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界舟的光軌在星穹中漾開虛實交織的漣漪,那是浮沉界賦予的“聚散之力”。艙內(nèi),蘇晚的書冊正泛著淡金與墨黑交織的光,第二十六座墟界的輪廓在紙頁上逐漸清晰——空有界的界膜一半是凝實的黑石(有),一半是通透的虛空(無),黑石的棱角處總在消融,化作虛空的一部分;虛空的褶皺里又在凝結(jié),生成新的黑石,仿佛“有”與“無”永遠在彼此的邊界上誕生與消亡。
“有是形,無是境,這是空有界的根本。”葉清遙指尖撫過十二界環(huán),第二十六道紋路正流轉(zhuǎn)著金石與空濛的光澤,“循環(huán)界教我們始終相續(xù),浮沉界示我們聚散相依,這里或許要讓我們明白有無相生。”
話音未落,巡界舟已穿過界膜。艙外沒有流靄也沒有土地,只有交錯的“實墟”與“空谷”——實墟是黑石堆疊的山巒,石體上布滿天然的紋路,每一道紋路都在緩慢生長(有之增);空谷是虛空撕裂的裂隙,裂隙中漂浮著透明的光塵,每一粒光塵都在悄然湮滅(無之減)。遠處,一塊黑石從實墟崩落,墜入空谷的瞬間化作虛無,而空谷深處立刻凝結(jié)出一塊帶著舊石紋路的新石;一束光塵從空谷溢出,飄向?qū)嵭鏁r凝成石核,實墟的山巒便順著石核的軌跡向外延伸。
“它們在變戲法!”眠眠撲到舷窗上,羽毛上沾著的浮沉界星塵正隨著虛實變化閃爍——星塵先凝聚成小小的石粒(有),石粒消融時,每一縷消散的氣息都帶著羽毛的暖意(無),落在艙壁上,又凝成了透明的光痕。
阿鐵摩挲著腰間的鐵器,那上面還留著聚散界的流動紋路。他望著實墟與空谷的交錯,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打鐵的砧子(有)用久了會磨損,可磨損的碎屑落入火中(無),反而能讓爐膛更旺,新打的鐵器更堅韌。”
蘇晚的書冊自動翻頁,銀色汁液勾勒出空有界的生靈——“有無者”。他們的身軀由黑石與虛空構(gòu)成:實相時,黑石凝聚出堅實的輪廓,能看見如巖石般的肌理、如金屬般的光澤(有之質(zhì));虛相時,虛空滲透每一寸形體,只剩一道透明的輪廓標記著存在(無之態(tài))。書冊注解寫道:“此界以‘有無相生’為道,有無者信‘有’是‘無’的顯形,‘無’是‘有’的藏境,如黑石凝于虛空(有生于無)、虛空藏于石隙(無隱于有),有無相濟,方得平衡。”
巡界舟在實墟與空谷間穿行,船身周圍的黑石時而化作護航的石盾,時而消融成引路的光塵。突然,一股凝滯的力量撞來,艙外的虛實變化竟在瞬間停滯——實墟的黑石不再崩落,石體上的紋路僵成死結(jié);空谷的光塵不再凝結(jié),裂隙中的虛無化作死寂的暗霧,像一片凝固的墨。
“是‘執(zhí)有’與‘執(zhí)無’。”一個沉厚如古石的聲音在艙內(nèi)響起。循聲望去,實墟與空谷的交界處站著一位有無者:他的左半身是黑石雕琢的形態(tài),眉眼如刀刻斧鑿,軀體似磐石穩(wěn)固(有之實);右半身是虛空構(gòu)成的輪廓,輪廓邊緣流動著透明的光塵,仿佛隨時會消散(無之虛)。他手中握著一柄“虛實鑿”,鑿頭一半是堅硬的玄鐵(鑿有),一半是中空的玉管(鑿無),揮動時能引動實墟與空谷的轉(zhuǎn)化。
“我是守界者‘石虛’。”他微微頷首,黑石的半張臉帶著相遇的沉凝,虛空的半身卻藏著消逝的淡然,“空有界的平衡已被打破——‘執(zhí)有者’恐懼虛無,將黑石凝得密不透風;‘執(zhí)無者’抗拒實存,讓虛空散得無跡可尋,有無的循環(huán)斷了。”
順著石虛的目光望去,虛實失衡愈發(fā)觸目:左側(cè)的“固石城”里,黑石堆疊的城墻高聳入云,墻體上沒有一絲縫隙,連光塵都無法滲入,底層的黑石因得不到虛空的滋養(yǎng)而開始風化(有之腐);右側(cè)的“散空淵”中,虛空撕裂的裂隙無邊無際,裂隙里的光塵細如游絲,細到無法凝結(jié)成任何實體,偶爾有幾粒光塵靠近實墟,也會被無形的屏障彈開(無之孤)。
更令人心驚的是空有界的核心“有無爐”——那本是黑石與虛空循環(huán)的樞紐,爐中央的“有無晶”能將多余的黑石化作虛空的光塵(有化無),又能將散落的光塵凝成黑石的內(nèi)核(無化有)。此刻,有無晶的左側(cè)蒙著一層厚重的石銹(滯有),右側(cè)則飄著幾縷抓不住的虛煙(虛無),晶體的光澤忽明忽暗,像在掙扎著維持最后一絲轉(zhuǎn)化。
“我們曾信‘有無同源’。”石虛揮動虛實鑿,實墟的石面上浮現(xiàn)出古老的巖畫:有無者在固石城引導黑石生長,讓每一塊巖石都留著虛空的縫隙(有含無);在散空淵目送光塵消散,讓每一縷虛無都藏著黑石的印記(無含有)。有無晶則將過剩的黑石化作光塵,讓有不過滯;將散落的光塵凝成石核,讓無不過虛,如此往復,實墟與空谷生生不息。
巖畫的末尾,卻出現(xiàn)了斷裂的刻痕——一部分有無者開始沉迷“有”的實在,認為只有凝聚的形體才是真實的存在。他們用秘法加固黑石的結(jié)構(gòu),甚至用熔石膠填補所有縫隙,生怕一絲一毫的虛無;另一部分則執(zhí)著于“無”的超脫,認為只有虛空的狀態(tài)才是永恒的自由,他們用咒術(shù)吹散即將凝結(jié)的光塵,甚至在實墟邊緣布下“斥實陣”,讓任何實體都無法靠近。
十二界環(huán)突然震顫,浮沉界的聚散之力與空有界的有無之力共鳴。葉清遙指尖劃過環(huán)身,第二十六道紋路的光霧里,浮現(xiàn)出古老的契文:“有似明月在天,月滿則隱于云(有生無);無若流云遮月,云散則顯明月(無生有),有無相生,方得圓滿。”契文旁的注解已被斷裂的巖畫磨去,只剩“割裂則失據(jù)”的殘痕。
“先去固石城吧。”石虛的虛實鑿指向左側(cè),“執(zhí)有者的凝滯,讓黑石失去了呼吸的縫隙。”
巡界舟駛?cè)牍淌菚r,仿佛撞進了一座密不透風的石牢。黑石砌成的房屋連窗戶都用石板封死,街道上的石磚嚴絲合縫,連一粒光塵都鉆不進去。幾個執(zhí)有者正用熔石膠填補石墻的裂縫,他們的身軀凝固得幾乎看不出虛空的痕跡,連移動都帶著沉重的摩擦聲。
“你們不該來!”一個執(zhí)有者的聲音像兩塊頑石相撞,“無是世間最可怕的事——形體消散,記憶湮滅,連存在過的痕跡都會消失!只有永遠凝固,才能守住所有真實!”
他指向不遠處一塊崩裂的巨石:“你看,那是百年前的‘存真碑’,只因出現(xiàn)一絲裂隙(無),就崩成了這樣!若不填補,所有實在的一切都會化為虛無!”
葉清遙讓巡界舟懸停在崩裂的巨石旁,十二界環(huán)的光霧滲入石縫:“浮沉界的聚散珠告訴我們,不散的云氣會僵化。你看這巨石,正是因為沒有一絲虛空,內(nèi)部的紋理才會崩裂,就像裝滿水的陶罐不留空隙,遇冷只會炸裂。”
她指尖凝聚光霧,映出實墟外的景象:遠處的黑石自然崩落,化作光塵融入空谷,空谷深處又凝結(jié)出更堅韌的新石。“有的實在,本就該在無的虛空里呼吸。就像我們的身體,骨骼是有,關(guān)節(jié)的空隙是無,若無空隙,骨骼便無法活動;就像我們的記憶,具體的畫面是有,留白的想象是無,若無留白,記憶便會僵化。若永遠凝固,真實只會變成沉重的墓碑。”
阿鐵突然拔出腰間的鐵器,將石墻上的熔石膠鑿開一道縫隙。奇妙的是,縫隙裂開的瞬間,并沒有讓石墻崩塌,反而有幾縷光塵從空谷飄入,石墻的紋理竟開始緩慢修復。
“我?guī)煾复蛑畦F器時,總要在淬火后留一道‘氣口’。”阿鐵用鐵器的刃口輕敲石墻,“鐵器太實(有)會脆,留個氣口讓寒氣散出去(無),再回火時才能更堅韌。就像這石墻,沒有一絲虛空,看似堅固,實則早已失去了有的生機。”
一個執(zhí)有者顫抖著砸開了封住窗戶的石板。光塵從空谷涌入,落在石墻上的裂縫處,裂縫竟慢慢愈合。“原來……無不是在吞噬有,是在滋養(yǎng)有。”他的身軀開始浮現(xiàn)虛空的紋路,固石城的熔石膠紛紛剝落,黑石的縫隙里涌入光塵,石體的紋理重新流動起來。
石虛望著呼吸的石墻,沉聲道:“這是‘無養(yǎng)有’的智慧。”
前往散空淵的路上,虛空的裂隙越來越寬。光塵細如游絲,飄散得毫無依托,偶爾有幾粒靠近實墟,也會被斥實陣彈開。越靠近執(zhí)無者的“散虛壇”,連有無晶散出的虛煙都變得冰冷——每一縷虛無都獨自游蕩,像一群拒絕落腳的影子。
幾個執(zhí)無者正坐在散虛壇中央,他們的身軀幾乎全是虛空,只有一道透明的輪廓標記著彼此的位置。看見巡界舟,他們立刻催動斥實陣:“別用你們的‘實在’污染這里!有是世間最痛苦的事——形體有邊界,記憶有重量,一旦凝固,就會被束縛!只有永遠虛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眠眠突然飛入斥實陣,羽毛上的空有界光塵先凝成小小的石珠(有),石珠消融時,每一縷虛無都帶著溫暖的光暈(無),落在執(zhí)無者的輪廓旁——奇妙的是,斥實陣竟沒能推開這些帶光的虛無。“你看呀,”眠眠用翅膀輕碰一縷虛煙,“有過的石珠,消散后也帶著光呀。就像我飛過的痕跡(有),就算看不見了(無),風里還留著我的味道呢。”
蘇晚翻開書冊,讓執(zhí)無者看書頁上的“有無圖”:畫中既有黑石堆疊的山巒(有之固),也有虛空撕裂的幽谷(無之靈),幽谷的深處,總藏著孕育新石的光塵——正是實在的依托,才讓虛空的自由有了根基。“這些虛空是用‘無’的筆觸繪成,卻需要‘有’的輪廓來支撐。”蘇晚指著畫中虛煙里的石影,“就像你們執(zhí)著的虛無,若沒有實在的印記,再自由的虛空也只是空洞的孤寂。光塵的凝結(jié),本是為了讓虛空的飄蕩更有方向,不是為了拒絕所有依托呀。”
一個執(zhí)無者顫抖著撤去了斥實陣,第一次讓自己的虛輪廓靠近實墟的邊緣。虛輪廓觸到黑石的剎那,沒有滋生痛苦的束縛,反而從石體中吸到一縷溫暖的光塵,輪廓邊緣竟凝結(jié)出一道淡淡的石紋。“原來……‘有’不是枷鎖,是‘無’的依托。”他的虛輪廓開始凝聚,漸漸顯露出模糊的石質(zhì),散空淵的斥實陣紛紛失效,光塵如歸燕般涌向?qū)嵭妗?
石虛望著凝聚的光塵,沉聲道:“這是‘有養(yǎng)無’的真諦。”
空有界的核心是有無爐,爐身一半是黑石鑄就的爐壁(有爐),一半是虛空構(gòu)成的爐腔(無爐),爐中央的有無晶懸浮在半空,左側(cè)的石銹與右側(cè)的虛煙仍在相互排斥。爐周圍,執(zhí)有者與執(zhí)無者的對峙已到臨界點——執(zhí)有者想用熔石膠封住爐腔,執(zhí)無者想用散虛咒吹散爐壁,兩種力量碰撞出刺耳的碎裂聲,連實墟與空谷都在震顫。
“有無晶是空有界的命脈。”石虛望著晶體上的裂痕,聲音凝重,“它本應(yīng)讓黑石帶著實在的記憶消融(有化無),讓光塵帶著虛空的自由凝結(jié)(無化有)。但現(xiàn)在,執(zhí)有者的執(zhí)念讓黑石失去了消融的輕盈,執(zhí)無者的抗拒讓光塵失去了凝結(jié)的根基,晶體快要崩碎了。”
葉清遙讓十二界環(huán)的二十六道紋路同時亮起,將浮沉界的聚散相依、循環(huán)界的始終相生、晦明界的光影同塵都注入心念:“‘有’與‘無’從不是對立。就像這巡界舟的船艙,艙壁是有,艙內(nèi)的空間是無,若無空間(無),艙壁(有)只是一塊廢鐵;若無艙壁(有),空間(無)只是一片虛無;就像蘇晚的書冊,紙張是有,紙間的空白是無,若無空白(無),文字(有)便無法閱讀;若無文字(有),空白(無)便失去意義。”
她的話語化作一道金黑交織的光帶,纏繞在有無爐的爐身上。光帶觸及有無晶的剎那,晶體的裂痕突然泛起柔光——石銹中的凝滯被虛煙的空靈化開,虛煙中的空洞被石銹的實在填滿,兩種力量在光帶中開始旋轉(zhuǎn)交融,化作螺旋狀的氣流,順著實墟與空谷的脈絡(luò)滲入空有界的每一寸空間。
執(zhí)有者們望著光帶中呼吸的黑石,突然拆除了固石城的封窗石板。這一次,他們沒有拒絕虛空的滲入,而是讓實墟的山巒留出通透的縫隙,讓黑石帶著實在的記憶融入空谷——黑石在消融中變得輕盈,凝聚時更顯堅韌。執(zhí)無者們收起了散空淵的斥實陣,讓光塵坦然接納黑石的依托,帶著虛空的自由凝向?qū)嵭妗鈮m在凝聚中變得實在,消散時更有方向。
當最后一道斥實陣被撤去,固石城的黑石與散空淵的光塵在有無爐周圍交織,形成一道螺旋狀的能量流——有無晶突然發(fā)出璀璨的金黑光,體內(nèi)凝滯的“有”質(zhì)與空洞的“無”韻在能量流中徹底交融,化作剛?cè)嵯酀挠袩o力,順著實墟與空谷的脈絡(luò)滲入空有界的每一寸空間。
固石城的黑石變得通透,石體的縫隙里流轉(zhuǎn)著光塵的靈氣;散空淵的光塵變得溫暖,飄散的虛煙中藏著黑石的印記;有無者的身軀不再僵化——實相時帶著虛空的輕盈,虛相時藏著黑石的實在;有無爐的有爐與無爐相連,黑石落入爐中化作帶光的虛煙,虛煙升入爐頂凝成含靈的黑石,循環(huán)不止。
石虛的虛實鑿在手中發(fā)出沉厚的共鳴,鑿頭的玄鐵與玉管首次呈現(xiàn)出完美的交融。他看向葉清遙的目光里帶著釋然:“這才是空有界該有的樣子——有若磐石有空隙,無似流云有歸依。”
蘇晚的書冊上,銀色汁液正寫下新的注解:“‘有’是帶著空靈的實在,‘無’是藏著根基的虛空,實在時需留一絲呼吸的空隙,虛空時需存一份落腳的念想。十二界的共生,既要如有般堅實立足,也要似無般靈活變通,讓每一次‘有’的獲得都帶著‘無’的清醒,讓每一次‘無’的放下都藏著‘有’的底氣。”書冊邊緣,第二十七座墟界的輪廓漸漸清晰——那是一片由“動”與“靜”構(gòu)成的“剛?cè)峤纭保鐑?nèi)的生靈以驚雷為動,以靜水為靜,他們的眼眸里,藏著剛?cè)嵯酀男C。
葉清遙望著有無爐中流轉(zhuǎn)的黑石與虛煙,十二界環(huán)在掌心泛著有無相生的光。她知道,下一段旅程,他們將帶著空有界的智慧,去探尋“動”與“靜”的奧秘,去領(lǐng)悟“剛健”與“柔韌”的深意。畢竟,宇宙的共生之網(wǎng),既要容得下有無的轉(zhuǎn)化,也要載得起剛?cè)岬南酀?
巡界舟的光軌再次劃破星穹,這一次,光軌中既有黑石的沉凝,也有虛煙的空靈,像一首刻在星空中的箴言——有若箴言的文字,無似行間的留白,有無之間,自有大道流淌。