服？”

要是其他孩子就算了。

他們是【廢棄區】的孤兒，也已經被軍部買下，其是死是活頂多關乎消耗成本的大小，醫療部無需對任何人作出解釋說明。

但宋珩不一樣。

如今她不僅成為了全聯邦人民關注的“黎明之光”，更是裴總指與艾西斯總司托下來需要重點關注記錄數據的對象。

若是她出了事……

李予遲不敢再想。

“我沒事。”

宋珩漸漸平穩下來。

其實，她也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只覺胸口發悶。

但她確定，是【水流】。

“李主任，這……這，要不要再調些試劑過來？”

李予遲身邊的大白一臉心疼地看著地上破碎的各種試劑，提議道。

“太晚了，今天就先讓他們休息吧。”

李予遲看了宋珩一眼，站起身來：

“你們也回去休息吧，叫幾個【清理者】上這來打掃一下。”

而后李予遲的目光重回到宋珩身上。

女孩長得很漂亮。

但那副遠超同齡人冷靜且執拗的神色，會常常讓人忽略她的美貌，而去關注她身上的秘密。

米婭眼光很毒辣。

她確實很適合當“助苗計劃”的代言人。

【廢棄區】孤兒的出身，年幼，女孩，疑團。

她不局限于單純的“成功”或“失敗”，她代表著無限可能。

“宋珩。”

身邊人逐漸散去，李予遲再次蹲下身。

他盡力不將她看作是一個孩子，而是以成人的思維去與她交談：

“今天可以就先這樣。但是你要明白，你阻攔不了任何事情，你這樣做，只是暫緩他們的死期，你心里明白。”

宋珩看了眼四周躲在房門前后的孩子們，沒有說話。

李予遲見宋珩并未反駁他，頓了頓，繼續道：

“只有三天時間。如果三天內，他們身體沒有達到被注射激發劑的標準，強行上注射臺，所有人都會死，而且這個過程會很痛苦。”

“所以，你不要因為現在看起來是‘救’了幾個人的命，而害死所有人。”

宋珩明白，李予遲說得對。

但她不喜歡他那副把人命說得那么輕賤的模樣：

“李醫生，你不要拿出一副你很在意他們死活……”

“不，你錯了。”

李予遲伸出手指搖了搖，他毫不猶豫：

“宋珩，我與你說實話，我一點都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但我在意異能的轉換率。”

“你們活著，比你們死了，對我更有用。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們目標是一致的，請你積極地配合我。”

言畢，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

“宋珩，這是時代的進步，歷史的選擇，你阻止不了。”

“進步就會有犧牲，這是規律。”

“你好好想想吧。”

“那三個孩子……我會盡力。”

說完這些話，李予遲不再停留，他起身將空間讓給姍姍來遲的【清理者】們。

瞬間，走廊上響起一陣機器的轟鳴聲。

“阿珩……”

何小園與展何對視一眼，他們想向宋珩走來，卻被【清理者】攔住去路。

事情陷入了死局。

宋珩強打起精神，對四周關切的目光笑了一下：

“大家再去休息會吧。”

而后，她目光在那三個被送去急救孩子的門前頓了頓，轉身進了房間，關上房門。

好黑啊。

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孤獨感將宋珩包圍。

前兩世，她不是沒有一個人獨自前行過，但她從未有過如此孤獨的感覺。

這時，小皮從衣柜下鉆出來，它靜悄悄來到宋珩身前，房間中緩緩亮起兩抹燈光溫和的照明燈。

“小主人，沒關系的。”

“即使是救世主，也不是能救所有人。”

房間內再度陷入安靜。

宋珩深深沉了口氣，她輕輕拍了拍小皮的腦袋：

“謝謝你，小皮。走吧，我們去睡覺。”

……

宋珩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直到清晨才真正入睡。

“當當當”

隨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阿珩，起床去吃飯了！”

是何小園、展何和阿毛。

“你們先去，我馬上就來。”

宋珩連忙起床洗漱，開窗之際，她發現她的房間正對著一個開放式訓練場。

赤橙黃綠青藍紫白銀金。

前十個區的孩子正在進行體能訓練。

宋珩在窗前頓了頓，轉身離去。

小皮亦步亦趨跟著宋珩，一直將她送到房間門口，然后它又縮進衣柜下變成了“掃地機器人”。

宋珩轉頭看了小皮一眼，沉重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她一開門，發現三人組還在。

“咦？你們怎么沒先去？”

“阿珩，我們在等你！”

展何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走吧。”

在下樓的時候，宋珩注意到何小園的眼睛有點紅。

“小園姐……”

何小園猶豫再三，眼淚比言語先掉下來：

“阿珩，他們沒撐過去。”

“……”

宋珩陷入沉默。

一塊石頭壓在她心坎上。

她打開副腦，看見【相親相愛一家人】在線人數變成了“40人”，有三個孩子的頭像變成了黑色。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珩，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展何感覺到宋珩情緒不振，竟然從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是草莓味的哦！”

展何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也有！”

阿毛不甘示弱地從另一邊也伸出一根棒棒糖遞給宋珩。

見狀，何小園破涕為笑。

她一把搶過兩根棒棒糖，給展何、阿毛一人一個腦瓜崩：

“快吃飯了，吃什么糖！不要帶壞阿珩！！”

“哦。”

看著展何、阿毛兩人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宋珩心情莫名好了些。

“好了，快走吧。”

何小園故意兇道。

但她伸手牽住了宋珩的手。

……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

后面在艾西斯的安排下，李予遲也為宋珩配備了增強免疫力的抗壓藥劑。

幸運的是，即使每次強體過程中，都有孩子出現比較強烈的反應，但都沒有再出現過因此而喪命的情況。

最后一天晚上。

宋珩讓何小園將孩子們聚集起來。

她窮盡前兩世覺醒異能的經驗，和孩子們說了一些感知異能的技巧。

但她已經記不清當時他們究竟是怎么獲得的異能了。

待孩子們都上樓休息后，宋珩發現李予遲還在小樓的大堂里坐著。

他看起來不比她輕松。

“你們有沒有大概計算過成功率？”

宋珩沒有掩飾自己的不安。

“50%？”

李予遲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

“不過，其實軍部選擇你們除了成本低外還有一個原因。”

“什么？”

李予遲笑了一下，看向宋珩：

“【廢棄區】是離污染最近的一個區，在某種程度上說，你們的潛能應該更容易被激發。”

宋珩沒再說話。

她轉身離開之際，李予遲叫住她：

“明天米婭會來，全程直播。”

宋珩冷笑一聲，加快了腳步。

她從樓梯口走出時，發現三人組正在拐彎處站著等她。

何小園眸中閃著抹決絕的光芒。

“阿珩，別擔心。”

“我們會熬過這一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