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陰天。

宋珩早已穿好衣服坐于窗前。

小皮蹲坐在她旁邊，機械尾巴在空氣中發出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

“準備走了。”

李予遲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聞聲，小皮立刻鉆到衣柜下面，又恢復成那副“掃地機器人”的模樣。

宋珩笑了一下。

看來，小皮和她一樣，有秘密在身。

她走到衣柜前看到了莎娜送她的那件小白裙。

心血來潮，宋珩打開副腦中與莎娜的聊天框，給她發了一張小白裙的照片。

“我進來了哦。”

這時，隨著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房門大開。

是米婭。

“幾日不見，感覺長高了啊，我的‘黎明之光’！”

她笑瞇瞇的，看起來心情不錯。

聞聲，宋珩看向她，笑容微收：

“米婭，我們做個交易吧。”

“我完全配合你的宣傳，而你多給其他孩子一些機會。”

米婭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她挑挑眉：

“什么意思？”

“之前你不是說，‘火了’可以活得久一點嗎？我希望他們能活得比現在好。”

聽了這話，剛想進門的李予遲動作一頓。

“可以啊。大家也喜歡看群像，我分他們一些鏡頭就好了，但我的重點肯定還是你，我的小‘繆斯’。”

米婭邊說邊上前捏了捏宋珩的臉蛋。

宋珩沒吭聲。

“對了，你不要擔心。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死在注射臺上的，宣傳部與研發中心為你準備了最好的醫療資源，你就安心覺醒異能就好。”

米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不會死的，我用不到，可以給其他人嗎？”

有【水流】在，宋珩并不擔心自己會有生命危險。

聽了這話，米婭神色漸漸冷了下來，她毫不猶豫拒絕宋珩的請求：

“不可以哦。”

然后，她又笑了：

“你也不要太緊張，就算你今天覺醒不了異能，我們也為你準備好了planB。”

“我會的。”

宋珩低低應了聲，悶頭往門外走。

“哎哎，等一下，你的頭發我讓人給你整理一下……發型師！來一下！”

米婭一把拉住宋珩的胳膊。

“有必要么……”

在宋珩不理解的神色中，米婭對她笑了一下：

“據數據分析，你的粉絲構成45%是顏粉哦！”

“……”

……

醫療部。

宋珩是最后一個換上藍白條紋相間的手術服的孩子。

雪白色的等待區內冷風開得很足，她手腳冰涼。

阿毛是第一個。

兩個大白架著他，一個戴著口罩、醫生裝扮的人正用掃描儀讀取他的各項信息。

阿毛雙腿顫抖、站都站不住。

他發出一陣絕望的嗚咽聲。

“別哭了！拿出點男子漢的氣概！”

展何站在隊中給他打氣。

阿毛“嗷”了一聲，還是抬不起頭來。

“就算我多給他些鏡頭，又有什么用？”

米婭有些無語地在宋珩身邊搖搖頭。

“他還是一個孩子，他可能會死。”

宋珩一字一頓，她面無表情，胸口卻劇烈起伏著。

李予遲怕那日走廊間的情景重現。

他拉了宋珩一把：

“你冷靜點，那天那套可沒用，別把自己搭進去！”

“不用你說。”

宋珩掙了一下，揮開他的手，看向米婭：

“讓他先休息一下吧，我先來。”

等待區緊張的氣氛一滯。

“不行哦。”

米婭語氣很溫柔，態度卻很堅決：

“你最后一個。”

“……”

孩子們并不是一個一個上注射臺。

而是一排一排，同時進入手術室。

何小園在宋珩眼前被帶走時，很鎮靜。

她的低馬尾被盤了起來，看起來很精神：

“再見，阿珩。”

一片混亂中，她對宋珩比了個口型。

展何則是很亢奮。

“阿珩，不要怕，我先去幫你試試！”

宋珩沒說話。

她看著同伴們成排地被大白們帶走。

然后，一片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的封閉門關閉的聲音傳來，等待區恢復了安靜。

宋珩閉上眼睛，她心跳得很快，以致她有些呼吸困難。

突然，一聲極其尖銳、凄厲的慘叫聲自其中一扇封閉門后傳來。

在場所有人都面露驚色。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

那聲音一停。

就在大家要松一口氣的時候，一陣痛苦的嚎叫聲從各扇封閉門后穿了出來。

求饒聲、怒罵聲、鐵鏈掙動的晃動聲、驚恐的安撫聲……

疼到極致的尖叫聲從四面八方爬進來。

除了李予遲與宋珩，所有人都不由后退一步。

這是人間煉獄。

米婭一向自持的面容有些扭曲，她漂亮的嘴唇顫抖著，她看向李予遲：

“這……這是什么情況？”

李予遲臉上則露出一種極度興奮的癲狂之色。

有聲總比沒有聲強。

沒聲說明人死了。

有聲……

“在轉化！他們在轉化！”

宋珩很痛苦。

【水流】聲在她腦中不斷出現、消失。

但她還是很痛苦。

心臟疼。

宋珩捂住耳朵蹲下身去。

“宋珩？宋珩，你怎么了？”

米婭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她伸手想將宋珩扶起，卻沒成功。

她感覺那些聲音在攻擊她。

米婭實在受不了了，她快崩潰了：

“裴羅厄不是到了嗎？那混蛋去哪了？”

“喂，米婭，別太過分！”

這時，正對著等待區的一架傳輸機門開了。

阿德一臉不滿地走了出來。

而后他轉身按住運輸機的持停按鈕。

是裴羅厄與艾西斯，還有幾位紅色肩章的武裝人員。

裴羅厄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蹲在地上的宋珩。

小姑娘看起來小小的，有點可憐。

他嘆了口氣，右手食指與中指交叉，輕輕舉過頭頂。

瞬間，一個類似于玻璃罩的東西從他指尖擴展開，“玻璃罩”將所有痛苦的聲音都隔絕于外。

“小孩，你干啥呢？”

阿德疑惑地將臉伸到宋珩一側。

裴羅厄看了艾西斯一眼，后者立刻從上到下、從內到外將宋珩掃描一遍。

應該……沒什么問題。

宋珩慢慢站起身來。

她克制住心里不斷增生的沖動。

她想殺人。

【水流】涌來涌去。

宋珩看向米婭：

“現在，該我了吧？”

米婭還沒完全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她下意識看向裴羅厄。

裴羅厄點點頭：“可以。”

……

雖然宋珩有【水流】相護，無法獲取她的信息，但艾西斯與醫療部經過評估，一致認為宋珩是一舉覺醒異能的一號種子。

因此，宋珩還沒上注射臺，全身上下就已經被戴滿了屏蔽異能的遏制器具。

“……”

她有些無語地看了眼攝像頭，又看了眼米婭。

呵呵，這樣能好看？

阿德站在一旁看熱鬧，見狀笑得很燦爛。

宋珩瞬間冷下臉來。

她目光在阿德、裴羅厄，艾西斯身上轉了一圈，指了指前兩者：

“能不能讓他倆出去？”

被誤傷的裴羅厄：？

“不行哦。”

米婭終于重新找回了狀態，她聲音小了些：

“一旦你異能失控，就靠裴總指了。”

宋珩覺得很奇怪。

這個世界明明還未出現過異能者，但是她又感覺他們這些人對異能很“了解”。

“宋珩，可以開始了。”

一切已準備就緒，李予遲蓋緊防護面罩，轉頭看向宋珩。

宋珩沒再說話。

在大白的幫助下，她躺上注射臺。

周圍很安靜，僅有呼吸聲噴吐在面罩的聲音。

宋珩一閉上眼睛就能聽到孩子們痛苦的哭嚎聲。

“他們怎么樣了？”

“不知道。”

李予遲拿起操作臺上的自動注射器，皺了皺眉頭：

“會有點疼。”

他頓了頓，改口道：

“會很疼。”

聞言，米婭上前往宋珩嘴里塞了條類似于木板的東西。

宋珩用舌頭碰了碰，甜甜的。

“小心你的舌頭哦。”

米婭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她眼前有些紅地看了宋珩一眼，別過頭去。

宋珩看著注射臺上方的大白燈，很平靜。

她瞥了李予遲一眼，嘴里有些含糊：

“快點……”

“……”

宋珩只覺左手手臂一緊，有兩個大白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肘窩處一疼。

一股深重的涼意襲來。

不過，隨著一陣洶涌的水流聲，那股涼意徹底消失。

宋珩又默默躺了一會。

什么感覺都沒有。

她轉頭看了眼一臉緊張的李予遲。

不是，打完了？

她怎么什么感覺都沒有？

“打完了？”

宋珩又安靜地躺了一會，但因憂心展何他們，她實在不想耗下去了。

她抬頭含糊了一聲。

眾人被她嚇得一哆嗦。

裴羅厄疑惑地看向艾西斯，后者皺了皺眉，搖搖頭。

米婭也一臉奇怪的神色。

在場所有人都很震驚。

即使宋珩沒有覺醒異能，被注射激發劑后肉體轉化的痛苦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她太安靜了。

宋珩“噗”的一聲將嘴里的東西吐了出來。

她臉上帶著抹不甘心的神色看向李予遲：

“再來一針。”

李予遲感覺自己在做夢。

他下意識看向艾西斯。

“老大……”

艾西斯有些為難。

裴羅厄皺皺眉，這時，他耳朵里的通訊器亮了亮。

“父親說，可以。”

“老大，兩針的劑量有點太大了……她未必受得住。”

艾西斯面露難色。

裴羅厄沒再與艾西斯廢話，他示意李予遲直接加量：

“開始吧。”

李予遲拿著自動注射器的手有點顫抖。

還是一樣的流程。

宋珩先是覺得肘窩一疼、一涼，一片水流聲，一切恢復平靜。

“……”

她從來沒想過她會在異能覺醒上栽跟頭。

毫無疑問，是【水流】搞得鬼。

“再來一針。”

在四周震驚至可以落針的安靜中，宋珩有些惱火。

這次，裴羅厄拒絕了。

“放她下來。”

“……”

在兩位大白的幫助下，宋珩從注射臺上下來。

她身上的器具很沉，她感覺雙腿有些發軟。

艾西斯與李予遲在比對他們手頭現有的數據，裴羅厄在通過耳中的通訊器說著什么，阿德與米婭同時來到宋珩身邊。

但宋珩此刻什么都聽不清，一切都是那么朦朧，像在水里。

阿德首先發現宋珩的不對勁。

“老大！艾西斯，這孩子情況不對……”

他話還沒說完。

整個房間內裝著溶劑試液的器皿、儀器炸了個干凈。

宋珩腦中一陣排山倒海的水流聲。

眩暈間，她清晰地感受到，【水流】很生氣。

先中招的是李予遲身邊的一個大白。

他突然跪于地上，幾聲嘔吐不出，七竅開始流血。

“老大！”

不待艾西斯再說，裴羅厄面無表情上前。

頓時，宋珩感覺自己身遭的空氣一緊，而后腦中的【水流】平靜下來。

“這小孩沒覺醒異能啊！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阿德不理解的怒音在宋珩耳邊炸開。

不知大家怎么樣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后，宋珩一頭栽到地上，徹底失去意識。

……

“小主人～小主人！”

宋珩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里，她還是以“第三視角”看到了自己的第二世。

女子長身而立，轉頭看到她，面容哀戚：

“珩兒，你來了。”

“……”

“小主人！小主人！”

宋珩只覺得腦袋里吵得厲害。

她頭疼欲裂，又是一陣【水流】襲來。

她睜開了眼睛。

是熟悉的裝飾燈與天花板。

宋珩眨了眨眼睛，她回到了小樓中的房間？

“對，小主人，你回來了。”

她副腦亮了亮，是小皮。

“阿珩，你醒了？”

突然，何小園擔心的面容出現在宋珩的視野中。

“阿珩！阿珩！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

展何也撲了過來。

“嗚嗚嗚阿珩，我還以為你死了……”

“閉嘴！”

床腳趴那哭的是阿毛。

宋珩一時間有些茫然。

她不是在醫療部……？

“你醒了？”

這時，一道冷冰冰的男聲將她徹底拉回現實。

裴羅厄臉頰上帶著一道被利器劃破的血絲，這為他俊美的容色增加了份艷麗。

他側身讓出身后的艾西斯。

艾西斯拿下他鼻梁上的半副懸浮眼鏡，上下認真“掃視”著宋珩，有些不確定：

“也看不出什么……應該沒什么事了。”

“大家怎么樣？”

宋珩嗓子有些啞，她伸手拉住何小園的手，目露焦急。

“我們又失去了9個兄弟姐妹。”

聞言，何小園語氣有些低落。

有兩個孩子沒熬過去當場死亡，兩個孩子沒搶救過來，五個孩子轉化失敗變成了“怪物”被當場擊殺。

“阿珩，但我們活下來的人都覺醒異能了！”

展何一向不喜歡沉重的氣氛，他上前打斷道。

對了，異能。

宋珩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她？

“宋珩，除了你，其他孩子都覺醒異能了……”

米婭站在窗邊，看著她的小繆斯，神情很復雜。

活下來的孩子里確實只有宋珩沒有覺醒異能，但也只有她，差點殺了一個醫助。

幸虧，博士幫她準備了pla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